第十章
第二年的秋天。李家村的村民在李嘉华的带领下,正在忙于秋收。村前的田野里可以见到农民正在收割稻谷,也可以见到妇女在村前的晒谷坪里晒谷子。全村子里的人们都干得热火朝天。这可是全村人们用辛勤的汗水换来的劳动果实呀!
有一天午饭后,邝古生好象中了奖似的喜气洋洋。谢春花问:“大哥,是不是捡到宝呀!瞧你那高兴的样子。”
邝古生答道:“你真是孤陋寡闻,又搞运动啦。你还不知道吗?”
谢春花说:“搞运动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又不是没有搞过。再说你会得到什么好处吗?大惊小怪。”
邝古生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跟你多说也是白费口水。
谢春花回到自己家里对丈夫说:“你听到外面有什么风声吗?”
邝玉森答道:“没什么风声,现在又没有刮风,没有下雨。”
谢春花气急败坏地说:“不是风的声音,而是有关搞运动的风声。真是猪脑袋。”
邝玉森说:“又不早说清楚,我才不管他搞不搞运动。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贫农,根正苗红的,我怕它个鸟子”
谢春花说:“听说是什么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又称社教什么的。”
邝玉森说:“你是吃了饭没有事干,还是闲着无聊,管这些闲事。你管它社教,还是社交什么的,关你什么事。”
谢春花担心的是上面会来追究去年她非法行医的那件事。还有家里存放着的银圆和金砖,就像一颗埋藏在家里的定时炸弹那样十分危险,随时都可能把全家炸得粉身碎骨。这些事丈夫哪里能够理会呢?这也不能怪他,因为自己从来就没有跟丈夫谈起过有关银圆与金砖的事。她怕丈夫暴露秘密,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险,因此,她连最亲近的丈夫和儿子都没有告诉过,真可谓守口如瓶。
外面有关“四清运动”的风声越来越紧了。听说这次运动的主要内容是:首先要清理农村的工分、帐目、仓库、财物。还要清理基层大小干部的思想问题、政治问题、组织问题、经济问题。
这一消息的传来,使整个李家村都沸腾了。有人欢喜,有人忧。
以邝古生为首的游手好闲之辈心里非常高兴,他们就等待着这天早日到来。因为,可以趁机捞个一官半职,自己手里有权有势,既可以保护家里的人,又可以公报私仇。想玩弄谁,就玩弄谁,想睡哪个女人就睡哪个女人,就像土皇帝那样。尤其是邝古生早就对李嘉华的妻子垂涎三尺了,连做梦都想得到她。
然而,郭小英听到消息后,她担心的是丈夫的政治前途会毁于一旦。到那时,现在的优裕生活就不复存在了,那些丈夫曾经得罪过的人就会趁机报复。把他们家往死里整,太可怕了,不敢再往下想了。此时,丈夫从外面回来了。郭小英问:“嘉华,这次运动好象是冲着村干部来的。你说怎么办呢?”
李嘉华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后,沉着冷静地说:“有什么大不了的,最多是不当这个破烂队长吧!还会怎么样?”
郭小英说:“你说得倒轻松,到时你想当都不会轮到你了。再说我和女儿往后的日子怎么度过呢?”
李嘉华说:“没那么严重吧!一人犯法一人当,我如果有错误,有罪行我愿意一个人承担,不会连累家人的,你放心吧!”
十一月中旬,先锋大队住进了工作队,名叫四清工作队。李家村也派来了一个姓肖的干部(肖斌)和两个队员(王根和刘高),由肖斌担任小组长(三人小组)。肖斌是个能说会道的退伍军人,他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令人望而生畏。土改时是个积极分子,有丰富的工作经验,在思想斗争方面有套独特的方法。先摸清斗争对象的底细,不急于开展‘四清运动’,确保有的放矢,绝无虚发。因此,他一来李家村首先找村民了解情况。俗话说:‘神仙下凡,先问土地’。他首先问的土地神不是李嘉华队长,而是村里根正苗红的贫农(邝古生与李众法)。这似乎有点反常,但知道内情的人就不以为然,正是这次运动的特殊性所决定的。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
李众法是村里的老光棍,居住在村子北面学校附近的两间瓦房里。平常最喜欢去小溪边钓鱼,去山塘水库里摸田螺。总之,不务正业,生产队的农活喜欢去干就去干,不喜欢去干就不去。连李嘉华队长都拿他没有办法,他就是那种好吃懒做的人。由于好吃懒做,因此,娶不到媳妇。四十老几了,仍然孑然一身,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村民常常说他:“捞鱼摸虾,饿死全家。”肖斌与另两个队员选择住在李众法家里,确实是选对了地方。因为,李众法是全村子里人口最少、家庭最困难、而人均占用住房面积最宽的村民。这其实是邝古生出的主意。
肖斌和两个队员一迈进李众法的家门,看见宽宽的两间瓦房里空洞洞,连张吃饭的桌子都没有。只有一张木床,几张小木凳子,几个破旧的瓷碗,一个木制的脸盆,厨房的柴火灶上放着一个黑黝黝的铁锅。房子四周杂草丛生,青藤沿着墙壁爬到屋顶的瓦片上去了。好象很久没有人住过了。肖斌的脸上露出了愁容。心里想:解放十几年了,我们的老百姓居然还过着这样贫苦的生活,我们当干部的问心有愧呀!这次四清运动搞得很及时啊!如果再不搞的话,贫富悬殊就会越来越大呀!
肖斌初来乍到,哪里知道李众法是个赌棍呢?把土改时分得的浮财输得一干二净。又加上长期养成好吃懒做的坏习惯,才落到今天这个穷困潦倒的地步呀!这又能怪谁呢?用一句话来形容他的生活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嫖嫖赌赌又一天。’
过了一会儿,肖斌与两个队员拿着锄头和镰刀把房子周围的杂草清除干净了。李众法则把房子里的东西整理好,好象过新年那样搞了一次卫生大扫除。整个房屋的面貌焕然一新。
然后,肖斌带着两个队员来到李嘉华家里。
肖斌微笑着说:“李队长,你好,今后我们会在李家村工作一段时间,人生地不熟,还望你多多关照。”
“不敢当,您是上级派来的干部,在工作方面敬请您多加指点。不过你们的生活,我会尽快安排好的。”李嘉华客气地说。
肖斌说:“住房问题解决了,就住在学校附近的李众法家里。麻烦你派人送两副床板上去。另外,吃饭问题还没有解决。”
李嘉华故弄玄虚地说:“今天就在我家里吃,叫我妻子多弄几个菜。”
肖斌一本正经地答道:“千万不能搞特殊化,我们要与社员同吃、同住、同劳动。这是原则问题,要坚持原则。”
李嘉华说:“那就去社员家里吃派饭,一家一户吃一天,轮到哪家就哪家。今天从邝古生家轮起。”
肖斌突然严肃地问:“对了,顺便问一下。李家村,谁是地主,谁是富农?”肖斌喜欢用这种声东击西的办法来收集材料,这也是他的工作特点。因此,此时他并没有当面对李嘉华提有关“四清运动”的话题。他想等自己站稳脚跟,充分掌握第一手材料后,再重拳出击也为时不晚。现在,还不是时候。说句实在话,没有发动群众之前,暂时还要依靠基层组织,基层干部,还不能把基层干部一脚踢开。
李嘉华满脸愁容地答道:“我们这个小小的村子,已经没有地主了。地主早在土改时就被枪毙了,只留下他老婆,孤苦伶仃,怪可怜的。”
肖斌不紧不慢地说:“李队长,你的思想觉悟还不够高,没有从阶级斗争的角度来认识问题的严重性,同情敌人,就是对贫下中农的残酷呀!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地主的老婆就是地主婆嘛,也就是人民的敌人,这不明摆着的事实吗?你再仔细想一想,还有没有漏网之鱼,想好后再答复我。”肖斌说完后拍了拍李嘉华的肩膀,就背着手与那两个队员一起从李嘉华家里走出去了。
李嘉华望着肖斌的背影发呆,心想:我难道真的思想觉悟不高吗?
肖斌、王根和刘高走访了李嘉华家里后,又慢悠悠地来到了邝古生家里。肖斌一进门就说:“听村里有人说,你曾经当过兵。”
邝古生苦笑着答道:“我是被国民党抓壮丁去的。到了国民党的部队里,我每天都想着逃回家。后来,在一次战斗中失败,成为了解放军的俘虏,解放军的一位首长,把我们那些战败的俘虏改编到他的部队里。给我们换了一套军装,转眼间就成了解放军了。如今退伍在家从事生产劳动,得过且过。
“兄弟,我曾经也是军人。”肖斌笑着说道。
过了一会儿,肖斌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来问道:“老邝,你们村里,谁是地主,谁是富农呢?”
邝古生乐意地答道:“地主李今生,土改的时候被枪毙了,只剩下他老婆,就住在我家对面。”他用手指了指前门对面周英的住房。
接着他又说道:“富农名叫李先月,他妻子名叫雷光英,住在村子中间。”
肖斌问:“李队长,有没有多吃多占的问题,有没有贪污腐败现象?”
邝古生听说要调查李嘉华的经济问题,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于是,笑着答道:“大炼钢铁时,他只是指手画脚,要别人做这做那。十足的大官僚主义。她妻子在村里的食堂管后勤,多不多拿她自己最清楚。总之别人饿得面黄肌瘦,他们一家人却健健康康,红光满面。”
肖斌问:“你还知道哪些情况呢?都说出来吧!”
邝古生答道:“暂时知道这些,等有新情况再告诉你们吧!”
肖斌问:“你是民兵吗?”
邝古生摇了摇头说:“什么都不是,就是普通老百姓。”
肖斌说:“明天你到大队部去报名当民兵吧!将来干得好再提升。”
邝古生听说自己要当民兵了,终于有出头之日啦!于是喜气洋洋地说:“今天晚上,我请客。你们都到我家里吃饭。”
肖斌说:“李对长,安排我们今天到你家里吃晚饭。从明天起就一家一户吃一天。轮流请我们吃派饭。”
肖斌他们在邝古生家里吃完晚饭后,回到李众法家里。肖斌把当天调查到的情况写成了详细的调查报告,为日后开群众大会作好充分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