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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些都是他们的事,我无权过问。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替雅文报仇。须眉和卫鸿连的武功都不弱,武当更是江湖第一大派,欲杀之,几乎是天方夜谭。
突然想起九灵,她或许还在碧华宅。
我沿着小径走,很快就找到一个小城镇。我找人询问过,知道这里离京师不太远。我又身无分文,没法住客栈,只得连夜赶路。四个时辰后,我便抵达京师。
京师的白天黑夜相差甚远,黄昏时分更是美景如画,只惯例带了些古都的苍凉。碧华宅稍一打听便可找到,宅子大门敞着,里面的景色依旧宜人。只是思时天,见时地,时过境迁,更是沧海桑田。
我深呼吸,进入宅门。屋内一片狼籍,红木桌椅打翻在地,稍走几步,尘头大起。茶水已涸,垢迹尚在,几片干枯的茶叶无助地依偎着杯壁。寻遍每一间屋子,仍无人影。事催人去,始觉秋空。
准备回屋子收拾东西离开,却意外地发现伏在桌上沉睡的九灵。
我惊喜地想跑过去叫她,竟一时不忍。摇曳的烛光下,九灵的睫毛微颤,皮肤苍白,略显憔悴。我轻轻抱起她,打算让她躺在床上睡。可是她立刻睁了眼。她先是一惊,眼中立刻闪着水光:“温采……你回来了?”
我一时手足无措。要对她说出桓雅文的死讯,实在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她把头靠在我的胸前,喑哑道:“公子,他是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怎么会离开得这么早?他今年只有二十五岁……二十五岁。”原来她早已知道。我摸了摸她的额发,轻声道:“雅文没有离开,他在天上看着我们呢。”九灵抱着我的肩,失声痛哭。
愚蠢的想法,愚蠢的对话。只有脆弱的人才会用苍天聊以自慰。
我拍拍九灵的肩,心平气和道:“九灵,树欲静而风不止。你周围的人总会离去,早一些晚一些罢了。”九灵看着我,眼睛发红,许久才有些不甘地点头。
我守在九灵身边,等她入睡。
宅中月华如水,烟锁竹枝。宅外玉楼交叠,水千重重。
秋分漆空,夜占红烛。烛身为光华所侵,恍若美人哭碎玉妆容。
人生百年若寄,不如一笑忘千秋。
一个月后,碧华宅门前。
我将马从厩中牵出来,挂了些干粮和水袋。我抚摸着马的鬃毛,很快看到九灵抱着藏青包裹走出来:“我把需要的东西都给你带上了。”我说:“谢谢。”于是便没了下文。我不知如何同她告别,这一去,生死未卜,要真出了事,或许尸首都找不着。
短暂的沉默过后,九灵尴尬笑道:“也不知道你这次去,要多久才能回来。一个月?半年?一年?”我说:“我会尽量保住自己的命。” 这确实是我坚持的,她无法劝阻,只垂下头道:“温采,天都快黑了,明天再走好么。”
斜阳空照黄昏,交接江水之处,天地之间,屋瓦纷泊。江边芦苇沉黑,于清浅江水边,烟络京华中,毵毵晃动。
我说:“九灵,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要问你。”九灵没有抬头:“什么事?”我说:“你说过雅文中的焚花散是一种媚药,解毒者必须是特定的,你可以告诉我,那人必须是什么人吗?”
九灵道:“你可知道焚花散与什么药是相对的吗?”我说:“鸳鸯合欢酒。”九灵道:“是,饮合欢酒者,会把任何人认作心仪之人,只起催情作用。焚花散恰恰与它相反。”
我细下一想,耳根开始发烫:“我这屎壳郎还戴面具了。”九灵道:“没有关系,公子本来也是喜欢你的。”
马儿不耐烦地在地上刨灰。我拉了拉缰绳,制住它的骚动:“我该走了。”
九灵双眼睁大,看着我身后惊道:“公子……公子!”
夕阳如血染,远水映京华,九灵身后,绿水红云,芦苇花草,云烟茫茫。
我揉揉眼睛,强笑道:“哈哈,如果桓雅文回来了,记得告诉他,我替他报仇去了。”我知道不好笑。可九灵也没必要这么不给面子罢,还呆楞着呢。
竹林,满园竹林。落日下的竹林,深红如樱,啼鸟群立,不知休。
“温公子,好久不见。”身后温柔的声音响起。
我的背脊徒然僵直。
游人如织,吹笛饮酒。竹林萧索清响,带清香,黄叶满枝头。
江水乱流。
第二五章 七夕之夜
红日西平,滔滔江水映明霞,如同古老的铜镜,砌平凹凸,片片璀璨。
湘妃竹枝花乱,泪痕斑驳寄相思。
碧华宅中,小路蜿蜒如龙,弯曲消失于竹林中。
那人站在一缕出墙竹枝下。
玉人著白衣,藕丝衫子柳花领。
秋风吹过,衣随风起。
太阳隐落于天水交界处,江边夜色升腾氤氲白雾。芦苇在宁静的夜,摇晃依旧。
风止,白衣人微笑。双瞳剪水,如同月夜江河。
“对不起,回来得晚了一些。”
头瞬间有千斤重,身体随着夕阳陨落,融化。我脚下一个踉跄,往后退一步,晃了晃脑袋,才站定了身子。
老叟从衣兜里拿出火折子,点亮道路两旁的纸灯笼。
火光熙熙,红影独照。画桥边,花市绮楼喧闹。
想要大声喊叫,想要兴奋地欢呼,想要奋力摇晃自己的双臂。可是,自己说出来的话却令自己都傻了眼:“骗人也不是这么骗的。”桓雅文微微一愣,笑容淡了些:“我以为你会开心。”
“我会开心?”我不顾身后九灵倒吸气的声音,扯着嗓门吼道,“你滚吧!!”
银汉星光如剑光,是深邃夜空流出的水花,涎玉沫珠,溅在两人衣裳上。
桓雅文愧疚道:“对不起,我措辞不当。”
我鼻子一酸,垂下脑袋。桓雅文道:“温……公子,你哭了?”有黏黏的东西从鼻子流出来,擦掉。我吸吸鼻子,声音有些沙哑:“怎么可能。”桓雅文道:“也是,毕竟我不是他。”
我不耐烦道:“我讨厌他。”桓雅文道:“若无爱,何来恨?”我憋屈道:“我不想说这个。”桓雅文愣了愣,又道:“你要出远门么?”我还是没说话。
桓雅文笑得有些尴尬:“的确,温公子在我们这里已经住了很久。你若是要离开,我无权阻止你。不过,方才我遇见了几个朋友,他们叫我去用膳,温公子可愿意随我一起?”我说:“他们是邀请你。”桓雅文说:“不,他们都很想见见你。”我说:“那与我无关。你想不想让我去?”桓雅文看我半晌,才笑道:“雅文当然求之不得。”
似乎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了。我说话还是太不懂克制自己。只是心里的喜悦难以言喻,头一次有了拥抱他的欲望。
桓雅文带我走在京师大街上,一路望尽满城繁华。他大概给我说明了自己落海后发生的事。他为渔民所救,又昏迷数日,经过调养,又处理了一些事才回来。
天已黑透,街旁张灯结彩,人群接踵而至。突然一个荷花裙小姑娘冲到他面前,脸红道:“桓公子,我,我,我……”半晌结巴。这时,她身后站着一群同龄少女,正围成一团,唧唧喳喳不知在说什么。有两个比较大胆的居然笑出声,弄得这荷花小姑娘脸红得更厉害了。
桓雅文道:“姑娘但说无妨。”那姑娘忍不住抬头看看他,视线刚好与他对上,又迅速把头低下来:“我,不不,我们做了一些甜点,想请你去,去吃。”
我立刻笑傻。桓雅文居然给女的搭了。
我斜着眼看了看桓雅文,心想他今天要敢答应,我立刻就把他暴打一顿。
但是转念一想,我做什么要打他?这,对了,因为他还有霓裳公主。公主待我不错,所以我不能让桓雅文做出负她的事。对,是个好借口,不,好理由。不,什么都不是。
桓雅文道:“在下今日已与朋友有约。他日有空,定当奉陪。”小姑娘问:“桓公子是……要与心上人一起过节吗?”桓雅文道:“我……”
他看看我,那副任从风浪起稳坐钓鱼船的壳子居然就这么破掉,脸唰的红了:“我不知道。”
那姑娘道:“是这样啊。对,对不住。”桓雅文心不在焉地点头,那姑娘跑开。
我疑惑地扫他一眼:“今天是什么节?”桓雅文东风射马耳,径直往前走去。我跟着他,继续追问:“你跑这么快做什么?快给我说,今天什么节?”桓雅文走路的速度稍微慢了点:“温公子,请不要再问了。”
我犯傻了,还好立刻有人接话道:“温公子啊,今天是七夕。有些人呢,一见自己喜欢的人就乐得昏过去,哪还有空答理别人?”
前方客栈门口,年轻男子并肩而立,肤色一黑一白。较黑者正是司徒琴畅。较白的少年颇有几分姿色,手持雪香扇,轻摇着扇风。
桓雅文道:“别再笑话我了。”司徒琴畅一脸失望:“原来你早就知道?哎,我和雪天原本想送个惊喜给你呢。”那少年道:“那是你自己的想法,我可没这么想过。”
原来这小子就是“玉面书生”,司徒雪天。一直以为这传闻中的“百晓通”是个文质彬彬的男子,现在实在有些吃不消。
司徒琴畅不满道:“一天就知道游戏花丛,也不嫌累。有本事把那些风尘女子带回家,看爹怎么教训你。”那少年不屑道:“别说爹爹,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也不见得有人教训我。”司徒琴畅道:“你——”
桓雅文道:“雪天年纪小,风流些也不碍事。”司徒琴畅道:“好好好,雅文,咱们不和这小子说话,跟我进去。”桓雅文轻轻皱眉:“怎么来这里?”
我抬头一看,名字倒是神奇:酒惠楼。客栈门栏两侧还挂了对联:雅风千秋韵味,文采一品香兰。
我挑眉看看桓雅文,他头一遭无视我的目光。
司徒琴畅道:“温公子是不知道,这家店的女老板简直做梦都念着雅文,瞧那对联。”司徒雪天道:“对联是我写的。”司徒琴畅不耐烦道:“知道‘玉面雪天’司徒小少爷文采好,咱是俗人,不懂你的对联,你就少说两句好不好?”司徒雪天怒道:“你再叫我那个名字试试!”
司徒琴畅道:“玉面雪天司徒小少爷,这天下恐怕就姓林的小鸟儿能降伏你了!”司徒雪天道:“不准提这个人!”直到桓雅文又一次当了和事老,那两人才互瞪一眼,朝里面走去。
客栈生意红火。只是来此用膳的人,似乎都是男女成双成对,就我们四个,跟一群断袖似的。见一个红衣女子朝我们挥手,仔细看去,才发现是霓裳。
我愕然地看着她,整颗心突然沉落。
我们刚在霓裳身边坐下。司徒琴畅拍拍桓雅文的肩,笑道:“兄弟够义气吧。”桓雅文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