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7

  点钱,解决自己的生活费,再给家里寄点回去就好了。于是,我几乎天天都在报纸的招聘栏上寻找,终于有一天,我发现,有个郊区的酒吧聘用吉他手,而且待遇很不错,如果天天都去做的话,一个月下来,也差不多有两千多块钱。只是这个酒吧的位置太偏僻了,而且工作的时间是晚上9点到凌晨2点,如果客人多的话,则要求加班到3、4点,大家都知道的,按照学校的规定,学生晚上12点必须回宿舍,否则就会记录在档案,情节严重的要给予警告处分。当然规定虽然是这样明明白白地写着,可哪一个宿舍楼的楼长会勤快到每晚12点后从一楼爬到四楼,把每个宿舍的脑袋都清点一遍,所以,尽管每个晚上我都要冒着番强进来的危险,我还是决定接下这份活儿。勺子是宿舍里第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开始他很生气,问我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跟他商量一下,可当他知道我的苦衷之后,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说兄弟你自己多注意身体,万一有啥需要帮忙的吭一声。”
  我的手松开了,颓然无力地倒在自己的座位上,那一段血淋淋的故事几乎让我丧失了语言的能力,我为什么真的“吭”了那声呢。
  “一开始,我做得很好,可能是学生的缘故,老实听话而且勤奋肯干,就是老板偶尔多让我待一个钟点,我也很少有什么怨言,只求得他每个月平平安安地给钱,我心里就踏实了。可做了两个多月,乐队里的其他乐手受不了了,时不时地风言风语说我几句,我想我就是在这里打打工赚点钱的,别人不招惹我,我就忍着吧。
  也许,我那时的软弱,就注定是个错误。
  我看着丁香,她又一次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温暖而有力。
  那时我在酒吧呆的那个乐队里,一共有两个吉他手,一个是我,算是伴奏吉他,另一个是主吉他手,最先对我骂骂咧咧的就是这个主吉他手,因为他一向喜欢迟到早退,老板警告了他几次之后,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要么你在我这里好好干,要么你给我开路走人,反正我这里不缺吉他手。于是,当他失业的那天,他把所有的罪责都归咎于我的头上,他从没想过,我们都只是在一个屋檐底下忍受剥削的打工者,在他的理论里,正是我的“过于勤奋”导致了他被解雇。在他走的那天,他几乎是用一种能杀人的眼光看着我说:“小子,等着,我早晚回来找你算账!”那一天,他足足喝了14瓶啤酒,我以为一个人醉成这样时,他的话多半是不可信的。
  txt小说上传分享
  痛苦往事4
  可我也忘了同样重要的一点,当一个人醉成这样的时候,或许,他说的恰恰是平时想说而没说出来的话。
  丁香攥着我的手攥得更紧了,我几乎能感觉到那手心渗出的微微汗水,我抽出手来,轻轻的拍着那只手,酸楚地微笑着,继续讲我的故事。
  在那个吉他手离开的半个月里,我依旧天天骑着我的破自行车去那遥远的地方上班,只是每天凌晨2点下班的时候,心里总带着隐隐的恐惧,可半个月相安无事的过去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渐渐地,我几乎要把这个吉他手忘记了。依旧辛勤地工作,依旧从老板那里领来薪水,依旧在每月1号去邮局给妈妈寄钱,我以为我的日子可以过得这样简单而充实。
  可我错了……
  我想我已经止不住自己眼里的那种晶莹,我只能努力地别过头去,尽力不让丁香看见我颊上缓缓淌下的泪水。“那天晚上,我可能是头一天晚上淋了雨,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发烧,尽管我在床上坚持着不去医院,勺子还是一把拉起我,说:“傻子,死了怎么弹吉他赚钱呢。”我在医院里足足躺了两天,到了第三个晚上,我实在躺不下去了,我挣扎着要起来,说:“勺子你让我去吧,我要是不去,就没这份工作了。”
  丁香突然有些惊愕地明白了,她恐惧地捂住自己的嘴,她看着我,有时候,丁香实在太聪明了,这种聪明或许会让她去痛苦许多本不应该知道的痛苦。
  我的声音几乎哽咽了。
  于是,那天晚上,勺子一把把我按回床上,他背上我的吉他,踏上我的自行车,临走的时候还替我拽了拽被子,兄弟,好好躺着,我替你跑一趟吧。勺子是个全能的乐手,他的吉他并不在我之下,只是他更偏爱键盘的声音。
  可就在那天晚上,就在那天晚上出事了。
  ……
  描述那个血淋淋的场面,对我而言,是无法承受的痛苦,可我又曾经无数次地在脑海里想象这个场面,用那种想象与追悔来刺激自己的痛,就仿佛刺青的人,一次又一次地用药水加深自己臂上的条纹。
  所有的事情,我都是后来从派出所的民警口里得知。那个被解雇的吉他手混得越来越不顺,他知道我每天晚上都会在那条人迹稀少的小路上骑车去酒吧,他找了两个同伙,埋伏在那条路上,当勺子经过的时候,他们误以为背着吉他骑着自行车的是我。勺子被从后面掀翻在地,两个人死死地按住勺子,而那个混蛋,他居然高高地举起一块板砖,一面咬牙切齿地说着,我看你丫以后再弹那破琴,一面狠狠地把转头砸向勺子的右手。勺子痛得晕了过去,他们把他翻了过来,这才发现,打错了人,于是,这帮该死的混蛋把勺子扔在了马路上,匆匆地跑开了。当路过的货车司机发现勺子的时候,他的右手已经血肉模糊。
  我的气喘得越来越急,收银台那头的店员已经用奇怪且害怕的眼神看着我,我想,只要我微微起身,或许,他就会按下柜台后面的那个红色警报纽。
  “别再说了,三石,我求求你,三石,你别再说了。”
  丁香忍不住哭了起来,她趴在桌子上,为这个血腥的故事哭泣着,她柔弱的肩膀在桌上微微颤抖,我伸出手去,抚摸她柔软而温暖的头发,她就像一个孩子,被黑夜中的故事惊吓,可故事既然开始,就已没有归路。
  我轻轻地说着,一种晶莹的东西滴在我的手上,那只抚摸着丁香头发的手。
  等我再次见到勺子的时候,他正躺在医院另一侧的骨科病房里,他的右手,缠满了绷带。
  医生告诉我,他是粉碎性骨折,也就是说,从此勺子再也不能弹键盘了。我看着勺子,第一次,我在病房里那来来往往的人面前,冲着勺子,跪了下来。勺子用左手拉起了我,他的唇边竟是异常淡然的微笑,尽管这笑里,掺着心头的血,“三石,生死有命,我不怪你,你也不要怪你自己,可能,这就是我的命。”
  那天晚上,我红着眼,抄起一块板砖,就要冲向那个酒吧,阿森和小田死死地抱住了我,过了许久,我也回转身,抱住他们,就那样在黑夜里,我们无声地哭泣。 ”
  痛苦往事5
  是的,我们无声地哭泣,对于命运,有时候我们如此无能为力,而对于学校,我们只能继续编造着3岁小孩的故事,勺子的手是因为打篮球,是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而受伤的。这一切,都是勺子的决定,当他坐在病床上口述病假原因时,我的手,再一次颤抖。
  除此之外,我们别无选择,因为真相意味着惩罚之后的另一种惩罚,勺子为了我违反校规,深夜远行,而我,则一连两个多月,都违反着同样的校规。
  既然已经这样了,就都让我来承担吧。勺子看着我,眼神平静如水。
  那一刻,我的手,颤抖得无法写字。
  丁香终于从泪水中缓缓地抬起头来,我感觉到了她的目光,那种柔软一如母亲抚摸般的目光,我有些害怕接受这样的眼光,也许骨子里我是个不愿接受施舍的人,无论这种施舍以什么样微妙的方式出现。今夜,眼前这个丁香花般柔弱的女孩终于触及我神经末梢最为敏感的那一支。而我眼前的这个女孩,她能帮助我走出这种黑夜的恐惧么?
  我想我几乎以一种哀求的目光看着丁香,而她的头也微微地低垂下去。
  “三石,这个故事对我来说,是不曾预料的沉重。”
  “我知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替丁香拿起她的随身小包,依旧绅士地为她拉开那扇厚重的玻璃门,夜风迎面吹来,有些冰凉。
  “我送你回宿舍吧。”
  丁香没有拒绝,默默地跟在我身边,我们走了很久很久,夜风渐渐吹干彼此脸上的泪痕,那扇有着粉红色窗帘的小楼就在眼前,我把手中的包递给丁香,她抬头看我,努力地从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谢谢你,三石,我只想告诉你,那天晚上,阳台上传来的吉他声真的很好听。”
  我的眼中闪出一丝困惑,然后是一点疲倦的欣喜。
  丁香的笑容更加美丽:“所以,我想,一个能弹出这么好听声音的人,他的心里不会永远装着忧郁。”
  我看着丁香,一时无语。
  红白相间的宿舍楼渐渐出现在眼前,女生楼到了。我把手中的包递给丁香,“很晚了,你快点回去吧。”
  丁香看着我,欲言又止,我不愿从那美丽的眼睛里再读出同情或是怜悯的语言,那种神情,更让我感到彻骨的悲哀。于是,我故作镇定,淡淡地笑着:“丁香,快点回去吧,要不,宿舍门就关了。”丁香无奈地看了我最后一眼,什么都没说,垂下手,轻轻地离开。
  当那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时,我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我颓然地往回走着,突然想起要去看看那棵遗忘了很久的橡树。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横亘在男生楼与女生楼之间的马路边上,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个晚上,四个开心的男孩第一次登台表演归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在真正的舞台上演绎自己所热爱的生活。其中的一个在树上刻下了他自己的名字,于是剩下的三个开始嘲笑他:“勺子,练晕了,那不是签到册,还没开始晨跑呢。”每周四早上的晨跑,必须在班长的签到册上签下名字,尽管我们常常因为睡懒觉而无法签到,可有时候,通宵的排练倒可以让我们直接从五教出来,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白日梦般地在操场的跑道上挪动着步子。
  那个被唤作勺子的男生笑着扭过头来:“不懂了吧,你们几个就是没有艺术细胞。”我们几个正想着刻名字和艺术的关系,勺子微笑地看着我们,那种灿烂的笑容我至今无法忘怀,“树是活着的,所以它会继续地生长。当我们都把名字刻在上面时,我们四个,就会一起成长。”
  阿森和小田不再嘲笑,稍许地默然之后,他们从勺子手中接过钥匙圈上的小刀,把自己的名字一笔一画地刻了上去,我是最后刻的,我的名字在最边上,可恰恰又挨着勺子的。
  在勺子准备走的那个晚上,他要我陪他出去再看一眼橡树,“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它了。”勺子轻轻地说着,脸上的神情却依旧是那种淡淡的微笑,我甚至无法看清那种淡到说不出来的悲哀,我只能跟在勺子身后一步一步的走向那棵大树。勺子在我悲哀的注视下,费力地用左手一点一点地刮去他的名字,我知道,他想要刮去自己心中最痛的记忆,而他刮去的,又恰恰是我生命中最珍惜的东西。
  bookbao8
  痛苦往事6
  我看着我边上的那个名字慢慢地在勺子的手下消失,于是,我的名字突然变得孤零零的,“小田”和“阿森”还歪歪扭扭地靠在一起,只是在他们与我之间,有一个模糊的空白。
  回忆的大门在眼前模糊,当这个把过去全部述说出来的晚上重新把过去呈现在我眼前时,我发现我是如此孤独无助。我抚摸着那个模糊的名字,颓然地靠在树上,慢慢地,坐了下去,轻轻地,我听到一种压抑在喉头的哭泣,突然间,我明白了,原来那是我的声音。我不由低下头去,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
  “三石……”一个柔和的声音又在我面前响起,我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了,可此时此刻,丁香真的出现在我面前,她的眼神里写满哀伤,不知何时,她蹲在我面前,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看着我,她伸出手,想为我抹去脸上的泪水,可手终于又在半空中缩了回去。
  “三石,振作一点啊。”
  她慢慢地站起身来,我也跟着她一起站了起来,丁香看着我身后那片模糊的刻痕,她的手指轻轻在我的名字上拂过。
  “这是你们以前刻的?”
  “嗯。”
  “我在宿舍过道的窗子里看着你很久了。”
  我不由抬头看她。
  “刚才,我有点担心你。”丁香看着我,眼里是秋雨落后的忧郁,她又转向那排残缺了一个名字的刻痕,“三石,你有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