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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丝调皮的狡黠，“我说了，要给你们一个大大的意外。”
我们几个一起回头望去，那个被称作童童的人正是我们刚才都注意到的黑衣键盘手，他正微笑着朝我们走来，当他在我身边坐下时，我突然又有些不相信自己的鼻子。
一种甜丝丝的香味轻轻飘进我的鼻翼，这个叫做“童童”的键盘手坐在我身边，我可以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的侧影，他竟拥有女孩般细腻的皮肤，甚至，是那种圆润而娇柔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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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女生？”4
“童童，你来了？”丁香一面热情地冲他微笑，一面冲酒保打着手势。
“嗯，丁香姐姐，你好。”那个键盘手一面和丁香打着招呼，一面冲我们微笑。
童童话音刚落。我就发现小田和阿森同时变了脸色，是的，不光他们变了，我想如果此时此刻，有一面镜子放在我面前，我大约可以欣赏到猪肝的模样了。
“你，你是女生？”当小田结结巴巴地说出这句话时，我和阿森对视了一眼，我想，我们心里都在敬佩小田的勇气。有些话，是所有的人都在想，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说出来的。如果小田长在安徒生的童话里，那么，他多半有可能成为那个无畏的小孩，也只有小田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大喊国王明明什么都没穿啊。所以此时此刻，小田能够对一个女孩瞠目结舌地问出这样的话：“你，你是女生？”
但很快，小田的随机应变又让我和阿森在大跌眼镜之余，惊叹傻瓜和天才的特质原来可以奇迹般地聚合在一个人身上。
当时，第一个发出笑声的是丁香，我终于开始理解“花枝乱颤”的含义，原来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以这种失礼的方式大笑时，她的眼角眉梢竟有别样的风情。
丁香几乎是捧着肚子在笑了，那个叫做“童童”的女孩重重地捶了她几下，然后跟着她一起笑起来。随后，我们三个大男生也跟着笑起来。不远处，酒保奇怪地看着这五个疯子，不知道有什么事情竟让我们这样开心。
在丁香给我们互相作了介绍之后，我们知道了眼前的女孩，她的真实身份几乎让我们三个再次晕倒，原来，她是个高中生，而且，她是丁香在家教时认识的女学生。这种见面的方式是童童向丁香建议的，因为她觉得只有让我们先听到她的音乐，再见到她本人，这样才更有可能接纳她。
“如果你们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个读高中的小丫头，你们会相信我吗？”
童童看着我们，眼里有一种远远成熟于年龄的忧郁。
几乎同时，我、小田和阿森都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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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童的故事1
当我们就乐队的技术性问题认认真真地聊了半个小时之后，童童和我们开始熟悉起来。
仿佛是对刚才那个笑话还耿耿于怀，童童开始很严肃地“逼问”小田：”难道我真的这么没女人味？”
好在小田早就从结巴中恢复过来：“不是，因为从男生的角度看，你长得太秀美了，而从女生的角度看，你又带有别样的帅气。所以你是属于那种二十一世纪的美女，现在这个时代最流行中性美女了。如果刚才你说话时显示出你是个男生，我一定会同样惊讶地问‘你是男生？’其实，这只是鄙人一种小小的恭维方式。”
我和阿森听完这段高论后，差点没把在闹吧里喝下的酒喷出来，太牛了，为什么小田非要搞音乐呢，如果换成搞政治，或是搞文学，我想小田决不至于一学期挂上三盏的红灯。
童童听完小田的话，果然脸上的神色舒缓了很多。丁香终于乐完了，便笑着问她：“你喝点什么？”
“我要一杯君……吧，哦，这里有玫瑰花茶吗？”我发现童童点饮料的时候好像很顾及丁香的感觉，如果我没猜错，她原来是想要一杯“君度”，那种带点橙子味道的鸡尾酒，可当她触碰到丁香的眼光时，她仿佛一个慌乱的小孩子，像是做错了事一般立刻改口只要不含酒精的花茶。
服务生拿着单子离开了，童童摘下了脸上的黑框眼镜，用右手轻轻撩起额前的头发，不经意地别到耳后，这时候她看起来的确是个女生了，是小田所归纳的那种帅气女孩，而且非常非常的年轻。
这时，童童要的花茶上来了，她略略抿了一口，才开始说话：“其实，这也不是我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说，很多人都曾把我当成男孩，连小时候妈妈抱着穿花裙子的我到邻居家玩儿时，邻居家的小姑娘都指着我说‘看这个小弟弟真可爱，还穿着花裙子呢。’”
她顿了顿，继续说下去：“后来，我就不愿意穿裙子，也不愿意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女生了，你们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读中学的时候，我很决然地只肯理男生那样的短发，穿男生穿的那种衣服。虽然在假小子的队伍里混久了，却发现自己终究不是真正的男生，慢慢地，我就不太愿意和人说话了。”
说到这里，童童的眼圈有些发红了，仿佛是下意识的，她从包里掏出一支烟来，燃上。那种神情酷似一个人，我的心突然又紧紧地揪疼了。那是勺子，当勺子知道自己再也不能玩键盘的时候，他就是那样，一支又一支地燃着手中的烟。很多时候，人们求助于尼古丁，只是因为舍此之外，别无求助。我突然有了一种冲动，想夺下她手中的烟，按灭在烟灰缸中，可眼前的女孩只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世上有两种人让我们爱莫能助，一种是陌生到你不敢越雷池半步的陌生人，一种是熟悉到你无法用左手来打自己右手的亲密朋友。
所以，我只能和他们几个一样，继续屏声敛气，静静地听着童童讲述她自己的故事。
可很快，丁香居然做了我想做的事情，她一把夺下童童手中的烟，按灭在烟灰缸中，很生气地看着她。我发现这个穿着黑衣服貌似桀骜不羁的女孩，对于丁香，竟有一种特殊的畏惧，她低下头，不敢去看丁香，把包里的半包烟拿出来递给丁香。丁香的脸色缓和了一些，童童便继续讲她自己的故事。我们几个虽然很是奇怪，可这样的场合，实在不方便提问。
“后来，我就把自己封闭在音乐里，家里客厅的角落里，一直放着一架古旧的钢琴，可能妈妈也看着我太无聊了，就给我报了一个钢琴学习班，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就生活在钢琴和课本之间，在文字中我像常人一样生活，在音乐中我离开常人的生活。”
童童幽幽地叙说着，在这种流淌着北欧音乐的气氛里，当你坐在这样一个如泣如诉的梦幻王国里，所有心情的杂质都会被过滤出来，以一种纯净而透明的方式呈现在眼前。
小田试图加入这场独白式的对话中，我不知道他是否为了将功补过，毕竟，童童现在的心情是他触发的，我想，无论是我们中的哪一个，听一个女孩这样描述自己的童年和少年，多多少少会有一点难过。所以当小田在那里小心翼翼地问童童：“是不是钢琴让你打下了最初的技法基础？”这其实是一个我们都想过渡的问题，稍稍有点乐理常识的人都知道，一个好的键盘手最初从练习钢琴开始，这样才能训练最基本的指法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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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童的故事2
“是啊，我也算因祸得福了。”童童仰起头看了看小田，可能是说到她现在喜欢的生活，她的脸上洋溢着一丝光彩，“高中的时候，当我第一次听黑豹，我才发现，原来在德彪西和贝多芬之外，还有这样一种震撼人心的音乐，可那时候有高考压力，妈妈反对，没办法，只好偷偷地听了。记得我在房间练习键盘，一定要趁爸爸妈妈去上班的时候，而且还要把自己床上的棉被全都搬到窗子和门的边上，塞得密密实实。”
“为什么啊？你爸爸妈妈不是都去上班了？”丁香正听得入神，却也忍不住插了一句。
“怕邻居的老爷爷告状啊，他可是走在路上听到一只小狗叫都能心脏病发作的哦。”童童大笑起来，我们几个大男生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笑。
“真的很像呢，其实我、阿森还有小田几乎都有过类似的经历。”想起我们三个在我家里练习的时候，我不敢把被子都拖出来，生怕弄脏了挨老妈的骂，只好逼着阿森、小田把能脱的衣服都脱下来，然后三个人在卧室里穿着小内裤练曲子，要是那个时候有人闯进来，还不知道我们三个的脸往哪儿搁呢。
不过这段往事我终于没好意思说出来，“对了，童童，后来你就一直在练键盘吗？”看见我把话岔开了，阿森和小田明显松了口气。
“也是，也不是。”童童的声音又黯淡下去，“因为太喜欢音乐了，我就不想读书了，不想在学校里天天重复那些机械的课程，学着一些也许你一辈子都用不上的老套知识。可我逃学逃得太厉害了，一开始父母还耐心地批评教育，后来，妈妈居然动手打了我。”说到这里，童童的眼圈又红了，“我一气之下就带着自己的乐器搬出来，搬出来后，我才真的知道，搞音乐没那么容易啊，不是你喜欢什么就能做什么的。你们知道草村吗？”
草村？只要是喜欢摇滚的人都知道，草村是杉市郊区的一个摇滚音乐的聚居村落。那里几乎住着当地所有热爱摇滚音乐的地下音乐乐队，也是所有贫穷而执着的音乐爱好人的精神家园。我们几个，包括已经离开的勺子，从来没去过那个地方，但对于任何一个从草村出来的人，我们总有着一种神秘之下的敬仰。
所以当童童提到草村时，我们三个的脸色都变了，丁香察觉到了我们的异常，这次却没再问什么。
“在草村的平房每月只要一百多，很便宜，一开始我以为自己从此自由了，可以随心所欲地搞自己喜欢的音乐，而且在那里，还可以认识很多意气相投的朋友。可当我从家里带出来的钱慢慢少下去的时候，我才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很多时候，不是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首先是生存，然后才是生活。”
童童的声音又一次低下去，我们几个也只能保持沉默。
正聊着，突然，童童的手机响起：“喂，哦，妈妈，我在丁老师宿舍呢。她今天给我，给我补习了……”
童童一面支吾着，一面用眼惶急地看着丁香。丁香无奈地摇了摇头，迅速在手边的餐巾纸上写下几个字递给童童，童童欣喜地接过，对着手机自豪而大声地说：“今天补习了《荷塘月色》这篇课文，是朱自清写的……好的，那就这样，我刚补习完，正打算回家呢。妈妈不用担心。哦，这样，你等等……”
童童把手机递给丁香，脸上写满恳求的神情，她像是突然恢复了一个中学生的纯真：“丁老师，我妈妈要和你说话。”丁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叹了口气，终于接过手机，放到耳别。
“喂，你好，是童阿姨啊，是的，我是丁香。呃，童童……”看着童童连连作揖的样子，丁香只好摆出老师的样子，“她学得还不错，是的是的，她昨天给我打的电话，说上次我给她讲的地方她还有些不明白，今天她就自作主张跑过来了……好的，好的，你放心吧，阿姨，我一会儿就送她上车。”
丁香收了线，却很生气地看着童童：“你今天又把我和你妈妈都骗了，我都说了，我会帮你的，你可以继续玩你喜欢的音乐，也可以同时好好学习，这两者其实并不冲突，任何一个好的音乐人，他都需要有文化的底蕴，如果你不读书，不多读一点书，你对音乐的领悟，恐怕就只能到今天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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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童的故事3
看着这场突然而至的冲突，我们几个局外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丁香留给我心头的问号越来越大。
可丁香依然在冲着童童生气：“本来呢，今天晚上我带这三个大哥哥过来，他们都是杉大的高年级学生，我希望你能和他们好好谈谈你的愿望，希望你能在一个更阳光明媚的地方练习音乐，也希望你能因为和他们在一起，更加有学习的动力和欲望，好好复习，早点通过明年的高考，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又骗我呢？你说你今晚来酒吧只是为了让他们不带主观色彩地听你演出，你说你怕你的经历会让这些哥哥们不信任你，可现在你都无法做到让我信任你。”
丁香越说越气，我们几个终于在语言中有些模模糊糊地明白了。童童的脸已经越埋越低了，泪水流淌到她的胳膊上，丁香可能觉得自己一时也把话说重了，可又收不回来，竟一时也愣在那里。
这种时刻，我只能硬着头皮出面做和事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