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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功夫,李德全走了过来,听到我的话,显然有些不大赞同。我却不管,眼光扫过他,又回到传话人身上。
“跟二阿哥的福晋说,若是缺什么,只管开口,不管是不是太子,他从小叫我额娘,总不是白叫的。”
近乎示威的话出口,毓秀脸都白了。我也不管,挥挥手让人退下,才转过脸去同李德全说话:
“李谙达,您可安好?快请坐。”
“不敢。”
他欠了欠身。
“奴才是来告知娘娘一声,皇上今日掀了娘娘的牌子,晚膳后过来。”
“唉哟,这可不巧了。”
我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劳烦谙达替德宛告个罪吧,臣妾今日实在是不舒服得紧,无法服侍皇上了。”
他看了我一会儿,嘴唇翕动几下,似乎有些为难:
“皇上……皇上也有他的难处……几位阿哥们……”
“他们都是皇上的儿子。”
我不等李德全说完,便打断了他。
“所谓父子君臣,他们既是皇上的儿子,也是皇上的臣子。皇上要打要关,自然都是使得的,便是火气上来了拔刀子要砍了他,也万没有拦着躲着的道理。”
我的手死死地攥着,微微发抖。
生了六个孩子,又另外抚养了两个,可如今还能见得着的,就只有他们四个了。这才几天的时间?圈禁了三个,打了一个。我的心不是石头的,如今正疼得厉害,便是摔东西的心都有了,哪儿来的能耐伺候圣驾?
“如此,奴才便回禀万岁爷一声吧。”
许是看我一副铁了心的样子,李德全最终还是叹口气,站起身来。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又回过头来。
“只道是你这些年在后宫里修身养性了,原来也就是把那一身的硬脾气藏起来罢了。”
誓言
毓秀用不赞同的目光看我,我却故作不见,不给她劝我的机会。
我知道,在这种时刻,我的行为必定触怒他,可我顾不得了。
去他的历史!去他的宿命!此刻我只是一个母亲,一个因为自己珍视的孩子们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而愤怒的母亲!算算岁数,我现在闹点儿更年期,也是应该的!
月上柳梢,他出现在我的寝宫门前,一身的明黄也掩盖不了脸上的阴云密布。我静静地看着他,看他迈步来到我面前,伸手拉我。
就在他的手碰到我的一瞬间,我跪了下去,双膝碰到青砖的地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你这是在跟朕抗议?”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悦。
“臣妾不敢。只是臣妾的孩子们如今都在受苦,身为母亲,臣妾于心不忍,实在无心侍奉皇上了。”
“他们受罚,都是咎由自取!”
他的声音一下子拔高,宣示着九五之尊的怒火。
“胤礽身为太子之时,不知自律,行为多有不端,致使奸人有机可乘!胤禛身为兄弟却从不规劝,只一味纵容!胤祥仗着朕的宠爱与胤褆合谋咒魇太子,罪不容赦!还有胤祯,居然当众要为老八作保,分明是结党!”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一顿,许久,竟冷笑起来。
“……朕竟然没想到呢……竟然没想到呢!”
他突然靠近我,抬手钳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冰冷的眼神竟刺得我寒意彻骨。
“老四与太子亲近,十三和胤褆合谋,十四与老八要好,德妃,朕的爱妃,你可真是聪明啊。太子和十三是你照顾长大的,老四和十四都是你亲生的,如今这后宫里,地位最尊贵的就是你了,看样子,今后不管他们谁登上大宝,这皇太后的身份都非你莫属啊。”
这话说得我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难道我在他心里,竟是这样的?我尽心爱护那些孩子们,竟在他看来成了沽名钓誉?
我开口想要说话,可嘴唇却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苍天在上,乌雅氏德宛在此立誓,有生之年,绝不觊觎太后之位,不迁懿宫,不受徽号,不享尊荣。如违此誓言,便是死后也遭挫骨扬灰,永世不得安宁!”
竟像是要配合我的誓言一般,屋外突然响起一声炸雷。他的手被烫到一般猛地收了回去,惊骇地看着我。
我直直地跪着,双眼死死地盯着他。
如何?你现在可满意了?我已经发下了誓言,只要我活着,绝不做大清国的太后,绝不住太后专享的宁寿宫!
我们就这样互相盯着,仿佛凝结了一般。突然,他猛地转身,快步离去。我则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瘫倒在地。
他一走,毓秀忙跑进来,想要扶我起身,却被我推开了。
伏在地上,我吃吃地笑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几乎是在歇斯底里地狂笑,吓得毓秀几乎要昏过去了。
原来如此啊!当年就一直想不通,何以德妃竟对自己的儿子继位表现得那样古怪,说什么都不肯接受太后的头衔,原因竟是在这里!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十四身上的伤渐渐好了,胤礽和老四也放了出来,唯有可怜的十三,还不得自由。李德全每隔几天便来告诉我,他翻了我的牌子,我则找出种种理由拒绝,来来回回打太极似的,乐此不疲。
康熙四十八年三月,胤礽复立为太子,我心中却并不轻松。
可如今,他们父子之间的裂痕早已深重,他的路,已是注定了被断绝。虽然嘴上不说,胤礽自己想必也有所觉悟,竟然越发放纵起来。
其他的皇子们也开始蠢蠢欲动。老八那群人不会轻易放弃,我冲动的幼子跟他们越走越近。如今,便是我的话,他也学会阳奉阴违了。
十三病得厉害,一双腿几乎无法行走。曾经那么宠爱的儿子,却一下子被打入谷底,他心中的痛苦该有多么强烈?我不知道被囚禁的那段日子里发生了什么,可原本活泼爽朗的十三,却从此谨言慎行,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看得我心疼。这孩子,分明是被他父亲吓坏了。便是丧母之痛都不曾让这孩子明亮的眼睛暗淡,他的父亲却轻易地将这孩子脸上的明朗永久地剥夺了。
所谓无情最是帝王家啊,十三曾经是天之骄子,如今,等待他的,将是长达十多年的沉寂。这孩子,在他生命最美好的岁月被自己的父亲扼杀,却在之后燃尽自己生命最后的岁月,去成就他兄长的辉煌。
十三,额娘愧对你啊……
朝堂之上似乎越来越不平静了,十四开始受到他父亲的关注。我弄不清那个男人在想什么,十四也许是个将才,但却绝做不了一个合格的帝王。他太冲动,太感情用事,这是为君之道最忌讳的。
老四因为照顾囚禁期间的太子受到了嘉奖,雍亲王的头衔给他增色不少,但这孩子却越发心事重重起来。他是那样聪明且敏锐,一定已经从这一团混乱中看出了些端倪。他的体内也同样留着那个男人的血,一样的不甘寂寞,野心勃勃。他的心,大概已经乱了。
宽心
一日睡醒了起来,毓秀告诉我,老四大清早地赶在上朝前说来请安,因为我还没起身,便又走了。
下午的时候十四意气风发地过来,跟我说今日又受到了怎样的褒奖。我微笑着听他说,心思却飘到了大儿子那里。
“毓秀,明日在上朝的时辰前叫醒我。”
晚上临睡前,我吩咐道。
我那个驴脾气的儿子啊,你不肯老老实实地来见我,为娘只好撑着这把老骨头,早早地起来等着你了。哼,你最好快点儿给我出现,不然,全永和宫不能睡好觉的怨气,可有你受的。
等了大约三四日,总算是让我等到了。看着被毓秀欢天喜地的模样弄得有些发愣的老四,我心里就想笑。
看到我,老四眼睛亮了一下,脸上却有些尴尬起来,呐呐地向我请安。
“儿子不孝,来得太早了,打扰额娘休息。”
“不妨事。”
强压下一个呵欠,我故作无意地摆了摆手。
“年岁大了,觉本来就少,若是心里再惦记着事儿,就更睡不着了。早点儿起也挺好的,咱娘俩儿也有日子没见了。”
朝着毓秀使了个眼色,她立刻会意地点头,转身出去了。
“大清早的上朝,老四也还不曾用过早膳吧?让毓秀去准备些清淡可口的,陪额娘一起略用些可好?”
他局促地点了点头,抬眼看看我,很快又将头低下了。
他心里有事。
之子莫若母,便是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我也能猜出他的心思。
“老四啊,如今家里可好?你福晋,她怎么样?”
我捡了个话题开口。
“也难为她,一个妇道人家管着那么大一家子的事儿,自个儿的孩子还没了。若是有功夫,也多陪陪她。你自己也是,若是觉得累了,便递个折子,在家里歇歇,朝里的人那么多,不差你一个,你皇阿玛想来也是准的。”
他又抬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带着些惊愕。
“如今连十四弟都领了差事,额娘却要儿子歇下?”
这小心眼儿的孩子!我平日里是对十四偏疼了些,可也不至于偏心成这样不是?
“不是额娘要你歇,是要你自己掂量着,看看要不要歇。”
我一挥手,打算索性把话说透亮些,免得这小子没事儿自己瞎琢磨。
“磨刀不误砍柴工,这话虽然俗了些,却不是没道理的。这天下的事儿,总没个做完的时候,你若没有那个心力,便是一刻不停地做,纵使累死了自己,也不过是换得你额娘、福晋们哭一场,于天下却未必就真做成了什么。倒不如索性停一停,养精蓄锐,到时候,谁又敢说你就不能后来居上?”
儿子,为娘我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若是还不明白,大约就真是篡位的了。
他抬眼看了我一会儿,抿着嘴不说话,他每次思考的时候,都会这样不自觉地把嘴唇抿紧的。
毓秀端来了早餐,熬得细细的白粥上撒了些许肉松,配了几样清爽的咸味酥点心,都是他平日里喜欢的。十四和我都喜欢甜糯的八宝粥,他却讨厌甜食。
默默地吃完粥和点心,他起身准备去上朝。我走过去,亲自替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朝服。
“老四啊,做人要自律,可若是太过克己,便活得太累了。有时候,实在觉得累的话,就要学着停下来。别处没有地方给你歇,额娘这儿,你什么时候想来便来,额娘都高兴。”
我慢慢替他挽起马蹄袖,露出手腕上那串念珠。
“做父母的,往往因为小儿子年幼而偏爱于他,但自己的孩子,却绝不会只爱其中哪一个,而厌恶另一个。纵然手心手背有厚薄之分,可伤了哪一边,却也不会少疼一分。额娘这颗心,分成了四瓣儿,给了你们兄弟四个,不敢说每个人都一样多,却也绝没有少了哪一个。你们谁过得不好,额娘的心都一样疼。你们谁过得好,额娘也是一样的高兴。”
最后顺了顺他的顶戴花翎,我正视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儿子,若是有想做的事,便去做吧,不必顾虑什么。这世上的事情总难两全,有人欢喜了,必定就有人忧愁。只要你觉得应该做,就别去理会别人说了什么,功过是非,留给后人去争论吧。”
想想看,几百年后,一群人为了我家几个儿子争家产的事情讨论得热火朝天,各种猜测纷纷出炉,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嘛。
护膝
又到了选秀的时节,后宫里消失了一些面孔,又新增了一些脸庞,贵妃的位置上有了新人,在后宫中位份最高。可是谁都说,其实这后宫里最尊贵的是德妃,不仅皇上恩宠不衰,两个儿子也都深得皇上的器重,就连太子也敬爱她。
只是,德妃对长子雍亲王并不喜爱,从来都态度冷淡。而雍亲王也对这个生母不怎么亲近,甚至赶在上朝前匆忙去请安,想必是为了避免母子相见的尴尬吧。如今雍亲王一直称病修养,躲在家里念经礼佛,几乎是足不出户呢。
反观十四阿哥,身为皇上宠妃的爱子,风头倒是越来越强劲,接连办了几件差事,十分出色。八阿哥他们似乎也都拥戴十四阿哥,以后前途不可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