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免费快读小说书城>书库>>江南梦寻> 分节阅读3

分节阅读3

  彩的斑斓,各安其是。记得有歌唱:野百合也有春天。可见,不管在哪里,心都是蠢蠢欲动的。
  就在这山里,落后的生活和诗意的山水相依而存,只是,诗意的山水并不一定能够带给人诗意的生活。这世界就是这样的矛盾,浮市里呆久了的人奢望作暂时的归隐,而深山里寂寞的乡人一如野百合般渴求永久的繁华。我特意要用“暂时”和“永久”这两个相对的词,那是因为,人可以安于长久的荣华富贵,却多半不能习惯于空镜荒景,哪怕它是这样的诗情画意。
  都说安禅不必山和水,灭却心头火自凉,但是,被浓墨重彩层层涂抹着的心,若不借助于外界的清凉之境,又如何去获得那片刻的凉意呢?诗意的生活也一如安禅,我们都渴望拥有一颗盛满了诗意的心。但是,很多时候,我们只是或只能靠物力来堆砌起一种诗意生活的假象。
  东坡诗云:此心安处是吾乡。可惜,我们常常不能心安。梅妻鹤子,我们只有艳羡的份;采菊东篱,也只不过是一个桃源的遗梦。不远处,有螟虫在夜色里四处寻找光亮,一如人对物欲的渴望。
  人叹,这里的乡人过的是神仙日子。人又说,在这里呆上一周我多半会疯。也许,这就是人和人的本性吧——我们常常说,人往高处走,但是,并不就是真的要往山上走,而是要下山,往更繁华的去处去。也难怪,看神仙故事里的仙女们个个都是向往着凡间的。
  醒来,窗外是哗哗的巨响,分不清是山雨还是山泉。推窗,一股凉意夹着雨雾扑面而来。云就在眼前,将满目青山装点得这般诗意,但我知道,我不在仙境,我只在人间,难得过一回闲云野鹤的瘾。海德格尔说了,人要诗意地栖居。我想这就是了,也唯此难得,才更需用心去懂得。 bookbao8
  悬、悬、悬——大慈岩的回忆
  题记:元大德年间,有临安人莫子渊循梦意弃家来此,琢石为佛,号曰大慈,山以佛名,大慈岩由此而来。——县志记载如斯。
  已不是第一次来到此山了,然每次来,感觉竟都是同样的清新和向往。我有个习惯,总喜欢半途而废,这个习惯在许多人的眼里许是个恶习,容易留下遗憾,但,正是这样的遗憾,才给了我新的希望。任何的终点都只是为旅程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而已,唯有投入了心灵和视线的过程才是最重要的。
  抵达山脚,我的第一个动作仍是仰望,仰望山体怪异陡峭之巍然,仰望山寺凌云欲飞之气势,然后便是估测,估测自己足以坚持的路程。爬山真是一件很磨人的事儿,首先你得有体力,还得有耐力,更得有毅力。当体力不支的时候,就要靠耐力来维持,而当耐力不够的时候,就不得不靠毅力来支撑了。真正的成功靠什么,不过是天分加毅力,很多人有天分,但最后往往就输在这毅力上。
  为了节省脚力,每次都是先攀登数拾级的台阶去坐缆车,这一回同样如此,只是缆车站里人数多了起来,闹哄哄的不像以往那样的空宁和安逸了,看来这座养在深闺、有着“浙西小九华”之誉的名山已为越来越多的人所认识了。不知这是它的幸或是不幸呢?就像人一样,当“天下谁人不识君”的时候必然就会活得很累了。因此,我还是喜欢那座曾经清静安宁的大慈岩。
  上下缆车时需要极灵敏的身手,否则必将皮肉受苦。记得在第一次刚坐进狭隘的缆车里时,我满脑子想着的全是如何去应付突变的状况,渐渐地才处澜不惊的闲适起来。放眼四望,感受只是一个字——“悬”。悬!悬!悬!但是,一旦适应了这个“悬”,才能真正地体味什么叫做“无限风光在险峰”。
  近观,时而是深不可测的旷渊坚壑,时而又与紧贴两旁的岩松擦身而过,渊壑是松海沧茫,松枝有雀鸟栖息;远眺,便如《桃花源记》所载,“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只是皆微如实样模型。凭望,悠然之情油然顿生,想来人的淡定和从容都是从这样的危机四伏中演化而来的吧。
  当人立于危崖再回望缆车时,已渺如只只鸟笼,回想方才人于其间岂不是亦如笼中之鸟?不觉莞尔,现实之中的人不就是常常自觉不自觉地将自己困于有形或无形的笼中吗?
  悬寺、危廊、天栈、索道,那份超然物象,那种鬼斧神工,无不体现着一个字——“悬”。悬、悬、悬,尤其是对第一次攀山的人来说,凌空的危栏,镂空的台阶,脚下仿佛踩着万丈深渊而行,悬空之极,直有“足底悬崖恐欲崩”之惧,这心又岂有不“悬”之理?
  因是阴天,倚栏送目,竟是烟云万壑、雾霭千峰,林海莽莽,山路岖岖,气势蔚为壮观,因经历过了曾经的“悬”慌,此刻的心思倒是“悬”逸了起来,据眼前,真个是“风共水,一生闲”,只想携余生于此老云间。
  出得悬空道观,走过百步云梯,绕道双面金佛,几经峰回路转,方至观佛台。然而就在这廖廖数笔间,事实上却是一口气已绕过了大半座山。
  双面佛我每次总是匆匆而过,因我一向不大喜欢这一类太过人工雕琢的玩意儿,倒是那座“中国第一天然石佛”不可错过了。“山是一座佛,佛是一座山”,从观佛台仰望而去,大慈岩主峰活脱脱竟是一尊地藏王菩萨的立像,高约147米,由岩、洞、草木组合而成的五官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印象中威严神秘的地藏王此刻看起来却是祥和而安谧的。
  在离观佛台不远的玉华湖畔新建有一庵,名绿水,那湖似明镜,水是名副其实的绿,直绿到人心发软、发颤,使庵堂墙体的黄色在这青山绿水间显得格外亮丽。庵与主峰仅靠一座64米长的浮桥相连,香火并不缭绕,曾经在那里遇着过一小尼,生得甚是面清目秀,极有佛相,据其自称乃佛学院毕业,驻此主持。一直很想开口询问伊为何在如此的花季年华要弃俗离世,然终于不敢贸然唐突。
  “欲留青山在,回头才是岸”,于是,虽然好生惦念着那小尼,这一回也只是在浮桥之上徜徉了一番即便回头上了岸,继续往那从未攀登过的主峰而去。
  攀过山阶,穿越岩穴,不知不觉间竟至从未到达过的地藏王大殿,这是一座半嵌岩腹,半凌悬空的寺庙,其险其危令人叫绝,世称“江南悬空寺”。寺里那棵七百多年的古杏正绿得葱翠,它的虬枝盘节无言地向人们宣示着它岁月的沧桑,只是那枝枝条条上满悬着祈福用的红黄色布条让我看到了人心的恶俗。
  山体上摩崖石刻颇多,然唯有“一拳”二字犹费猜疑,许是整座山体似指弓如拳而名,也或是借乾隆之典,“一拳石,一全十也”。不过,留些悬疑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于是,带着这个疑惑又登达了最高处的一览亭,在这里,人自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了,俯瞰眼下,碧色如海,层层叠叠的似绿缎铺延,这绿,是这样的铺天盖地而来,令人的眼无处逃遁,深深地就沉浸在了这一片绿色的汪洋之中;再环顾四下,层峦叠翠,又仿是人间仙境,不着痕迹地就将俗尘中的浊气、忧虑统统地滤化到了九霄云外。不得不叹服古人的聪慧睿智,将寺庙修于如此的险峻山崖之上,这便是天人合一之境了吧?
  择道返回,盘桓而下,许是天色将晚,竟是一路的空寂恬静、不见人影。路转,曲径通幽;风过,草木轻啾。清泉不择而流,或若瀑或成溪,或急显或稳缓,人行其间,但闻“空山鸣鸟语,跌水听泉声”,顿觉身处异境,心醉神怡。潺潺的泉声,自是前行的动力,终于在一路的追逐中与“欢泉”相会。这“欢泉”正是两股清泉从石隙喷涌相汇、欢腾雀跃而得名,据说乃是观音净瓶中之甘露。且不管是真是假,先洗去我一路的疲惫和风尘是正经。于是,当手足与冰凉的泉水亲密接触,不仅暑意全消,疲倦之意亦是顿失。
  待到达山脚,已是暮色暗淡,腿脚酸软。然人说“好书不厌百回读”,想来大慈岩也是如此,它的“悬”至今依然有着令我咀嚼不尽的回味。
  大奇
  阳光被层层的竹林遮挡,不再肆虐,才刚的一身暑气顿时被这竹林的幽凉驱散一尽。叫上一辆牛车,那牛健壮朴厚,毛色互异,直教人想起唐人韩滉的《五牛图》来,牛儿缓步趾行于曲折的羊肠小道间,不急不徐,在它的身上看不到忍辱负重的影子,目光温顺而悠然,行动有力而笃定,一路留下“嗒嗒、嗒嗒”的蹄声,于是,一颗颗燥热难安的心随之而稍稍地沉静了下来。
  沿蜿蜒曲径,过茂林修竹,行至一古朴茶室。于静谧而幽婉的茶室里,就着原木的桌椅、对着峰峦叠翠,喝一杯小叶苦丁,微微的苦后回味是津津的甜,人生的滋味便于这茶里舌尖、眼前脑里淡淡地泛起,细细地漫过。
  史称“江南第一名山”的大奇,又名“寨基山”,森林资源甚是丰富,从茶室放眼四望,是满目的怪石嶙峋、层峦叠嶂。天空蔚蓝如洗,偶尔间有几丝薄云从眼前流逝,恰似淡抹的点缀,修饰得天空是愈发的空灵、高爽。郭熙在《山川训》中说: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欲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而此时仲夏之大奇正是这般碧玉妆成、林木拥翠之神貌,妙趣天成。
  茶足饮饱,由通幽之曲径逶迤而出,突有一石横亘于前,名题“吮青”,人顿时如食甘饴,这青林翠峰仿佛便含咽于唇间齿端。一路听着鸟语、闻着花香,沿峡谷、顺溪瀑蜿蜒上行,过青青世界,访农林艺圃,山道幽静,少见人迹,唯清泉潺潺,林木葱葱。山腰石屋头小憩,尝得冰镇于清泉的西瓜,入口便是爽彻心扉、润尽肺底,于是,心绪顿又廓然空阔。
  栈道、索桥,登山、涉水,那一番“返朴归真”之真趣,令我想起了辛稼轩的那句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有一种互动在青山与“我”之间荡漾,山水寄情,尤其是这汇聚成潭的山泉,清澈得见底,因尚未达至清无鱼之地步,故而得见几尾不知名的小鱼嬉戏于其间,甚是逍遥自在,便想,鱼得以生此青山绿水间一定是快乐至极的了。也许庄子听到后会质问一声:子非鱼,安知鱼乐乎?然浅尝一口这甘洌冰爽的泉,在沁入心脾的一刻;肌肤一触这彻骨冰洁的泉,在濯人魂魄的一瞬,我还有什么理由说自己是不快乐的呢?更况乎鱼?
  人说:宁静悠闲之时宜读文字的书,在忧郁沉闷之时就读大自然的书,当从文字书中走出时,你就像个哲人,当从大自然的书里走出时,你仿佛就是孩子。游荡于大奇,我们一行真就成了那贪玩图乐的孩子,相忘于时间与空间,又如那一尾尾游弋于林里泉间的鱼儿,相忘于山涧和溪流,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然暗了下来,才刚灿烂的阳光突然间收起了笑颜,招呼都不打一个便消失了踪影,只把浓郁的阴森留给了我们。
  没有了阳光的山林影影绰绰,先前还极温润柔和的山林在霎那间便由一幅色彩光艳的油彩画转换成了一幅沉重而浓厚的水墨画,雾一样浓的暗融化开来,笼罩住了整座山林,一同笼罩并融化了我们这几个逗留其间的人。
  天色愈发地昏暗了下来,心却是愈发地清澄了起来,才刚的欢声笑语不知何时停歇了,一个个都变得虔诚而静默,每个人都似在细细地品味这份难得的静幽和空灵,都想在这难得的韬光养晦中圆一个归隐的梦,所有的是非功过于一时之间暂成了过往云烟。杜牧曾诗云:百年不肯疏荣辱,双鬓终应老是非。人道青山归去好,青山曾有几人归?于是,愈发地慢下了脚步……
  夜色无尽,夜凉清旷,云淡月出,其色溶溶,在冽冽的山风涤荡之下,白昼的燥热如烟消雾散,不知何时汗竟止了。夜将一切停止并凝固,峰峦隐逸,风生袖底,浮生之忧虑被一一滤过,这一刻的心顿生自由之快意,恍惚是那快意了恩仇之侠士,俗虑尘怀,爽然顿释。直不知天上人间也?
  及至摸黑下山,早已是月上中天,浮华在望,人境在前,心里面却多了些许清纯和明净。再回头看,月色下的大奇山色如黛,清绝尘嚣,是愈发的神秘、清幽,恰似一幅美绝尘伦之图画。
  西湖梦忆
  明人张岱在其《西湖梦寻》自序中说:“余生不辰,阔别西湖二十八载,然西湖无日不入吾梦中。”禁不住就要为自己庆幸起来,对于这片“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的神妙所在,我永是一个过客,因此而没有如此刻骨的思恋,常怀的只不过是些断续地梦忆罢了。
  曾经,在某个夜晚途经杭州,心下忽然就是一动:何不顺道去看一眼夜的西湖!于是,欣然而往夜西湖畔,彼时,灯光如昼,人声鼎沸,音乐喷泉,欢声雷动,有没有月,我已记不得了,也许没有,也或许是有的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