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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风韵写了个清透,其含义之深、意境之美,实耐人寻味。相比于梅,桃不够清高;较之于牡丹,又不够富贵;比之与玫瑰,更缺乏矜持,然只需看上一眼,便总是摄人心魄的。桃红柳绿,那是一个最俗艳不过的词,却演绎着最美丽的一片景致,在江南的湖畔河岸随处可见,那是春天最风流的一段花事。桃瓣柳丝,投影清流,树染胭脂,枝敷红霞,盎然春意不知随波荡漾出了多少令人心旆摇动的画意。更有那桃花运,想必是每个人都期待逢着的妙事儿,“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只是,精彩总嫌太匆匆,“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杜秋娘的这件“金缕衣”想是春天最美的衣裳了。
流连花间,甚是羡慕煞忙碌于鲜花丛中的蜂蝶们,能在如此的良辰美景里工作或是嬉戏,岂不快哉?于是,去苗圃选上几样花草载于车上,感觉带着整个的春天在飞驰。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古来圣贤皆寂寞
秋风起兮佳景时,吴江水兮鲈鱼肥。
三千里兮家未归,恨难得兮仰天悲。
——西晋·张翰
秋的极致
天,对于中国人来说可谓是极点,国人又曰:民以食为天。可见,食对国人之重要。历来美食文人颇多,美食佚事亦颇多。金圣叹于刑场给儿子的遗嘱是:花生米夹香豆干同嚼有火腿滋味。袁枚尝戏言:三年可出一状元,然三年未必能出一好火腿。而李渔更是嗜蟹如命,从上一年蟹市结束即开始储钱以待,并呼之为“买命钱”……
《中庸》又有言在先:“人莫不能饮食也,鲜能知味也。”吃,当然是件最容易、也最重要的事儿了,但是,能吃好的却是凤毛麟角,像前面所提及的大师级美食家更不多见。还是袁枚说的好:“学问之道,先知而后行,饮食亦然。”吃,还真就是一门学问呢。说深不深,说浅却也不浅。
在明代陆树声的《清暑笔谈》中又讲道:“都下庖制食物,凡鹅鸭鸡豚类,永远料物炮炙,气味辛浓,已失本然之味。夫五味主淡,淡则味真。”当然,这淡,非乏味也,恰恰相反,它更是一种极致。而淡则味真者,蟹即是一也。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其实全只为了说螃蟹。窃以为,秋,真正的极致正是蟹也。而说到蟹,更还有哪个城市再可与苏州作相提并论的呢?
盼望着,盼望着,秋天终于到来了,赏桂弄菊固是雅事,而真正的企盼还是螃蟹。品蟹,可谓是雅俗同欢。也因此,品蟹,已成为一种文化,而爱蟹的文人尤多。对蟹极传神的描述当属唐人皮日休的《咏蟹》:“未游沧海早知名,有骨逐从肉上生。莫道无肠畏雷电,海龙王处也横行。”不过他描述的只是蟹的神形,对蟹味理解得最透彻者则当推那个会吃的男人——张岱,他认为:“食品不加盐醋而五味全者,无他,乃蟹。”是的,不加任何佐料而蒸成的清水大闸蟹已是五味俱全,如天厨仙供了,甚至连那点姜醋也已是多余,其天然滋味可算得是登峰造极矣。若还尚存一样可匹敌者,也许便是蚶了,银蚶、毛蚶,只需开水一烫即熟,享用时其味鲜嫩无比,甘咸适宜,然似乎也少不得要蘸些酱油之类的调料才是。因此,此话按下,暂且不提也罢。
对蟹一生痴情不渝的也许非李渔莫属了,伊甚至将九、十月呼作为“蟹秋”,窃以为这个称呼甚是精湛而别致,试想,若是离了蟹,秋还有什么滋味呢?世人据此而笑颁“食蟹终身成就奖”于伊人也。这位可爱的美食家更坦言:“凡食蟹者,只合全其故体,蒸而熟之。”
的确,如此极致的滋味若假以支解、烩煎,岂非有画蛇添足、暴殄天物之嫌疑?且食蟹时还须得亲力亲为才算是真正地享尽了这般美妙的天然滋味。剥蟹,亦是种乐趣,一对螯可以拼成一只蝴蝶,趁着湿热贴于白白的墙上,一排一排的,随意地贴着,攒多了甚是壮观,无蟹的日子便就笑看蝴蝶满墙飞,也该是一段极美妙的回忆了。
做完了蝴蝶,再挑选出一只壮实些的利爪,以备相助着剔出蟹肉来。最有趣的是,在吃完了蟹背壳里的膏黄后,可以挖出一个团成圆锥形的薄膜来,剥开,翻转,即现一尊罗汉模样,极是生动、逼真,仿佛一件微雕作品,你甚至可以看出他的头脸和须发,栩栩如生地盘坐着,那层薄膜则成了他的道袍,一付仙风道骨的样子。那就是传说中的法海了,但我更感觉它有点像是爱因斯坦穿上了中国的道袍。小时候大人总要在吃蟹时提醒:“蟹和尚不能吃的。”想来那正是蟹的消化器官了。
吃螃蟹时还需人多一些,太冷清便易失了趣味,于是,“五六成群,攒坐共食”,总还要连带出一些传说故事来,一路从巴解说到法海,嬉笑间一只只螃蟹便就入了口里、进了肚里,“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噫!这又该是怎样的神仙日子呢?
“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在太白的诗里,这秋的极致,于亦逍亦遥间便全融进了蟹的膏黄凝脂里。
西风紧后,看落叶随风轻舞,听枯草临窗细语,品蟹香酣畅淋漓,这时,秋,带着伊的极致,总是一溜烟即过,于是,叹良辰苦短,因了蟹,更甚! txt小说上传分享
姑苏美食之春华篇
春暖花开,自是桃红柳绿,山青水秀,在大享眼福之时又岂可亏待了自己的味蕾。
春之美味首推螺蛳,有道是“春天螺,赛过鹅”。
大家都知道,天下所有的螺都有,然传说中唯独常熟兴福寺前的潭中之螺,却是天然无,那是每年清明时节必食之佳味。这无螺还有着一个美妙的传奇,在明人龚立本的《松窗快笔》中说:“破山一禅师出外归见诸徒煮螺,尽捣去,禅师捧螺持咒置涧中,螺俱复生,至今涧中有无螺焉。”由此可见,此螺数百年前便有,然为何唯此潭独有呢?据研究分析,发现螺壳的主要成份正是石灰质,而石灰质在呈酸性的水中易被溶蚀,也许最先被溶解掉的便是其尾壳吧。只是不管这无螺是如何的神奇,今日再想尝之已是难得,只有以太湖螺蛳替代解馋矣。
老苏州人的饮食是极有些讲究的,比如食螺蛳就须在清明前,因为一过清明就要“蚂蟥叮螺蛳”了,这个时候的螺蛳就不稀罕了,我想实际情况估计是过了清明后这些螺蛳就要开始孕育新的小生命了,于是,不仅壳里夹杂着太多的小小螺蛳,而且也不像才刚出泥时那样的肥美了。
螺蛳烹食前,人一般习惯将之净养三两天,以便让螺蛳们排尽体内的泥粪。尾是必剪的,不然无法吮吸,倘若能得天然无螺自又是幸事了。
在江南,螺蛳的烹食方法大多是酱爆,浓油擦酱的,添香、加糖、汤少,几成绸状,滋味甚是馥郁鲜美,只是因了味极浓烈,而少了螺蛳本身的味道。偶也有清蒸的,原汁原味,自然味极清鲜,只是难免带着些许泥腥之气。母亲做的螺蛳介乎二者之间,半甜而清淡,突出的是螺蛳自身的鲜味,常常是一盆螺蛳才端上,眨眼螺壳堆成山,更常爱以螺蛳汤泡饭,饭量总会在不知不觉间大增,甚是过瘾,真真是“一味螺蛳千般趣,美味佳肴均不及”。
父亲食螺斯文之极,仅凭一双筷子,吃完螺蛳手不沾腥,我是断然难为,好用两双半(注:吴方言,意指一手五指,正好是两双半筷子),窃以为,唯有这样的吃法才够痛快,就像梁山好汉们喜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一样的痛快。
而春天的另一样不可不食的美味又要数莼菜了。虽说四到九月皆有莼菜可食,但,春莼绝对胜秋莼。
莼菜,旧作蓴菜(蓴乃莼之异体字),最早载于《诗经》。《诗》曰:“思东泮水,薄采其茆。”陆机考证后说:“茆与荇相似,江南人谓之莼菜。”莼菜还有着水莱、水葵等别名,是一种长于湖泽池沼中的多年生草本植物,尤以太湖、西湖两大名湖出产为最盛——盛名又盛产。历史上的苏州更被誉为“莼菜之乡”。
每年的清明至霜降期间,正是采食佳期,摘其嫩叶,用以调羹,食之清香滑嫩,胃沁齿润。说起莼菜,便不得不提及鲈鱼,有个典故名叫“莼鲈之思”,说的是西晋的张翰,游宦京城洛阳,常忆家乡名肴“莼菜羹”和“烩鲈鱼”,他对家人说: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终于辞官归去。从此,“莼鲈之思”便成为了江南游子们思乡的一个代名词。
“一骑红尘妃子笑”的故事大家一定是熟知的,无独有偶的是,在明代还另有一段飞马送鲜莼的故事呢。明万历年间,太湖莼菜被列为“贡品”,为保持莼之鲜嫩,地方官不得不想方设法飞骑送菜以满足御膳之需。
我想,能令人如此思念的菜必然是有些不凡的。其实不仅是张翰,不仅是皇室,三十年代时叶圣陶也有一篇散文《藕与莼菜》,文章里赞誉莼菜汤是“令人心醉”的,更有“丰富的诗意”,在今天一切皆喜绿色环保来说,这诗意也该是绿色的了。
《晋书》中还提到陆机说“莼羹不加盐,吃起来比羊酪更佳”,窃以为还是应该加些淡盐而食的,不然必是满口的青涩了。莼菜汤宜清宜淡,洒上火腿丝数根,便就应了那句名诗“连天荷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将火腿丝借指荷花虽有失风雅,然这“火腿丝莼菜羹”确为一道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尝一口你便知此言不虚了。而倘若以银鱼配莼菜的话,一个浓翠欲滴,一个骨软洁白,如丝如缎,媚而不妖,其淡泊素雅,整个便就是一江南之春天的缩影了。
难怪人说“从苏州回来,浑身都酥酥软软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是的,不光是吴侬软语,典雅园林,单就是这些美味佳肴也便足以让人由味蕾开始,直抵五脏六腑,扯着柔肠千转百回起来,连着你的血、你的胃、你的心统统地软化、软化……
姑苏美食之夏艳篇
听完了春雨,自然就是赏夏荷的时候了,夏之江南自是“叶有清风花有露”,有风、有露便就离不开水了,一提及水当然又要提到太湖,而姑苏的许多美味也大多诞生于此湖之中。
最著名的自然就是“太湖三白”,此“三白”包括白鱼、白虾和银鱼,虽都是精细之物,然一提起便有着如雷贯耳的威望,外地人倘若没吃过这三样也就不能算是真正的来过了苏州。
白鱼自然是要清蒸的,须用细盐轻腌过,肉质鲜嫩,细滑无比,尽管鱼刺极多,然好肉都长在骨头边的道理人人都是知道的,那么也就耐着性子细细地品味去吧。“咪”进一小口老酒,夹上一小块细嫩的鱼肉,含在嘴里,悠悠地抿出每一根细若发丝的鱼刺来……苏州人可都是善于品食生活的人。
白虾自然也是要清灼的,除了少量的盐就什么都不必再添加了,原汁原味自有奇鲜,吃时只觉虾肉是甜而又嫩,当然,白虾还可以活炝,拌以料酒、葱姜及自制酱品,只是各处调法有异,个人最欣赏的还是太湖边船舫上所制的,有些微酸,有点微辣,还夹带着丝丝的甜蜜,味极纯郁,食时,虾肉晶莹,入口即化,满透着太湖水的清凉和津甜。食毕,常存未尽之意。
那太湖银鱼,其“形纤细、明莹如银”,大的也不过二寸左右,一对小眼睛仿似白玉上嵌着的两粒乌砂。小时候听曾外祖母说是孟姜女的肉所化而成,甚是笃信,长大后才想到,这孟姜女哭倒长城惹恼秦始皇的事发生在北方吧,怎么就将肉化到了太湖里呢?然不管怎样的离奇,这段公案暂且放下,还是品尝这柔若无骨、莹润剔透的鱼肉要紧。饮料有“软饮料”之说,这银鱼则当属“软食物”了,一道“芙蓉银鱼”,由蛋清、银鱼相配而成,可谓是色泽淡雅,软糯适口。
单只这些清白之物,已足以让人消遣一夏了吧?且慢,姑苏之夏还是另有绚丽色彩的呢,那青翠欲滴的必是莲蓬了,我是爱极了那嫩嫩的,连着芯籽一起嚼下去,便满口顿生荷之清鲜了;脆生生的那就是桃儿了,此桃不同于著名的无锡水蜜桃,也没它的名气大,却有个极豪气的名儿——绿林桃,吃起来倒也真有些绿林好汉们的豪爽,咬一口即是嘎嘣作响,肉厚味甘,只是,食之你须得备上一副足够强健的牙齿,像我这样吃桃的,用母亲的话来讲那就是——花果山上下来的;黄澄澄的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那是枇杷;黑紫紫的那正是杨梅了……
人常说“洞庭枇杷黄,太湖银鱼肥”,就在这银鱼捕捞之季,也正是洞庭枇杷的收获之时,太湖东西山上的枇杷,自是初夏时节的佳果之一,其肉肥多汁,鲜甜宜口,远非那些个大木讷的外地枇杷所能及。在这里,枇杷又被分为白沙和红沙两大类,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