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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8

  这鲃肺之名又是从何而来的呢?传说有二。
  一是,清乾隆下江南时,曾在木渎吃到了这道原名叫斑肝汤的鲃肺汤,龙颜大悦,忘形之下便将鱼肝误认作了鱼肺而呼之鲃肺汤。而实际上大家都知道,鱼是没有肺的,只有鳃和肝。但皇帝是金口玉言,哪怕错了,谁又敢纠正?于是,从此鲃肺之名便就延用至今。另说一句题外话,乾隆在苏州读错的字还另有浒墅关的“浒”字,他老人家一时口误读成了“许”,于是,“许墅关”之名也便就一直被叫到了今天。
  另有一说则是稍近代一些了,1927年时,国民党于右任先生游湖赏桂后途经木渎,在石家饭店,顺便说明一下,曾经的鲃肺汤唯此家独有,于老在品尝了该店独家秘制的“斑肝汤”后大加赞赏,只是于老是陕西人,错将吴音“斑肝”错听成了“鲃肺”,于是,在现场挥毫题诗时写道:老桂花开天下香,看花走遍大湖弯,归舟木渎犹堪记,多谢石家鲃肺汤。看来都是方言惹的祸,然因于老是一老饕,经其一诗题壁,从此便令石家饭店的这道鲃肺汤蜚声四海内外。故今人大多只知“鲃肺”而不识“斑肝”了。
  后来,苏州籍的大师费孝通先生也曾为家乡的这道美味——“鲃肺汤”题过“肺腑之味”的词,此四字可谓道尽了汤之真味。据说,此佳肴的烹制关键是:须先将鸡汤烧沸后再放进鱼肉和鱼肝。这时的鱼质细腻,肝肉肥嫩。想来那些爱食之人必是被这清鲜不腥的滋味熨慰得是五脏六腑舒之坦之的了。
  这道人人爱之的美味也许应该算得上是秋天最美的滋味了,那么,借东坡名言说一句:到苏州而不食鲃肺汤,乃憾事也。当然,秋滋百味,人各有所取,个中妙滋味,您还是自己亲尝了才知道。
  佳茗似佳人
  说到茶,不论是凡夫俗子,还是名士雅客,都是不可一日无此君的。东坡居士更是留下了这样一首千古名诗《次韵曹辅寄壑源试焙新茶》:仙山灵草温行云,洗遍香肌粉末匀。明月来投玉川子,清风吹破武林春。要知冰雪心肠好,不是膏油首面新。戏作小诗君勿笑,从来佳茗似佳人。
  正是这一句“从来佳茗似佳人”,恰恰暗合了告子的那一句诤言:食色,性也!是以,人对茶的追捧更是达到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地步,沈辽更有诗曰:“无鱼乃尚可,非此意不厌”,在鱼和茶的取舍之间,他是丝毫也没有孟夫子“鱼和熊掌”之犹豫。看着男人们对茶的痴迷,忽然就想,男人对茶的要求一定就和他们对女人的择取有着异曲同工吧。于是,吃茶时忍不住就在心里面将佳茗和佳人作起了一一的比照。
  当然,这里还是得先来说一说各色的茶味后才能再议佳人。除了在当春之际我会喝上一段时间新上市的绿茶,平时唯独钟爱的就是乌龙了,因为它自有一股其它茶类所没有的清泽醇香,与此相较而言,绿茶显得清淡了些;红茶虽然是温暖而馥郁的,却也是略输乌龙一脉香的;白茶尽管因了伊的稀有珍贵而有幸得到宋徽宗的御笔亲题“与常茶不同”,但真的细品起来,味却幽微,甚不过瘾;黄茶则在品过之后连丝毫的记忆都不曾存下,就像“风过而竹不留声”般的无痕了;对于黑茶,许是因了我“以貌取人”之陋习,所以,从来就是敬而远之的,某次,人再三地劝说,普洱茶味道极棒的,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回答说,下次再尝吧。
  当然,说起来茶滋百味,更因人而各异,其博大精深实非吾一时所能窥尽,故今只以一斑而妄图绘全豹罢了。那就言归正传,继续自说自话论佳人吧。
  世有黑白两道,茶也有。那就先来说说黑道——黑茶,对于黑茶类的想象,只看其沉重似砖的外形,还真不知该以怎样的女人来适配之了,想来最起码也要是祖母级的了吧,就像是一位饱经风霜或是阅历丰厚的妇人,年纪必然是不轻的了,不管是身材上还是心理上,必定都有了一定的分量,岁月的烙印当是清晰可辨的,但是,伊从不去作刻意地雕饰,一任太和之气息在伊的生命中愈陈愈沉愈香浓。
  而作为白道的白茶正好与黑茶相反,不见了沉重,但见空灵,有一种与生俱来不沾人间烟火的仙异之气,我想,伊应该是个千娇百媚、藏匿深闺的俏佳人吧,也许是动了春思的杜丽娘,也许是情断西厢的崔莺莺,也许是那个绛珠仙子林妹妹,在袅晴丝吹来闲庭院的慵懒午后,那个有缘之人便就与伊遇着了,只是,传闻中的美妙永远要比亲历更能唤人神往、牵人心肠。不是吗?
  绿茶其实有着与白茶类似的脾性,但绿茶更像是一位身心都极健康的女人,哦不,应该说是女孩,是个哪怕素面朝天却还依然有着青春玉女形象的清新可人儿了,就算是最不值钱的炒青,也自有一股咄咄的朝气,也因此,必然就会追随者甚众的了,看一看市面上喝绿茶的人数也就一目了然了,然青春终究是短暂的,这一点也注定了绿茶(尤其是明前或雨前的早春茶)难以久贮的习性,想要永葆青春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颇费周折罢了,绿茶的贮藏自是大有讲究的,而像我这样的懒人是断不肯多费这些心思的。
  比较而言,红茶要比绿茶耐贮得多,这就跟少女时期总是比少妇期要短暂得多是同样的道理,红茶更像是一个经过了岁月烘烤的成熟女人,有一种荣辱不惊的淡定和去留无意的笃定,耐得住寂寞,又驾得住热情,很多时候,品着伊,你就像面对着一位靠着缎面沙发、展露着迷人笑容、善解人意而又温文尔雅的沙龙女主人,伊永远是一付学识渊博、沉稳深厚的样子。
  最后就来说说吾之最爱——乌龙了。乌龙,有人将之另有一比——知书达礼的名门闺秀,感觉甚是妥贴,颇合吾之心意,许是因了乌龙的半发酵,因此,伊得以保持绿茶之清和红茶之馥,又摒弃了绿茶之苦和红茶之涩,其韵味自是历久弥醇,乌龙的这种大家风范,予我的感觉竟有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定神闲。我以为,与之最匹配的人当属红楼里的薛宝钗了,这位左右逢源的大家闺秀,可爱中带着沉稳,老练里夹着淘气,读过很多的书,但懂得更多的待人之礼和为人之理,不仅得宠于长辈,更受欢迎于同辈之间。我想,每个男人都是宁娶宝钗而不愿与那难以伺候的绛珠仙子为偶的吧?
  当然,老子早就说过了:道可道非常道。茶道同样如此,不管我说得是怎样的天花乱坠,真要想得个中滋味,您还是得自个儿赶赴美人约——吃茶去!但凡用心了,都是好茶! bookbao8 想看书来
  吃茶去
  唐时高僧赵州留下一句著名的禅林法语:吃茶去。只是这段千古公案至今众说纷纭,因了禅意的无法释解,只得各自体会去了——于是,吃茶去!
  一直记得那个初夏的晨间,阳光正像第一泡的茶色那般清澄,心血来潮就一个人跑到曲园前院的茶坊里吃茶去了。茶坊极小,栽着些花花草草,倒有一种荫荫的绿意,要了杯龙井,不知道为什么,很多时候我更喜欢龙井的气宇轩昂而不是碧螺春的小家碧玉,也许这也算是一种茶缘了吧。
  随意地倚着家常的藤桌椅,桌椅小巧而质朴,坊主上完茶后便识趣地隐去了,整个园内只我一人。墙外有一些声音传来,竟若隔世一般的恍惚。许是怕我寂寞了,一只粟粒般大小的红蜘蛛如神兵天降般就落在了我眼前的桌面上,这只极不起眼的蜘蛛有着滴溜滚圆的身子,是一种圆满的丰腴,且红得煞是好看,有些晶莹剔透的鲜艳,就像是刚从自己身上掉落的一颗朱砂痣,于是,欣欣然边吃茶边与这只红蜘蛛相嬉了起来……
  在那个晨间,我虽一时之间未能达到“坐忘”之境,然在那一刻我还是得到了一种恬静、淡定的真切体味,也许走出茶坊,一切都没有、也不会有所改变,但是,不变的是生活,变的是对待生活的态度。
  所以,烦恼时,吃茶去;愉悦时,还是吃茶去。在行云流水里把人生滋味品尝,在返璞归真中将淡泊清明之心开启。每个人在其生命之初何尝不就似第一开茶水那般至清至澄的呢?只是,随着一次次的冲泡,茶色渐渐就会浑浊起来,茶变色是因为水冲泡出了茶叶的内质,人变浊则是因为成长的过程勾引出了人潜藏的内欲。
  “吃茶去”,只为一霎那的静心——“至虚极,守静笃”。静心正是这样一种沉淀的行为,以重现曾经的清澄。而容易静心的人,不是第一开的茶水就是至少三开以后的了,就像大彻大悟的人都是曾经大悲大喜过是同一个道理,只是,我们这些绝大多数的人都只是才冲泡了两三开左右的,这个时候味正香、色正浓,谁就肯轻舍了呢?
  我想,人喜欢将茶与禅相联系起来,那也是因了茶的世界和禅一样的丰富,茶的滋味和禅一样的微妙吧。吃茶时,人生滋味随缘而得,所以,有人会赞叹茶味清奇,有人则抱怨茶味苦涩,有人满心欢喜茶味的甘润,当然,也有人会说——茶无味,……各执其词间,其实都没有错,人生百般滋味,谁能一遍就尝尽了呢?而茶,不仅滋味颇多,其色亦多,红绿黑白黄外加俗称青茶的乌龙,如果再添上不堪入流的花茶,那七彩般的颜色可就拼凑出一道绚丽的彩虹来了,这岂不又象征了世界的多姿和多彩?东坡更有名句曰:从来佳茗似佳人。美人,如茶;茶,如美人。吃茶去,在如赴美人约的隐喻之下,是一种对自性高深莫测的“觉悟”,也是一种对情欲冷暖自知的“体会”——释迦享尽了人间的荣华富贵,然后,开悟;我们体验了人生的七情六欲,然后,吃茶。
  “吃茶去!”一个人独享之际,则茶人合一,意思豁然;约上二三同道时,“松风竹炉,提壶相呼”,自又是彼此暖心熨骨的知己了。 bookbao8 想看书来
  问茶
  茶”,“人在草木中”。可见茶者,心与自然相融也。茶道之要在“精”、在“和”,“一把壶,一杯茶,壶中天地宽,茶里学问大”,那么,这里不妨且来粗访一回,略问一声吧。
  行于春天的席家花园,身旁有貌不惊人的碧螺春茶树整齐排列,俯身摘下一片嫩芽来,当地人便告之:这茶须先捂于掌心轻轻揉之。心为之一动,胸间便有一股暖意,柔柔的、细细的滑过。碧螺春真的是一种很女人的茶,也许大家都知道她有一个很是夸张的名字——“吓熬人香”,她其实还另有更为温馨的叫法——“女儿茶”或是“娘娘茶”,传闻中为童女用玉唇轻采而得。如一位心思细密的女子,一斤上好的碧螺春竟要汇聚六到七万个经过精心挑检的嫩芽头。冲泡时又须以八十度左右的温水承之,正如对女人是须得温柔以待的。轻轻投下,悠然飞舞,是所谓“雪浪喷珠”,待沉陷入底,在瞬间又是“春染杯底”、“绿满晶宫”,一叶一芽如粒粒雀舌簇立,赏心、悦目。碧螺,我以为当推之为茶中之凤也。
  一直以为,龙井该是一种很男人的茶,“扁、平、直”是龙井之根本,其实这也正是男人之根本,男人总是不易,钻营于缝隙之间,总是被挤压得扁而又平,然而不管怎样的挤压,是男人就得保持那份直——刚直不阿。泡饮龙井时,“凤凰三点头”(一种冲泡之手法)之下,但见润滑的茶叶在水中翻腾舒展,上下沉浮,茶香飘然析出,更有那俗称“一旗一枪”者为极品,这岂不又是真正的男儿本色了?清人是这样的盛赞伊:“甘香如兰,幽而不洌,啜之淡然,看似无味,而饮后感太和之气弥漫齿额之间,此无味之味,乃至味也。”无味之味者,实乃真味也,看来,这龙井者,直可谓茶中之龙,且是那清雅香高、馥郁醇和的真儒士,真男人也。
  不知道我的这番茶理论可经不经得住茶博士们的质疑加拷问,却也是顾不得了。绿茶就是这样在“色、香、味”里让人从感观上就已得到了充分的享受,而近来功夫茶盛行,却又总嫌茶馆里的那些年轻女子们操之太过形式主义,失了神韵。有幸遇一老者,很为我演示了一番功夫茶之精髓:在选择了沉重似“铁”,味香形美的铁观音后,老人向我展示出其烹茶四宝:潮汕风炉、玉书碨、孟臣罐和若琛瓯。一番孟臣沐霖之后,便是乌龙入宫,这入宫自又有讲究,须得粗茶、细末分别堆开,先以细末填入壶底,其上再覆粗条,以防茶末随汤水析出;冲时,但见“玉书”者高高提起、悬之冲下,是谓“高冲”也,此法可使壶中茶叶打滚成圈,当冲入的沸水满溢出了壶口,再以盖轻轻刮去汤中浮沫,盖壶再淋,这第一壶茶自是不饮洗杯之用的,称之“仙颜重洗”、“若琛出浴”,再冲之后稍候,待真味漾出,便是“关公巡城”——茶汤须得轮流注入各个杯中,以保持各杯汤色匀称,许是暗合了“公平、公道”之理,如此周而复始至八分满止,最后几滴浓茶则还将来一回“韩信点兵”;接下来便就轮到我了,以右手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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