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那安插在各国的暗探也是依傍？”莫涵继续紧紧相逼。
“知己知彼啊，”洛月擎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拍在手心里，“陛下，臣都做好如此准备了，您还要放弃吗？”
莫涵心中一动，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变化。
“孤怎么知道你谋的不是孤的大祈？”
“臣要那些做什么？”洛月不解地看向莫涵，眼神清透得很。
“那你为何什么都不告诉孤？”莫涵仍旧不准备松口。
洛月没有说话，静默地兀自看了莫涵片刻，车厢里很静，除了角落里那只狗仔龅牙的声音，只有沙沙的雨声。
“陛下，”洛月忽然深吸一口气，重重叹了出来，“臣自幼独自一人，寄人篱下，得到的也仅仅是一片遮雨的屋瓦而已，防人之心自然是会重些，更何况，陛下既然不信臣，臣又怎会将老底和盘托出？”
“哼。”莫涵忽然一声浅笑，半垂着眼眸将视线撇开，“倒是。”
“陛下，到了。” 一直十分安静的尉迟兰若忽然开口。
“嗯。”莫涵看向洛月，只见他挪了挪身子，弯下腰将角落里的那只小狗抓了出来，在手上掂了掂，又拎起另一只小狗的后颈。
“陛下，下车吧。”言罢率先走了下去。
莫涵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看见相府的家丁站成一排，立在门口。
才五个人，为首的那个还是个老头。
“陛下，”洛月上前一步将两只狗仔交给洛达，侧身对着莫涵道，“这是达叔，还有洛一二三四。”
“大叔？”尉迟兰若再次破功，满脸的难以置信，“洛月你也太懒了啊，要是女的莫不是要叫大娘！”
“回将军，”洛达慈眉善目地一躬身，“小人洛达，主子叫我达叔。”
“。。。哦。” 尉迟兰若撅着嘴点了点头，有些窘。
一回头，正好看见莫涵将脸偏到一边。
装不认识我吗。。。
又丢人了唉。
“陛下，这里是前厅。”洛月带着莫涵走过一个玄关，不大不小的院子中央是一块造型奇特的假石，围绕着这块假石，奇花异草争奇斗艳，虽是色彩各异姹紫嫣红，却丝毫没有落了俗套。
莫涵漠视掉洛月指着前厅的那只手，草草瞥了一眼院中的布局，背着手踱了两步向前越过洛月，沉吟片刻后施施然回首，
“孤想看看你的书房。”
“好。”洛月微讶，随即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陛下这边请。”
莫涵不做声地跟在洛月后头，在前面带路的洛月时不时指一指路过的园景山石，莫涵安静地听着，偶尔偏过头去瞥上一眼，也不做评论。
洛月的书房很偏，出乎意料的并不在正院里。
“你的书房在这么偏的地方？”尉迟兰若在后头看见莫涵愈发不悦的脸色，于是率先一步开口。
“嗯。”洛月侧过身来点了点头，“这里比较安静。”
莫涵不露声色地皱了皱眉。
书房里很暗，虽然是正午，因了连绵不绝的大雨，天色竟像入夜了一般，只能模模糊糊辨认个影子。
莫涵站在书房中央，敛着眉背着手原地转了一圈，朦朦胧胧地只隐约看清了靠墙的两排书架以及窗前的那张小几。
“噗。”蜡烛点燃的时候轻轻爆裂了一声，转瞬间屋里亮了起来。
莫涵皱着眉背过身去，突然升起的光亮险些晃花了他的眼。
“陛下可有什么感兴趣的吗？”洛月含着笑一边打开窗户。
雨气的湿润夹杂着泥土的腥香飘了进来，莫涵没有理会洛月，又兀自将屋里的摆饰看了一遍。
屋子不大，约莫才有三丈见方。两张不算小的书架占据了东南两面墙，仅有的一扇窗户小得可怜，下面的小几上摆着四五盆不知是什么的花草，西面离墙不远摆着一张六七尺长的紫檀桌，几本薄书一块砚台一个笔筒摆在桌子的一角。
这就是这间书房全部的东西。
四面墙上什么也没有挂。
空荡荡的，冷清得有些凄凉。
“我大祈丞相的书房就是这个样子吗？”莫涵噙着一丝冷笑看向洛月，满眼的不信下是愈见升腾的怒意。
“是。”洛月认真地点了点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臣喜欢冷清的地方。”
“冷清？”莫涵轻哼一声，“洛相还有别的书房吗？”
“自然是有的，”洛月轻笑着点了点头，“不过那是阿玉在用。”
“哦？”莫涵没有看洛月，径自走到那两排高高的书架旁。
除了数量惊人的书本之外，架子上还放了大大小小的物件，扇子笔筒什么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装饰。
莫涵松开背在背后的手，伸出一只手指沿着几本书的背脊抹了一遍。
很干净，一丝的灰尘也没有沾到。
倒是打扫得及时。
莫涵心下一阵冷哼，面上倒也看不出什么，目光继续漫无目的地流连在书架上，一走眼，看见上层的格子上，摆着一只红布包。
方方正正的，看不出里面的东西。
第13章 13
“那是什么？”莫涵瞥了一眼洛月。
“陛下要看看吗？”洛月浅笑着走到近前，不等莫涵回答，便踮起脚尖将那个布包拿了下来。
出乎意料之外，这个布包有很多层。
莫涵冷眼看着洛月一层层打开这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袱的时候，心不在焉四顾的尉迟兰若，忽然瞥见一直站在门口的洛达正皱着眉看向洛月手中的那个包袱，眼神中交杂着丝丝的不悦以及淡淡的哀愁。
“是什么？”尉迟兰若尚未能搞清楚洛达眼中的神色究竟是为哪般，那个包袱里的东西已经露出了真面目。
莫涵看着放在厚厚一叠红布之中的那个东西，不禁皱了皱眉。
是一个一尺见方半尺来高的景泰蓝盒子。
很漂亮的盒子，四周是蓝绿色的花草纹饰，造型简单素雅，盒子的顶盖上是几朵翔云，似乎还有一两只飞鸟夹杂其中。
莫涵半眯着眼看了看，随即移开了视线。
普天之下的宝贝，又还有几样能令莫涵觉得惊艳呢。
更何况这也只是一只尚且还算上等的盒子而已。
“这是臣给自己准备的骨灰盒。”洛月慢慢地抚了抚盒面上的那几朵翔云，面色平静得好似一汪湖水。
尉迟兰若正准备伸手摸摸那只盒子，不想忽然听得洛月这么一说，伸到半路的手忍不住一抖，愣在那里。
“骨灰盒子？”莫涵皱着眉看向洛月。
这个人又在搞什么？
博取孤的同情吗？
“是。”洛月并没有抬头，视线依旧胶着在那几朵翔云上。
“方形的？”尉迟兰若忍不住问道。
“嗯。”洛月闻言缓缓抬头，面上渐渐升起一丝轻笑，“臣不太喜欢青花瓷的那种，太脆弱了一摔就坏，而且常用的那个形状真的是不怎么好看。”
洛月说这些的时候面上依旧一派淡然，然而莫涵和尉迟兰若心下都不禁一颤。
尉迟兰若终于知道刚刚洛达的眼中为何含着哀愁了。
一个人，竟然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准备好自己的骨灰盒子了。
“洛相还真是杞人忧天。”莫涵明显要更加无情一些，眯着眼看着洛月毫无破绽的脸。
“杞人忧天？”洛月轻轻地将这四个字在嘴里念了两遍，轻笑着出了一口气道，“这怎能算作杞人忧天，臣只有一个人，若是哪一天忽然去了，岂不是可能会被装在一个不喜欢的盒子里度过地下无尽的岁月？”
莫涵忽然心中一怔。
这个人，就连说起自己的生死，都可以这般的泰然吗？
“。。。孤真想知道要怎样才能让洛相动容。”莫涵轻舒了一口气。
“欲望多了，恐惧自然也就多了。”洛月淡淡地说，没有对着莫涵。
“。。。洛相没有欲望吗？”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又是何必呢？”洛月笑得有些无奈，摇了摇头。
“那洛相为何要站在朝堂之上？”莫涵挑眉，居高临下地看着洛月，眼神里满是怀疑。
“既然来这个世上走了一遭，便想要好好地看一看它的姿态。”洛月看向莫涵的目光清澈见底。
莫涵一时无语，和洛月两人，就那么一高一低地对视。
尉迟兰若有些吃惊。
这个世上，原来真的有一种人，权势是压不倒他们的。
莫涵看着眼前那张瘦削白皙的脸庞，如星辰般的眸子黑亮灵动。
这个人。。。可以相信吗。。。
究竟要不要。。。和自己赌一把？
“陛下。”洛月忽然神色一动，好像想起来什么一样，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臣有一事相求。”
“。。。”莫涵刚刚才稍稍舒缓的眉头复又紧皱起来，“你找孤来，不是为了说明刺客的事吗？”
“那是其次。”洛月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面上有一丝的不耐。
“其次？”刺杀孤的刺客竟然是其次？
“陛下。”洛月正准备说什么，不料莫涵一步向前走到仅距洛月不到半尺的地方，低下头来，几乎是顶着洛月的鼻尖道，
“行刺孤的人是不是平阳王？”
“。。。”洛月眼中的不耐瞬间消失，眯起眼直直地看进莫涵的眸子里。
深邃而冷酷。
“陛下。”洛月将手抄进衣袖，退后一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面色淡得没有些许的涟漪，眼神冷冷的，“不知陛下是否能将此事交付给臣呢？”
不悦的感觉顿时变得强烈起来，莫涵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凭什么？”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凭陛下现在还斗不过平阳王。”洛月的语气亦是淡淡的。
然而却激起千层浪花。
莫涵一下子暴怒，大步跨过想要拎住洛月的衣领，不想却被半路插进来的尉迟兰若拦住。
“让开！”莫涵看都没看尉迟兰若，眼见着就要对近在咫尺的洛月挥起拳头。
“陛下若是一直如此，恐怕不下几年，连皇位都要拱手让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