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知陛下作何要来？”
“。。。”莫涵一时语塞，复又皱了皱眉。
“陛下可是信不过臣？”
原来如此。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陛下可懂？”洛月没等莫涵回答，径自道。
“。。。孤只是好奇洛相要怎样说服卫王罢了。”莫涵松开皱着的眉头，叹了口气。
自己这回倒是确实没有怀疑他。
竟然没有怀疑他！
已经觉得这个人可以相信了吗？
“是吗。”洛月不置可否地眯起眼，“若是如此，便是臣错怪陛下了。”
尉迟兰若看着面前的两人，抿了抿嘴。
从自己的方向看去，这两个人面色都不太好，言语间更是生硬得一触即发。
可偏偏中间站着一个满脸贼笑的仲付。
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啊！
尉迟兰若无奈地抬起一只手按在脸上。•
驿站的环境一般，更不要说恰好还住了一群赶路的商贩。
晚饭尽是些肥腻的东西。
洛月不吃禽类，端上来的红烧肉不但泡在油里，还基本上看不见瘦肉；红红绿绿的萝卜青菜之类，打眼一看尚且可以入口，夹起来凑到近前，根是根须是须的，偶尔还带着一星半点的泥渣，看得人完全没有了食欲。
洛月安静地吃了半碗米饭，起身向莫涵一偮，上了楼。
尉迟兰若看着洛月默默离开的背影，“嘎嘣”一声，被米饭里的一颗石子磕了牙。
莫涵不久之后亦是上了楼。
他虽然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然而生在帝王之家，又怎可能尝到过民间的疾苦。
莫涵此行的第一顿“便饭”，吃的他很不开心。
驿站的楼板很薄，莫涵坐在床边看了看墙角发黑的霉斑，听着隔了老远还清晰可闻的小二上楼的脚步声，心下不禁烦躁起来。
算了，便睡吧。
莫涵扯过床上的被子盖在身上，躺下的时候，正好看见床顶的帐子上有几个补丁。
这也算上房？
索性闭上眼，省得看着心烦。
隔壁的房间很静，没有丝毫走动的声响。
仲付那老头自然不用说，多半又睡得跟只死猪一般。
倒是那个人，这样的地方，也住得惯吗？
那副清新隽雅的样子，实在是不能将他和眼下的屋子放到一起。
莫涵迷迷糊糊地想着各种事情。
自从坐上王位之后，倒是难得有这般清闲的时候。
“呼噜！”
莫涵差不多快要睡着的时候，从楼下的房间里，传来几声算得上惊天动地的呼噜声。
莫涵一下子睁开眼睛，胸腔里的一颗心“哐哐”的跳得飞快。
遇到刺客的时候心跳都没有这么快过。
莫涵一开始以为又是仲付，静下心来听了几声之后发现不是。
好似垂死挣扎的待宰肥猪一般，仲付明显级别不够。
莫涵此番带来的皆是精兵，军纪严谨自然不会做出这种打扰圣安的大不敬之事。
又不能去砍了那群喝多了就发疯的商贩。
莫涵睁眼看着帐子上的那几个补丁，打算就这么撑到天亮算了。
然而后半夜，就在莫涵基本上习惯了那穿透力极强的呼噜声时，自己隔壁的房间里，蓦然与之产生了共鸣。
先是时断时续的低鸣，不久之后便响亮得丝毫不亚于楼下，好像刻意想要一较高低一般，此起彼伏，你一声我一声的好不热闹。
莫涵“唰”的一声掀开被子，“嗖”地起身坐在了床边。
这日子没法过了！
不如叫人将这群死猪连带仲付那个死老头，一并做了！
落个清净。
第18章 18
第二日清晨，莫涵不等尉迟兰若来叫，径自出了驿站向马车走去。
就算空间狭小躺不下来，好歹也是干净整洁的。
最重要的是没有会打呼的死猪！
走到近前的时候，不想竟看见洛月和仲付一道，站在平阳王送的那两只大箱子旁边，不知在干些什么。
他们倒是起得早。
莫涵兀自上了马车，坐到矮桌后面，靠着软垫眯上眼。
时值深秋，初升的太阳已然有了些许燥热的意味。
不知过了多久，车身微微震了震，想是洛月和仲付上了车。
还是这样清净，早知道昨夜就该睡到车上来的。
莫涵的思绪慢慢模糊起来。
“噼啪”“卡啦”“嘎嘣”“咚”“砰”“啪”
莫涵刚刚才觉得神智稍稍有些放松，耳边就时断时续地传来各种刺耳的声音，震得他心下一怔一怔的。
莫涵闭着眼皱起眉。
“啪！”
随着又一声闷响，似乎还有什么东西飞到了自己的脸上。
莫涵慢慢吸了一口气，睁开眼。
门口，仲付靠在车壁上，右手一只核桃，左手一把钳子，嘴里还在不停地嚼着些什么。
身下的车板上，以仲付为中心，堆了一圈核桃以及核桃壳。
一瞬间，莫涵觉得自己的额角突了出来，太阳穴那里一跳一跳的。
莫涵忽然很想找个人绑起来好好的抽一顿。
一走眼却看见坐在自己近旁的洛月。
不似之前那般靠在车壁上的慵懒之姿，洛月盘腿坐在矮桌边，一身白色长衫平整地铺在身边，两只手低垂着搭在膝盖上，手掌交叠。
闭着眼的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洛相信佛？”莫涵依旧紧锁着眉头，语气有些冲。
“。。。”洛月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向莫涵的眼神中有出尘的淡然。
莫涵心下一怔，盯着那双眼睛一时移不开去。
洛月看着莫涵带着丝丝血丝的眼睛，满面的烦躁之下是淡淡的倦意，于是抬起右手，伸进左手的阔袖里。
莫涵狐疑地看向洛月的手，衣袖掀起的时候，露出藕白色的手腕，以及缠绕在上面的一串淡紫色佛珠。
洛月将绕在腕上的佛珠解了下来，放到面前的矮桌上，看了一眼莫涵，没有言语复又闭上眼睛。
莫涵看了看重新入定的洛月，垂下眼去看着桌上的那串佛珠。
紫水晶的珠子，每一颗都有绿豆大小，长长的一串该是有一百零八颗，首尾相接的地方，米白色的细绳编成一只精致的绳结，吊着一只玉雕的牌子，上面刻着两个隶书的字迹，隐约可辨的那个似乎是个“洛”字。
字迹磨损至此，想来是带了有些年份了。
莫涵伸手拿起那串佛珠。
淡淡的凉意透过指尖的皮肤沁入心田，深秋的燥热，嘈杂的马鸣，甚至是满腔的怒火，一并被这突如其来的清冷浇灭。
这样的环境里，竟然也会有心如止水的意境。
睡意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莫涵的眼皮忽然重了许多。
仲付依旧在“噼里啪啦”地与核桃奋战，却似乎像是隔了什么似的，完全影响不了莫涵的心情。
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不知过了多久，莫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握在掌中的那一截佛珠已然被捂得温热，莫涵动了动，手背挨着相连的佛珠，丝丝沁凉传了进来。
一抬眼，却不见矮桌前的洛月。
“嘶。。。”
仲付的声音忽然传来。
莫涵向门口望去，却见仲付一脸苦大仇深地靠在车壁上，洛月蹲在他的面前，正在往仲付的左手上涂药。
两人的身下，一堆核桃壳散了一地，不远的对面，那只钳子突兀地被扔在了一边。
“怎么？”莫涵将手放在矮桌下，把玩着手上的那串佛珠。
“。。。”仲付苦闷地瞪了一眼莫涵，没说话。
“太傅大人被钳子磨破了手。”洛月的语气淡淡的，给仲付上药的手没停。
“钳子？”莫涵皱起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钳子，忽然醒悟。
“哼。。。”莫涵扬起一边的嘴角，挑衅地看着仲付。
让你好吃！
“陛下可要尝尝？”洛月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一个食盒。
莫涵看着那个半开的食盒，四个小格子里分别放着剥好的核桃杏仁榛子以及葡萄干。
“。。。太傅手艺不错啊。”莫涵看着基本完整的核桃仁，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仲付。
“哼！”仲付不满地一哼，伸出尚且完好的右手，抓了一把葡萄干放进嘴里。
“是臣剥的。”洛月开始给仲付的手绑绷带，顺便将食盒推远了些，微微皱眉对着仲付道，“吃太多了，会上火。”
仲付不甘心地看了一眼那个食盒，又瞪了莫涵一眼，
“便宜你了！”
莫涵看着仲付身边另一只盒子里嚼的乱七八糟的一堆混着壳的核桃肉，笑道，“太傅这是磨牙？”
“小兔崽子。”仲付压低嗓子憋出几个字，“早知道就让寒之给我剥了，害我吃了那么多壳。”
莫涵心情愉悦地将食盒拉近，抓了一把核桃仁放进嘴里。
“这就是平阳王给的东西？”莫涵边吃边挑了挑眉。
“是。”洛月复又检查了一遍仲付手上的绷带，确定没什么不妥之后，收拾了一下身边的药箱。
“两箱都是？”宁佑旭是猪啊，这么多核桃想吃死人吗。
“不是，”洛月淡淡地瞥了一眼面色颇不甘心的仲付，“一箱是臣先前看的那些书。”
就说这个人怎么会有那种不雅的书籍，原来是平阳王这老狐狸。
“托平阳王的幅，臣对玉桓有了不少了解。”
“是吗。”莫涵扫了一眼洛月的眉眼，淡淡的，看不出是在嘲讽还是就那么一说。
“陛下，”提起衣摆坐回矮桌边，“那串佛珠可以还给臣了吗？”
“。。。”莫涵握着佛珠的手一紧，有些不情愿地递给洛月，“洛相信佛？”
“没什么信与不信的。”洛月接过佛珠重新绕在腕上，莫涵瞥了一眼那只白皙纤细的胳膊，闭了闭眼。
“那为何随身带着佛珠？”
“自小便带着。”洛月拉了拉衣袖将手腕遮起来，“臣出生时体弱，家父担忧臣活不到成年，便去庙里求了这串佛珠，想来，如今也便只剩这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