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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天昏地的,也不知过了几日。
约莫是解药的作用,总是没日没夜地睡。
每天几次,会有人给我喂水喂药,多半是些大补的东西,味道又重又呛人,无奈我现在连个眼皮都睁不开,只得乖乖地任人宰割。
这火急火燎地行军,究竟是哪来的功夫给我熬这些汤汤水水?
莫非妖孽军中的伙夫如此天赋异禀,竟能边走边煮的吗?
不怕失火的嘛。。。
。。。。。。
醒过来的时候,如若没有声音,那多半是在晚上,要不然的话,芸娘总归是在和贺沉雪吵架的。
东方诀一直在旁边弹琴,琴音和着吵架声,倒是别有一番意境,偶尔插上一两句话,手上倒也不停,好似给自己伴奏一般,总是只蹦出一两个字来,诸如“很吵。”“愚蠢。”“找死。”“哼。”之类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却总能将先前的争吵推向另一个□□。
话说东方诀的那把古筝相当是不错,一路上相继被芸娘和贺沉雪又掀又摔了约莫七八次,没能裂成几块不说,愣是连走音这种寻常事件都不曾发生过。
改日等我好了,定要将它讨了来才是。
又比如说,就回城之后由谁将我抱下马车这件事情,贺沉雪和东方诀展开了激烈而掏心掏费的争吵。
虽然前后大抵都只有贺沉雪一个人在唧唧歪歪。
贺沉雪一介骚包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这几日也不知是怎的了,估摸着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之类的东西,竟敢屡次招惹向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东方诀。
东方诀一直没有开口,任贺沉雪独自一人慷慨激昂,先是详细描述了一下自从收我为徒之后,整日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喝水会被呛到,吃饭会被噎到,走路会被碾到,睡觉会被塌陷的床砸到,时不时还有强盗小偷光顾破屋,早上打开院门外面围着一大帮寡妇婆娘,偶尔上个街溜达溜达舒缓一下心情,不是荷包被偷只得徒步回家,就是遇到色女被当街狠狠调戏,其过程当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啊!
我直挺挺地躺在榻上,努力地反思了一下自己当年的行径,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
要不是我时时挖空心思处处磨练贺沉雪,他眼下又怎会有这样的胆量这样的气魄来单挑东方诀呢?
我真真是一个为师父着想的好徒儿啊!
然而芸娘和东方诀纷纷表示不屑,任他说得声泪俱下,一个依旧悠闲地弹着琴,另一个“啪啪啪”的在一边剪指甲。
作为一个有良心的好人,我还是很同情贺沉雪的。
待贺沉雪愤愤不平地嚷嚷着“当年我驮着她逛花街的时候,你们俩个白眼狼在哪儿玩儿呐!”的时候,我更同情他了!
果不其然,一直没完没了的琴声骤然停止,连带“啪啪啪”的剪指甲声也消停了下来。静默片刻之后,芸娘说,
“你带她逛花街?”
“怎的了!”贺沉雪依旧沉浸在自说自话的慷慨激昂中,完全没有意识到危机已然步步逼近。
“你怎么能带她去那种地方!”芸娘的声音有点儿尖。
“我那是带她去见识一下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面,哪里像你!”贺沉雪鄙视地一哼,态度拽的不行,“谁像你一样,把她教得刁蛮泼辣,故作清高,不学无术!”
“你才不学无术!”芸娘“砰”的一声跳了起来,“谁说她刁蛮泼辣啦,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故作清高?”贺沉雪正欲反击,东方诀忽然若有所思地□□来一句,语气甚为不妥。
“你有意见?”贺沉雪进来愈发的不怕死了!
莫非在我离开的日子里参透了佛理,遁入了空门?
生死自有天命什么的?。。。
“你什么时候带她去的那种地方?”东方诀语气淡得没有味道。
“自然是一开始就去了!越是小鬼越是能看出世间百态,教育要趁早!”贺沉雪自鸣得意中。
话说,我都不忍心听下去了。
“世间百态?教育?趁早?”语气甚是咄咄。
“怎样!”
“。。。不怎样。”东方诀说完吸了一口气。
我在心里默数,一、二、三、四。。。
还没数到五,“砰”的一声,带着无尽的颤音以及木料开裂的声音,在贺沉雪凄烈而直冲云霄的嘶喊声中,慢慢地消散在荒凉的官道上。
我甚至十分有灵性地感觉到了车厢外无数兵勇的齐身一颤。
东方诀将古筝砸在了贺沉雪的身上。
而且是注入了内力的一砸!
我的琴啊。。。就这么毁啦。。。
“活该。”芸娘深刻而简短地做了个总结。
最后是枫枫将我抱下马车的。
一路上妖孽都没有出现。
倒也不会寂寞,有那么三个鬼见愁的师父绕在周围,会寂寞才真的是见鬼了!
妖孽多半是先上路赶回了王都。
嗯,我恢复之前他就已经把所有事情都摆平了才好。
我懵懵懂懂醒来的第一日,窗户里射进来的阳光闪花了我的眼,挣扎着想要抬手遮一遮,却依旧没有力气。
算了,继续装死吧。
看布置像是我在妖孽府上的那间屋子。我正暗自腹诽莫非老爹真的不要我了为啥要将我扔在这里妖孽那厮可是个道貌岸然的色狼我现在根本动不了万一他色心大起我岂不是连意思意思反抗一下的机会都没有的时候,屋门开了。
脚步声很轻,似乎在门口停留了片刻,我正在思量着究竟是妖孽还是枫枫的时候,一阵熏香的味道飘来。
。。。蔚渊?
莫不是来劫我的?
心中顿时一阵慌乱,好不容易淡忘的烦心事也接踵而来。
蔚渊走到我的床前,站了许久不曾挪动。我闭着眼睛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却清晰地听见他的呼吸愈发急促而沉重起来。
有衣厥擦动的声音,片刻后鼻息吹拂到我的脸上,想来他是在我的床边蹲了下来。
不知道想要干什么。
莫非,要在弟弟的府上轻薄弟媳的吗?
我犹豫不决究竟要不要睁开眼睛的时候,一阵微风吹了进来,蔚渊忽然“嗖”的一声站起身。
“太子殿下,您不该来这里。”东方诀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什么起伏。
“她这是怎么了,瘦成这样?”蔚渊倒是完全没有慌乱。
“中毒。”
东方诀轻轻的两个字震得蔚渊气息一乱,我微微睁开眼瞄过去,从后面看见他的侧脸有些苍白。
“。。。怎么中的毒?”不知为什么,蔚渊有些底气不足。
莫非他知道些什么?
知道还眼睁睁看着我被人下毒的吗?
“太子妃。”东方诀的语言真真是力求精炼,看来和妖孽是一个类型的。
蔚渊闻言身形一晃,踉跄两步好不容易站稳,“她、她怎么样了。。。”声音竟然有些发颤。
唉。。。你这又是何必呢蔚渊。
“生死未卜。”东方诀淡然地看向我,对上我眯着的眼睛,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她中毒太久,发现时已深入经脉,全身血液变黑,西域神医也束手无策。”顿了顿,东方诀似乎是嫌刚刚的话杀伤力不足,眼眸中慢慢染上一丝哀凄,面容灰败地继续道,“她已经昏迷了半个月,或许。。。再也醒不过来了。”随即气息一乱,似乎是伤心欲绝,不能自已。
。。。我终于明白自己为啥刁蛮泼辣,故作清高,不学无术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典范啊!
东方诀。。。怎么连你也不正经了呢?
看来拜师果然不能只看本事和长相,人品才是硬道理啊!
一失足成千古恨!
师父,你们仨不去组个班子着实是演艺界的一大损失。。。
感慨良多之际蔚渊已然双目无光脚步虚浮地走到我的床边,我赶紧闭好眼睛,唯恐漏了马脚忤逆了东方诀给我 “病入膏肓”的设定。
床边人气息杂乱无章,似乎隐隐混杂着轻微的哽咽,抚在我脸上的那只手冰冷微颤。
心绪竟一下子乱了起来。
“殿下。”东方诀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切,片刻前的“悲痛欲绝”完全没了影子,相当的不敬业。
“您待在这里不妥,七殿下不久就要回来了。”
哦?妖孽要回来了?
蔚渊没动,依旧一下一下地轻拂着我的脸颊,我正在担心东方诀会不会一剑捅他个窟窿赐他个半身不遂的时候,上官浩的声音传来,
“殿下。。。我们回去吧。”
。。。妖孽府上的暗卫都死到哪里去了!
一个两个的,如入无人之境啊!
“。。。若雪。。。如果。。。是我先遇到的你。。。”蔚渊的嗓子忽然有些沙哑,过了很久之后忽然轻轻一笑,无尽的凄凉。
“。。。走吧。”
映在阳光里的背影是说不出的绝望。
“他倒是真心待你。”东方诀看着蔚渊走远,垂了垂眼眸走到我床边,“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心里有点乱。
“可惜了。。。”
“啊?”我醒了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吗?
“一世中有两个这样的人,不是很可惜吗?”东方诀搭了搭我的脉象,浅浅一笑。
“。。。妖孽可没他那么狠。”我嘟囔了一句,忽然觉得不应该现在就说蔚渊的坏话。
“你倒是偏心得很,看来那太子是完全没有希望了。”
我撇撇嘴不置可否,忽然想起一事,
“师父,你就不怕他搭了我的脉揭穿你吗?”
东方诀斜眼看我,“你以为我是编的?”我一愣,东方诀眼中闪过一丝心痛,“当日七殿下将你送到芸娘家中,你血流不止几乎没了气息,你现在是醒过来了,如若不能,便和我说的一样。”
“。。。哦。”我惭愧地缩进被子里,“让师父你担心了。”
“哼。”东方诀轻笑,“真正担心的该是那个小子才是,传说当今圣上的七皇子向来决绝冷静,我初初见到的竟然是那么一张天塌下来了的脸,着实与传言不符。”
“哪有。。。”我攥着被角为妖孽正名,“他平常还是很冷静的。”
“你倒是运气,”东方诀拍拍我的脑袋满脸的笑意,“这么个野丫头,竟然当世最有才能的两个男子都看上了你。”
我嘟嘟嘴表示无辜。
“师父。”
“嗯?”
“若是蔚渊刚刚发现我醒了,会不会带我走啊?”
“便砍了他就是。”
我看着东方诀淡淡的眉眼,甚是心惊胆战。
果然是武林中人,不会按常理出招!
若是砍了蔚渊,最近风起云涌的王都倒是立刻就能消停下来了。
所以说妖孽这么忙来忙去的都算些个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