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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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一早上八点准时出现在病房门口,我正打针呢,小护士看看他又看看我,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我堵得慌。
  这打针还是相亲呢。
  明明昨天打完针端着盘子就走的护士,今儿倒是格外体贴,站那儿就不走了。一会儿调调我点滴的速度,一会儿把护理叫过来嘱咐了一堆有的没的。我心说这护士怎么这么不上道呢。醉翁之意不在酒,太明显了啊。
  我咳嗽了几声,看着在沙发上刷着网页的高一。
  他仿佛感觉到我在看他,微微抬起头来,挑眉。
  我撇撇嘴,用眼神示意他屋内气氛不对,本来愁云惨淡的病房,愣是多出几个粉红色的泡泡。
  当然,此为我内心的杜撰气氛,他自然是看不出来。不过还好高一的情商不低,三五下眼神交流,他倒也明白我的意图。
  于是站起身,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屋里所有人都听见:“我去给你买点水果。”
  然后大踏步离开。
  然后小护士毫不留恋的走出我的病房。
  护理回过头看跟我对视,见我眼神无奈,便也奉送一记同情的眼神:“没办法,你男朋友太帅了。”
  这误会可大了,我赶紧澄清:“他不是我男朋友。”
  护理显然比我更慌张:“怎么可能!”
  “咋就不可能了,你看他哪儿像我男朋友啊。发乎情止乎礼的,这一看就不是亲密的恋人呀。”
  护理一脸不相信的坐在我床边,言之凿凿:“我今儿早明明看到,你睡着的时候。他一直握着你的手,还摸你的头发。看你的眼神都不对劲儿。”
  情圣的样子谁不会摆?从小被爱情电影偶像剧熏陶大的孩子,没吃过猪肉总也得见过猪跑吧。想想高一之前对我好到时候那叫一羡煞旁人,到时候不也是说劈腿就劈腿么。
  有啥好值得感恩戴德的呢。
  我冷笑:“村头吴*脑血栓,瞅谁都得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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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术后第五天,我觉着自己元气都补回来了。这主要还得归功于天天给我做汤的护理。不过护理偷偷的告诉我说,是因为高一塞给她五千块钱,她觉着拿这钱不好意思,所以想多给我买点补品,把钱花我身上,她才觉得安心点。
  这么实诚的孩子多少年都碰不着一个了,早上喝小米粥的时候还跟我说这玩意儿补身体,我说小米粥而已嘛有啥补的你给我做的汤才是大补。
  护理毕竟专业出身,说到这个可一本正经了。
  “姐,那你可错了。我们家那边,有些妈妈就拿米汤喂几个月大的孩子。你看春天的时候你往地上撒一把小米,秋天的时候能收获一庄稼地的小米子。可你要往地上撒一碗牛奶,看秋天能收获出啥来。所以说喝小米粥,补的是元气,你身体只有底子打好了,我给你炖的那些补汤才能吸收的好。”
  我点头如啄米:“有道理。”
  出去抽烟的高一正好回来,听我说那句话,便问:“什么有道理?”
  我答:“秘密。”
  “跟你换,我也有一秘密。”
  幼稚,我嗤之以鼻。
  ……
  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看他:“你那什么秘密啊?”
  高一和护理同时笑起来。
  “不说拉倒。”
  高一的笑还挂在嘴上,用十分自如的口气告诉我:“辛穆下午就到。”
  【45·沾亲带故】
  早上还是晴好的天,下午却似将有雨。黑云一层一层压向天边,直到吞噬了最后的光亮。是夜已降临,还是山雨欲来,分不清,总是阴沉沉的黑。
  屋里只有我跟护理两个人,高一早已识趣的回避。
  灯不点,窗不开,我把自己关在黑暗里,关在压抑的阴云中。熟绿的阔叶垂在枝桠,潮闷的微风无力拨弄,蝉也叫得无力。雨下不来。天地间凝起戾气,暴雨前的闷雷挟风夹电由远而来,声势渐大,杀气腾腾。压抑的喑呜翻滚咆哮,汇聚成开天辟地的一声怒咤,余威在无止无穷夜的黑幕丝丝据裂开。
  地也在颤,人躲不开。
  漆黑的天幕炸开了膛,雪亮的一条白闪。霎时间,清清楚楚,人把自己看得清清楚楚。我正要叫护理去把窗子关上,猛然间就听到有人在走廊尽头奔跑而来的声音。
  护理知道我在等人,听到声音,下意识抬起头来看我。
  我没说话,她便又看了看窗外的雨,自言自语:“这雨下的真急。”
  门被砸的咚咚响,护理去开门。
  门一打开,便是朝思暮想的他。咫尺之间,我只觉天涯海角般的难。他自雨中而来,裤脚滴着水,头发衣服尽湿,少见的狼狈。
  护理没想到开门居然会看到这样狼狈的一个人,顿时手足无措:“先……先生,你找谁?”“出去。”他声音不高,却是铁板钉钉不容置喙。
  护理回头看我,我点点头:“没事的,去吧。”
  辛穆甩掉头发上的水。
  脸冻得青灰,那眼里却燃着火。
  他一言不发的朝我走过来,然后猝不及防的一把搂住我,搂得太紧,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衣袖裤脚流下来,渗到我身上。单衣浸透水,包裹不住身体的温度。
  **,只是两条肉身,割舍不开,毫无挂碍。
  两行温热的液体留在我脖颈上,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从来不知道他也会默默的哭泣。
  我推他:“去擦擦吧,小心感冒。”
  他不语,只紧紧的抱着我。我的手自他衣服下摆伸进去,仔细的*他后背的伤口。
  皮肉外翻,还未结痂,雨天这样一闹腾,好的更慢,若是感染,后果更加严重。贴着他的耳朵,问他:“疼么?”
  他不答,反问我:“疼么?”
  “疼,可我不怕。我就怕你再不要我了。辛穆,如果我以后真的没办法生孩子,你就再找一个出身良好的女孩子结婚吧。”
  辛穆头发上的水滴到我脸上,冰冰凉凉的,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卑微和祈求:“初尘……你别离开我。”
  我不敢说,更不能做任何承诺。世事无常,有些时候离开也并非不爱。
  “我想听你说,吟涟的事情。”
  或许一切出乎我意料的变故,都不过是有心人的一场蓄意的策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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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吟涟的命也挺富贵的。起码,是跟辛家沾了点亲,跟初家带了点故。
  想想不久之前我还一门心思的想把我父亲从监狱里弄出来,就好笑。
  弄出来,看人家三口人团圆,有劲么?
  上次父亲给我讲的他和辛穆的姑姑那点陈年旧事原来并非全集,我在辛穆这里,了解到了后来的事情。
  新婚的父亲并不满足自己仪态端庄的妻子,总觉着不如那个和自己青梅竹马长大的辛家女子好。
  辛穆的姑姑新婚之后也不喜欢自己道貌岸然的丈夫,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怀念那个有勇气带自己走,有勇气面对打骂而不放弃爱情的初家男人。
  有句话怎么说?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有了心里的渴望,有了合适的时机。这么多年心里的惦记终于在一次外出公办中,偿了愿。
  我想起那时候吟涟喊辛穆哥哥,原来并非欢场上无聊的“哥哥妹妹”,而是货真价实的辛家公主。
  哀莫大于心死。
  可我听到他说这些,感觉自己不是悲哀,不是伤心。是一种近乎于冷漠的无关痛痒。
  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负了我才好,我也便终于可以了无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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