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泉看着柳生，手指无意识地继续摩挲着放在膝上的《月晦》的书页。
“我认为，小说其实是在制造梦境，贴近生活是为了亲切感代入感，但如果与生活完全一样，那大概是不会有人愿意沉浸于其中的，”柳生一边理着思绪一边轻缓地对泉说道，“当我们梦到愉快的故事时，我们可以说‘真好，做了一个美梦’，当我们梦到恐怖或者绝望窒息的故事时，我们可以说‘幸好，那只是一个梦’，可是，如果我们梦到的就是现实，那又该怎么办呢？”
“梦见者？”泉呢喃道。
“梦见者看到的是另一个时空，看到的是未来，至少也是看到同一个时空中其清醒时无法得知的远方的抑或隐秘的事情，或者说只有看到这些别人看不到的理论上讲不该得知的事物，才可能被称为梦见者，如果梦到的都是已发生的亲身经历的事情，那顶多就是个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者再严重一点，大概是神经衰弱了。”
“所以，泉，”柳生笑道，“我认为你会下意识将自己代入到未绪的角色中一方面确实是因为她与你有某些地方的相似点，于是你才会轻易了解她的情感，但是，你会认认真真地甚至反反复复地去代入这个角色揣摩这个角色也恰恰说明了，你与她是有着差异的，证据就是你在为她的行为难过而不是处境，只有当她的行为并不符合你的选择原则时，你才会为之伤怀。试想一下，如果未绪的每一个选择都是你自己会做出的，那么，你真的会为她难过吗？”
“……选择了就一定要为之负责，这在做出选择的同时就必须做好心理准备，哪怕最后的结果超出了初时对灾厄的估量，也无权抱怨更无权指责。如果我是未绪，对于让我毁容的姐姐和总是拿我和姐姐比较的母亲还有放任自身欲望毁了亲弟弟一家的父亲……相比于憎恨，更可能是疏离吧，还有对美月，还是会羡慕……但是没有必要去欺负，毕竟不像美月那么活泼开朗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没有把自身无聊情绪发泄到别人身上的理由，不过，大概也不会很亲近，因为美月太耀眼有种似乎一靠近就会被融化的感觉，我大概还是更适合阴暗……”
“泉，”柳生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等她慢慢分析完，“你在代入未绪的角色时，可以不用‘我’字吗？我不太喜欢这个角色，有点错乱感。”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美梦恶梦的那部分话改编自《东京巴比伦》第二卷中星史郎的台词，原句是：“听说人类做梦，是为了醒来时，感到庆幸。如果做了非常恐怖的梦，等醒来时会觉得‘啊，幸好只是梦’，如果做了很美好的梦，醒来时就会觉得‘啊，做了甜美的梦，真好’。”
更加地喜欢
“不喜欢啊……”泉低头，除了被憎恨的情绪所摆布外，泉还是觉得自己跟未绪是非常相似的，于是柳生对未绪的排斥让泉也低落了起来。果然好感是要建立在朦胧的基础上的，了解之后虽然有的人会更值得珍惜，不过有的人——比如说她自己——大概就更适合见光死吧。
“因为未绪被憎恨蒙蔽了双眼，看不见她真正想要的，”柳生解释道，“对于复仇我谈不上支持或是反对，对于爱憎我也没什么可评议的。但我得说，如果未绪能够从头到尾都以复仇者的身份去挥动她的利刃，哪怕最终是毫无疑问的万劫不复，我大概都会更欣赏她一些，可是偏偏她中途后悔了，于是之前的一切就成了笑话，当然，我不是说执迷不悟更好，不过，就人物设定而言，我不太喜欢一切都围绕主角转的这种，似乎只有主角才是正确的，坏人要么回头是岸被主角的魅力所折服，要么一错到底最终惨淡收场。所以说我还是觉得推理小说更有趣，至少绝大部分犯人都很坚定，哪怕被逮住了被找出了绝对证据，都往往还会最后一搏，试图与主角同归于尽，这种设定比较有看头。”
泉一开始惊讶，越往后听却有些哭笑不得：“最终价值观趋于统一会比较有大团圆的感觉吧。”同时心中偷偷松了口气，因为柳生排斥的并不是未绪的性格，虽然也并没有说喜欢。
柳生摇了摇头：“并不是大家坐在一起吃吃喝喝笑容满面才叫大团圆，各奔东西，各自在自己最向往的道路上前行也是圆满的结局。好人们熬过苦难开启美好的新生活，坏人们从头谋划准备卷土重来以更精密的设局，不觉得这样更值得期待吗？”
“嗯……那是悬疑剧准备拍第二部，而非虽然很长但到底是一部终结的狗血伦理剧。”泉说道。
“所以说，”柳生推了推眼镜，“最近新出了一本推理小说，我昨天才买到，泉你要看吗？”
泉轻咳了声：“嗯，好看吗？”
“推理过程有瑕疵，不过人物设定很好，主角很出彩，但作者在处理时也没有故意压低配角的风头，文字酣畅淋漓，是能够让人一气呵成看完的作品。”
“这么说来学长你已经看完了？”
“是啊，所以很有底气地向你推荐。”
“哎，那我要看。”
“好，不过我放在家里了，你今天下午是没课的，我原以为碰不到你。”
“因为天气很好，所以就想在树丛间待着。”
“那么，是你今天和我一起到我家拿书，还是我明天带给你？”
“嗯，”泉看着手中的书，最终决定，“今天我还想再看一次这本，这次以不完全代入的方式来看，应该会有不同的感触，所以，”泉抬头看向柳生，脸微红，“明天就麻烦学长了，还有，今天，我又更喜欢学长你了……比吕士，明天见。”
柳生一把握住低头就准备跑走的泉的手腕，好笑：“至少也让我把重要的话说了你再跑行吗？”
泉涨红了脸，盯着柳生的手，她的右手无法抽出来，左手抱着《月晦》不自觉地加重了手劲。
“那本书是图书馆的吧？弄皱了还好说，揉破一两张内页也好蒙混，但是如果揉坏了封面，管理员老师们恐怕不会太好说话。”柳生一边说着一边看泉慌慌张张地改为从书脊部分拿着那本书，同时右手又试图抽离他的掌心去检查书页是否有损毁。
柳生将握着她手腕的手从右改为左，右手则拿过了泉手中的书，“这本书我去帮你还吧，我家里有这部原著小说，待会儿和我刚提到的那本推理小说一起拿给你，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先去还书。别跑了哦，泉，还有，今天的告白，我也更加喜欢你了。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说着柳生放开了手，任由泉抬起双手捂住通红的双颊，柳生轻咳了声，差点没忍住吻上去，脚步微有些凌乱地转身，貌似镇定地走向了图书馆大门。
“敦贺莲毫无疑问会超越保津周平，就以嘉月这个角色来超越。”在泉跟着柳生去他家拿书的时候，千沙看着母亲递给泉的《月晦》，肯定道。
“啊……”泉接过书，笑着，但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
“你不用理她，”柳生说道，“从月晦定下以敦贺莲扮演嘉月后，她跟音玲就开始为了这个而争执不休。”
“但是音玲对偶像明星并没有崇拜的，”泉偏头想着，“还是说保津周平特别对音玲的眼？”
“不，其实音玲只是从常理来反驳，”柳生将推理小说放到泉的手上，“就像赤也回国那天柳所说的，这里面有惯性思维的问题，同等条件下人们往往会觉得老东西更好，而且保津饰演的嘉月确实已经很出彩，即使不是极致，但与极致间的距离也很小了，这点距离即使敦贺莲能够完美把握完美呈现，其实也未见得就能得到更高的评价。跟一个前辈比尤其是一个在二十年前就创造了经典的前辈比，这个胜率实在太小了。”
“是啊，”柳生妈妈笑道，“要知道保津可是多少女子的梦中情人哦，至少对我这般年纪的女性来说，比起还不够火候的敦贺莲来，无疑是更偏向于保津的，敦贺莲演的再好我们也有的是刺可以挑。”
“我妈妈也这么说。”泉轻笑。
“走着瞧吧，”千沙平静撇头，“还有，妈妈，爸爸刚刚路过这客厅去厨房了，就在你说保津是梦中情人的时候。”
“你爸爸才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柳生妈妈淡定地抚了抚裙子，优雅从容地转身走向厨房。
“很容易想见她跟音玲谈到这个话题时的火药味儿了吧？”柳生无奈地对泉说道。其实这两个姑娘倒也不是故意跟对方过不去，只是立场都很坚定，相对而言，因为音玲并无偶像崇拜情结，在千沙面前时谈到这个话题会稍稍收敛退让些，至少不像那天在理发店门口时，仗着千沙不在就肆无忌惮地赞美保津，连自家男友的心情都不管——当然，仁王雅治要是会被这种程度的事件打击到，那他很可能是被什么附身了。
“嗯，”泉抿唇笑着，“不过，说不定，千沙能赢。”
“咦？”
“泉姐姐？”千沙比自家哥哥更惊讶，面部表情可以直接翻译为‘怀疑’，“如果你是因为哥哥而勉强认同我的看法，那其实是不用的，因为我保证我这个将来做小姑子的不会为难嫂子你，这一点我想我跟音玲还是想法一致的。”
“哎？不，不是的……”泉红着脸慌慌张张地想摆手，却因为手上拿着的两本书而只能无措地口头反驳。
“咦？难道泉姐姐你是准备甩了我哥哥？啊，那也行，可以理解。”
“千沙，你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