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除非他瞎了眼睛,才会觉得慕容与是姑娘。
但他显然没瞎。
我与他无冤无仇,又是什么人指使他来杀我?
突然间,我头一转见到慕容与脸色灰白站在床前,浑身是血,心口处插着一把长剑。他神色凄凉地对我说:“秀秀,我已经死了,你竟然真的丢下我就走!”
我慌慌张张爬起来对他道:“不不,你听我解释,我那么喜欢你,怎么会舍得丢下你!”
慕容与道:“既然你舍不得我,那就跟我一起上路吧。”说罢抬起满是鲜血的手来抓我,我跳下床拔腿便跑,一开门便撞上一个人,黑衣杀手执剑立在门口,面色冷酷地道:“你不愿意和他走,就由我送你上路吧!”话未说完他便拔出宝剑向我刺来。
我尖叫一声,猛然睁开眼睛。还好,是梦。
心刚装回肚子里,又立刻提到嗓子眼。床头,慕容与正站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看着我。
第9章 第四章 传家宝(二)
天色还很黑,借着微弱月光,大致摸索出眼睛的位置与他对视。
慕容与自始至终一声不吭,我终于忍不住,强压下内心的恐惧道:“你……是鬼?”
他依旧不说话,我心下稍安,胆子也大了起来:“你是人?”
黑暗中终于有了一丝笑声,慕容与缓缓道:“你那么喜欢我,我怎能忍心变成鬼?”
我忽然有种狂喜的感觉,就像几经周折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你没死!你竟然还没死!”我跳起来一把抓住他。
慕容与轻咳两声,叹了口气道:“……我生死未卜,你居然还睡得着。”
我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其实一直在担心你!”
慕容与拉起我便向外走:“此地不宜久留。”
出了客栈有辆马车,慕容与上车后便开始闭目养神。我料想他与那黑衣剑客必定展开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
车行小半个时辰,停在一处别院。现在天还未亮,四处静得可怕,偶有两声虫鸣或近或远地响起,伴着夜色星光,似乎丝毫感觉不到黑暗的压抑。
院内只有一间厢房,门脸朝东而设,我们刚下车,马车即刻便走,一点声响也没有。
慕容与拉着我匆匆进了房门,他的脚步又密又快,我几乎是一路小跑才跟得上。
关了门,本以为这里还有暗道暗门之类的机关,谁知一转头,身上猝不及防压来一片黑影,慕容与紧紧抱着我,几乎要用尽身上所有的力量。
木然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我不动他就一直抱着,直到过了很久,久到脖子都僵硬了,我才缓缓推了推他。
这一推,他便像断了线的风筝,毫无预兆地倒下了。
我傻愣片刻,才勉强将他扶到床上,灯也不敢点。这里不过是间普通的屋子,他这么急着带我来,可能早就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多久。
慕容与手下必定有人,但我不敢贸然叫人来,一来他受伤还硬撑着便是不想让外人知道,二来如若传出去更会有小人趁虚而入。
一切就绪后才发现触手一片温热粘腻。摊手一瞧,满手鲜血淋漓,慕容与胳膊上的衣服在黑暗中,有一处明显的暗痕。
我的心像被揪起来一样难受,他定是为了我才受伤,又是为了我才一直忍着,可我方才见到他时,他分明还很衣冠整洁。扑到床边,小心翼翼撕开他伤口处的衣衫,露出里面用布条胡乱包扎过的伤口。
布条早已被鲜血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下面伤口不宽不深,但形状如梭,这种梭形的伤口,只有出自剑法炉火纯青的高人之手。
我深吸几口气,强自镇定下来思考该怎么办。此刻时辰太早,医馆尚未开张,周围恐怕还有盯梢的人,我一出去便会立刻被盯上。打开床头的檀木柜,里面也只有几套缎子衣裳和两双锦靴,墙角有个洗脸用的小铜盆,还有一条手巾搭在上面,看起来整整齐齐。
我端起脸盆到院子里,西北角果然有口井,打了桶水到后方厨房中烧开。
这处院子虽小,却锅碗瓢盆一应俱全,米橱里居然还有米。我从未如此刻这般庆幸过,自己以前鸡鸣狗盗什么事都干过,而不是整日娇生惯养在家中的大小姐。
还记得有一次,我与桐乡街的秦顺手去成员外家偷鸡,跑的时候秦顺手抱着鸡在后面,被成员外家的下人轮着棍子追了三条街。万幸鸡没丢,秦顺手却硬拿胳膊挨了两下棍子,肿了一大片。我们都不敢回家,便在城东的破庙里凑合一晚,那晚,我亲手给秦顺手煮了鸡汤,他边喝边哭,连鼻涕都掉进碗里。
我烧好水煮了一锅粥,天已发亮,慕容与还是昏昏沉沉躺在床上。我用煮过的毛巾为他一点点清理伤口,这项工作显然很疼,他一直皱着眉毛。伤口太深便不可以随便包扎,晾着反而有助愈合。清理过后粥也凉得差不多了,我将他的头垫高,慕容与似醒非醒,大姑娘绣花一样勉强喝了一小碗。
一切都忙完,日头已至中天,我为他盖好被子关好门窗,换上柜子里的男装锦靴,办成贵公子优哉游哉地出了门。我必须出来一趟,慕容与浑身被我搜了一遍,一两银子也没有,没银子有银票也行,但他身上怀里比脸还干净。
没有钱总不能就这样拖着,日子还是要过,我掂了掂腰间的防身玉佩,如今,能支撑到慕容与病好的,也只有它了。
昨日天晚还看不大出来,这处小院并不偏僻,出了巷子便是集市,我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直奔当铺而去。
不知为何,我觉得天下所有当铺都有一种阴森的感觉。门外集市热闹得很,这里却静得可怕,我干咳两声走进来,厅里高高的柜台后面,便出现一张满脸褶皱形容枯槁的脸。
当铺里坐台者一般都是掌柜或老板,这位老先生虽老,看起来却十分精明,扒着两只眼睛从头到脚打量我,半晌才道:“……公子要当什么?”
我从怀里拿出玉佩递过去,他接过玉佩边摩挲边翻来覆去地看,越看眉间“川”字越明显,终于抬起头来慢吞吞道:“……公子……果真要当了它?”
我道:“既然来了,自然是真的,你开个价吧。”
老头捋了捋胡子,沉吟着道:“公子想活当……还是死当?”
我想了想,这是我哥给的防身玉佩,应该比较有意义,慕容与又说过要我好好保管,遂道:“还是活当吧。”
那老掌柜又道:“公子可想好了……活当价钱不如死当,这块好玉……活当本店只出……一百五十两,死当却有两百两。”
我一听价钱居然比上次还高五十两,更加欣然道:“活当活当,等我有钱了还要将它赎回来”
老掌柜“唔”了一声,回头冲里屋道:“百年好合如意玉佩一副……活当……一百五十两现银!”
我心下惊讶,上前问道:“慢着,这是什么玉?”
他似乎比我更加惊讶,缩了脖子道:“公子竟不知……当的是什么?”
我心念一转,虚心笑道:“自然是知道,只不过对玉石一类不甚了解,这玉又跟随我多年,请老板明示,我也好心中有数。”
老掌柜想了一想,才将玉佩举到眼前,道:“这玉……正面刻有锦鲤跃龙门,且锦鲤数目独一无二,有两条……取双宿双栖’之意。手法……定是出自大师之手,不用浮雕而用镂雕,技艺精湛。”他说话时神采飞扬,仿佛年轻了十岁。
任何一个人在遇到别人请教自己所擅长的事情,总是会变得精神奕奕。
他继续道:“背面有字……统统用小篆……写道‘百年好合’,字迹丰神俊逸,刚毅而不失风度,定是居高位者抑或旷世大家所书……另有两行小字‘琴瑟想和,举案齐眉’,皆是道婚姻和睦之语。且玉料为上好羊脂白玉,毫无瑕疵,光滑细腻,必是经几代人盘过数年的结果。”
我挑眉道:“哦?”
老掌柜笑道:“这玉配好坏,一要看玉料,二要看花式,最重要的便是盘玉……越有历史的玉越是光滑。公子这块显然是家传宝玉……且只传嫡子,以作定情之物。”
出了当铺,我还有些恍惚。早知这玉没有防身玉佩这么简单,否则当初也不可能一当就是一百两。只不过那时我浑身被绳子捆着,去当的又是两个贼,我总以为是他们威逼利诱才将价格提得如此之高。如今看来,倒是他们被忽悠着压了价。
可是,此玉即是家传宝玉,为何会在我身上?我哥当初又为何要说它是庙里请的?
自从我清醒后,便觉得一切都变了好多,但具体又说不出是哪里,最难以理解的,便是平白无故冒出来的慕容与,按说我从前绝不认识此人,为何他看起来总像跟我很熟的样子?
我晃了晃脑袋,眼下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方才从当铺出来,那老掌柜以为我听不到,但我听得很清楚,他十分鄙夷地对伙计道:“哎~~看起来不过才二十出头,模样长得倒是十分俊,可惜又是个败家赌鬼,连家传玉佩都拿来当。”
我又不能回头去和他理论,我自然不是败家的赌鬼,可他难道看不出来,本姑娘今年刚刚十八一枝花吗?
真是老眼昏花。
第10章 第四章 传家宝(三)
有了钱便要改善生活,我提着一只鸡几斤排骨还有一大篮子菜,料想慕容与还没醒,便直接进了厨房。
我身体如今大不如前,又从昨晚到现在只睡了一小会儿,整个人又困又饿,坐在灶前煽火的时候不知不觉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