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就像我从没怀疑过,自己会像珍珠一样,护着,爱着我的孩子。
  第20章 第八章 十里平湖霜满天(二)
  这天,慕容素杰撅着小嘴来找我。
  我捏捏他的小脸蛋:“怎么了?”
  他哇一下便哭出来:“姐……婶婶,我要上学了!”
  我道:“上学是好事啊!”
  慕容素杰道:“我才不要上学!我要跟你玩!”
  我想了想,道:“素杰,你觉不觉得爷爷很厉害?”
  慕容素杰抽噎着道:“厉、厉害。”
  我又道:“你只有上学读书,才能变得像爷爷那么厉害,到时候想和谁玩就和谁玩!”
  慕容素杰睁大了眼睛道:“真的吗?”
  我道:“婶婶骗过你吗?”
  慕容素杰刚想说话,门外有个女声喊道:“素杰!你出来!”
  听了这话,他又扁了嘴要哭,我忙道:“嘘~~~~你娘叫你呢,听婶婶话,快去吧!”
  他依依不舍地回头道:“我放学以后还来找你玩……”
  方关了门,就听门外之人道:“成天只知道往这跑,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有娘养没娘教!这是你来的地方吗?哪天怎么死了都不知道!”
  我无奈地耸耸肩,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有的时候,人能可笑到令人发指。
  这种可笑源自于一些人那强大的想象力。
  比如我这位神奇地大伯嫂。
  最开始我曾偷偷问过家里的嬷嬷,为什么这位嫂子的眼神每次都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嬷嬷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真相是,多想的那个人,是我。
  据说这位大伯嫂从嫁进慕容家开始,就没用正眼看过谁。
  对人更是冷冷淡淡的,府里事物一概不插手,宴会从来不露面,这都还好,自打有了慕容素杰,便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不过说来也怪,她对人虽冷,却还没与人针锋相对过。
  慕容明德见她这个样子,曾考虑过给慕容适再纳一房,慕容适再三恳求,又的确抓不到什么把柄,此事也就作罢了。我来以后,却好似那吃了枪药的引子,这位大伯嫂一看见我就炸毛。
  偏偏这样一个母亲,生的儿子非但不像她,还异常喜欢我。这让我在某种程度上感到很欣慰。不都说儿子随娘么,素杰喜欢我,也许是因为她娘在内心最深处的某个地方也是喜欢我的,可转换到现实中又变成因爱生恨了吧……
  好在,她遇见的人是我。对这些女人唧唧歪歪的小事,我向来都不愿往心里去,一杯茶水下肚便烟消云散了。
  “秀秀……”
  身后毫无预兆地响起一声低喃,我吓得手一抖,茶杯哐啷一下掉在桌上。
  回头瞧见慕容与正站在门口看我,方舒了口气道:“娘诶!你怎么回来了?”
  他笑了笑,缓步踱过来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
  慕容与说话做事温文尔雅不急不躁,在我认为他是小人之前,从来都觉得他是个君子。
  博文强识而让,敦善行而不怠,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他轻轻拥着我,道:“过几日下江南,一个月内不会回来,你在家要听话。”
  我在他怀里点点头。
  慕容与道:“今晚未央街开集,要不要去逛逛?”
  我忙道:“好啊!”
  太久没出去,憋得身上四处痒痒像发霉一样。傍晚吃过饭换身衣服,慕容与微笑着打量我:“怎么不穿男装了?”
  我疑惑道:“你不是不希望我穿男装么?”
  慕容与卡了一下,弯起眼睛牵着我:“走吧。”
  未央街……
  如果你只见过白天的长安未央,那么,你不算见过真正的未央街。
  想要知道一个地方繁华与否,只要晚上出来走一走就明白了。
  长安是中原鼎盛富庶之地,商贾云集,歌台舞榭,喧喧嚷嚷。
  夜未央。
  一缕幽香,丝丝绕绕穿梭在繁闹的集市中,我用力吸了口气,闭目享受道:“好香!”
  慕容与见我如此,牵着我举步向左手边走去。
  怨不得会闻见一缕淡到勾魂的香,原来在不远处有个专卖流苏香囊的摊子。
  做人做事都一样,要有个度。这香味也是一个道理,太浓了晕的慌,太淡了无用处,只有恰到好处地香才令人回味无穷。
  摊前生意不多,大部分都是女子,就像它的味道一样,这些香囊连样子都是淡淡的。我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半个手掌大的丝绸布囊上,却是地地道道的苏绣。
  我心中倍感亲切,看老板年纪不轻,便问:“都是你亲手做的?”
  老板见我发问,才笑眯眯站起来道:“姑娘眼力真好,这些虽然不是我,却都是我老婆一针一线做出来的。”
  我道:“她是苏州人么?”
  老板道:“不是苏州,但离苏州不远,是扬州人。”
  我道:“怎么卖?”
  老板道:“看姑娘是有缘人,十文钱卖给你吧。”
  我方要找钱,慕容与抢先一步给了,牵起我的手道:“走吧。”
  我向老板点头辞行,那老板却道:“请慢!”
  慕容与闻言回眸,老板笑道:“二位可是一对小夫妻?”
  我道:“不错。”
  老板道:“小佬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慕容与在一旁温声道:“先生请讲。”
  那老板看看慕容与,又看向我:“姑娘命中有劫,过了便是千秋万代,过不了一朝作古,万事请三思。”
  他又看向慕容与,道:“小佬只想送公子一句话。”
  慕容与微笑道:“请讲。”
  老板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说完,又道:“二位,请便吧。”
  慕容与朝他拱拱手,才牵着我向前走。我仰头看他:“你猜,他说的准吗?”
  慕容与道:“我不信。”
  我笑道:“哈哈,这么巧,我也不信!”
  命理一说,本就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有些人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还有些人偏喜欢把活得说成死的。
  小时候一堆小孩子没处玩,就喜欢凑银子去街边算命。那时我整日穿着男装灰头土脸,有的算命先生说我命犯孤星克死一家;有的说我五官周正,大富大贵之相;有的说我文曲星转世,将来想必状元及第,就算考不上状元也能考个榜眼。
  更有趣的,有一次,一个算命先生抓着我的手不放,愣说我打娘胎起就活不过一个月,我冷笑道:“你现在见的是鬼吗?”他左思右想无法圆场,才吞吞吐吐道:“可能是祖上庇荫福泽万代。”
  诸如此类事件层出不穷,我想着想着便忍不住笑。慕容与转过头看我,我也看向他,这回想笑却笑不出来了。
  慕容与身后有个小摊在卖盘子,我一眼便瞧见了,心里顿时像被一根极细的丝线轻轻一拉,眼泪不由自主便往下掉。
  慕容与收起笑容,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我连忙抹抹眼泪,强笑道:“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慕容与不说话了。
  我抬眼看去,天香阁果然矗立在不远处,灯火辉煌一如从前。
  恍惚间,依旧是梁小四站在天香阁门前等我,一身耀眼的浅绿长袍,紫金冠下发亮的眼睛,还会冲我微笑。
  未央街,都有些不记得了。原来我不来这里已经这么久了……
  走到小摊旁拿起一个盘子,那小贩眼睛发直地看着我,我拿出五两银子递过去,道:“五两,送我一个盘子。”
  小贩吞吞吐吐道:“姑娘,最近查的严。实话告诉你盘子不值这个价,银子我也找不开……”
  我道:“不用找,你的盘子,现在值五两。”
  有些人就是这样,离开的越久,回忆就越浓。刻意地想不起来,一旦想起来,却是彻骨地思念。
  好似五颜六色丛丛花团中一株白海棠,淡极始知花更艳。
  第二天,慕容与便赴江南私访去了。
  爹在苏州一呆便是十七年,而二十几年前,爹和慕容明德,以及当今圣上,还在同一个太学里念书。那时圣上还是王爷,他们三人整日混在一处感情甚好,后来三人各自成家,我爹娶了先皇后的亲妹妹,也就是我娘。
  据说,我的祖父在许多年前是位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一生戎马战功无数,最后保家卫国战死沙场,只留下爹这一根独苗。
  外公从小便很赏识我爹,祖父死后索性便收入门下倾心栽培。可惜外公也死得早,后来爹便入了太学学习,文采斐然,因此结实了同样胸有丘壑的万岁和慕容明德。
  先帝在位时,和先皇后感情很好,但有些人天生不会治理国家,就像后唐主李煜,风度翩翩满腹诗文,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
  所以,当今万岁逼宫的时候,只策划了短短几个月便人心所向,一步登天。
  先皇自知愧对黎民百姓,当场自刎于太和殿里,怀有身孕的皇后娘娘伤痛过度胎死腹中,最后小产,失血过多而死。
  圣上登基厚葬了先帝与先皇后,爹和慕容明德居功甚伟,慕容明德留下继续帮助圣上打理朝廷事物,爹却在仕途最辉煌的时候自请赴江淮执政。
  我和姐姐便是宫变这晚出生的。
  爹说,一晚不见,回来就看见两个粉嫩嫩的小肉团,不想再在这血雨腥风的朝廷呆下去了。
  这是慕容与走后,我回娘家呆了五天,娘说给我听的。
  回学士府又过了十几天,我在慕容与的书房内看见一只信鸽。
  信鸽腿上绑着一张字条,条上只有四个字,苏州有变。
  第21章 第八章 十里平湖霜满天(三)
  我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转来转去。
  这件事说小不小,可单凭一张字条谁能相信我说的话?
  更何况,“苏州有变”四个字究竟指的是什么?
  ——苏州人事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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