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苏州防卫变动?
还是——苏州刺客有变动?
朝廷上的事我不懂,可这么眼巴巴坐在长安等消息比杀了我还难受。
想通了,便叫进一个丫鬟来问:“老爷回来了吗?”
小丫鬟道:“回少夫人,进了门刚到前厅。”
我立刻向前厅冲去。
学士府不小,刚到前厅就见慕容明德正抬步向后院走。我顾不得其它,气喘吁吁截住他道:“爹……按照计划……慕容与几时能到苏州?”
慕容明德看了看我,也没生气:“苏州么……李海?”
他身后走来一人,恭恭敬敬道:“回少夫人,少爷十月廿一到苏州,”顿了顿,又道:“十月十五到常州,十一月初回长安。”
慕容明德微笑着对我道:“你听见了?”
我道:“听见了……”
慕容明德又道:“还有什么事?”
我低头小声道:“还有……我想回南宁王府住几天。”
慕容明德大笑道:“相公不在便总想回娘家,去吧。”
我抬头道:“谢谢爹!”
一刻也等不得,当晚我便收拾行装,趁着第二天天刚亮向江南飞驰而去。
每到这种时候,我都无比想念梁小四。
如果他不教我骑马,真不知道这时该怎么办。
如果他没死……说不定,现在会和我一起走。
那日是十月初八,我风雨无阻一刻不停地赶路,终于在十月十七到达常州。
其实,此行的目的并不是帮慕容与多少,我只想告诉他,苏州可能有变故,一切当心。
常州我并不总来,更不知道慕容与住在哪里,但皇上派出的公差一定离不开官府。
我从上午蹲在常州府衙门前,一直蹲到斜阳西下也没见到人。还是晚上看大门换班的时候,一个官差看不下去走过来问我:“你都蹲了一天了,想来衙门告状吗?”
我望了眼大门,对官差道:“不告状……我想打听个事。”
官差道:“什么事说说,我瞧能不能帮上忙。”
我立刻咧嘴笑道:“多谢大哥!朝廷派来一位大人,这几天应该在常州,你知道他住哪吗?”
官差恍然大悟,连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小公子,你究竟有多大的冤屈,要直接把状告到万岁爷那里去?这可不好办,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我无奈道:“大哥,我真的不想告状,只想找那位大人,你告诉我他住哪吧!”
官差道:“得得,那位大人你是找不着了,他今早走的。”
我慌道:“今早就走了?去哪了?”
官差道:“皇差我们可不好多问,估计去下一个地方了。”
我一听慌了神,谢过官差大哥,上马便朝苏州而去。
我一直告诉自己,慕容与不会有事的,他不是提前几天到么,那些人就算有行动也要重新安排,所以我还有时间。
第二日天亮时方进了苏州城门,两年没回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又是十万火急。
这天的江南下起了小雨,中秋已过,一场秋雨一场寒。
风尘仆仆又累又饿地赶到苏州府衙,我没心思蹲在门口傻等,直接抓住一个守门的官差问:“大哥!快告诉我朝廷派来的慕容大人在哪?”
那官差摸摸下巴,斜眼道:“你是从哪来的小炮子,官府的事岂是你打听的?”
我急得直跺脚:“官差大人,我真的有急事!要不你通报一下江大人,说储翎郡主找他!”
官差一把推开我道:“滚远点滚远点,没看见我们在站岗吗?”
我在衙门口团团转,快到中午时,雨势越来越大,远处终于有顶小轿急匆匆地回来了。我一看,心凉了半截。那轿上插着五六只羽箭,顶棚没了半边,刚到衙门口就见爹的老部下江伯伯从轿里折了出来,他身上有几处刀伤。
我挤开众人冲上去拼命摇他:“江伯伯!我是秀秀!慕容与呢?”
江伯伯费力睁开眼看我,眼神充满了惊恐:“郡主……你怎么来了?快回去!这里太危险!”
我边哭边道:“江伯伯,你快告诉我慕容与呢?”
江伯伯道:“方才我们去地里视察,忽然遭遇刺客,幸亏慕容大人救了我。那些人好像都是冲着他去的,郡主快随我回衙门吧!”
我斩钉截铁道:“我不去!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求求你!”
江伯伯叹了口气,压着身上的伤对部下喊道:“快!带一批人速速赶到范家场支援慕容大人!”
我边吸鼻子边后退道:“谢谢伯伯!”
飞身上马时,还能听到他在身后大喊:“保护郡主!!!”
雨淋得迷了眼睛,浑身从里湿到外,也不知是天冷还是心冷。
到了范家场,我被满眼景象震得目瞪口呆。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伤员和尸体,尸体大部分用黑巾蒙着脸,鲜血被雨深深印在泥土里。
这景象只让我想起了当年的玉门关战场,我扒开重重尸体找到了梁小四。
我的梁小四,已经永远没有了。我不想再失去慕容与。
从马上无力地滑下来,对着一片伤员和尸体,有一两个受了轻伤的相互扶持着向外走,我抓住他们问:“慕容大人呢?他在哪?”
这两人迷茫地对视一眼,摇头道:“方才情形太乱,慕容大人一眨眼就不见了。”
我不死心地又问了几个,他们纷纷摇头说没见到,每问一个,我就绝望一点,最后站在只剩下尸体的小路上大喊:“慕容与!!!你出来!!!”
喊了几声,没人回应,我蹲在地上将脸埋起来大哭。
哭累了,才抬起头。
一人从路旁大石后缓缓转出身来,头上一把青盖竹伞,十六个骨节分外醒目,末端在雨里像珠帘般掩映着伞下的那个人。
多日以来,让我魂牵梦绕的人……
我曾无数次想过,再见他会是怎样的情景。当真见了,却不真实地如同幻觉。
水色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我对他笑了笑,忽然爱上了这个雨天。
隔着雨幕,他的声音听起来无波无澜:“是你……”
我撇了撇脸上的雨珠,轻声道:“真好。”
好字还未说完,慕容与便松手将伞扔在雨里。从我二人相识起,他从未这么紧地抱过我。
他用下颌在我头顶重重蹭了几下,道:“什么真好?”
我也紧紧抱着他:“能看见你真好。”
常言道,好景不长。
尖锐地破空之声迎面而来,说时迟那时快,慕容与带着我向后一退,抬伞裆下两枚五角梅花镖。这些刺客具是冲着他来的,谁知暗器被他挡下两枚,却还有一枚是冲着我来的。
我只觉胸前一闷眼前一黑,还有慕容与一声惊呼:“不!!!”
熬过漫长的黑暗,醒时浑身干爽,舒舒服服温温暖暖地窝在一个人怀里。这一觉睡得真香,好似先前经历的都是梦。
我摸摸前胸,该凸的地方凸,也没什么伤口,然后才松了口气。
慕容与的声音在头顶道:“醒了?”
我疑惑道:“我怎么没死?”
他低低笑了几声,下床从桌上拿起两瓣碎了的小如意:“真该感谢它救了你一命。”
我坐起来在他身上戳一戳:“你有没有受伤?”
慕容与满眼笑意地望着我:“你是为我特意赶过来的吗?”
我被他看得脸上发烧,清了清嗓子道:“哪有……我忽然想家了回来看看,谁知会遇上……”
剩下的话全被他吞进肚子里了,成亲以来,我从不知道他的唇原来这样温软细腻,轻轻柔柔地留连辗转。
遇上这么大的事,江伯伯多给我们拨了一批人,第二天便打道回了长安。
自那以后,我总觉得慕容与变了,可具体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初回长安的第三天,已是十一月初,天气渐渐开始转冷。
我坐在花园里,对着断掉的两截小如意发呆。一人神不知鬼不觉从背后拥住我,道:“断就断了,我重新送你一块完整的怎么样?”
我道:“一模一样的?”
慕容与从怀里取出半个手掌大的羊脂玉佩,亲自将它系在我腰上:“没我允许,不准拿下来。”
我低头瞧了瞧,这玉和我从前见过的都不一样,白得十分纯净流光溢彩。
我对他道:“晚上睡觉时脱衣服可怎么办?”
慕容与想了想,捧起我的脸亲了一口,道:“睡觉时就挂在脖子上吧!”
十一月末,我在房间门口昏倒了。睁开眼便见爹娘和慕容明德都在,我道:“怎么了?”
娘一边抹眼泪一边告诉我:“秀秀,你有身孕了!”
爹看起来憔悴不少,握着我的手道:“今后不可再像小时候那么疯了,没事不要出去。”
我害羞地点点头。
夜深人静时,我开始经常摸着小腹幻想,他是男孩还是女孩?长什么样子?像慕容与多一点还是像我多一点?
开春以后,慕容与经常陪着我去郊外散心。那还是我初来长安时在西郊发现的小山坡,连片绿草萋萋如碧,在这里看日出,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这段日子一直是我后来最不敢回想的时光。
他说的哪句话出自真心,哪句话是敷衍,我都不想计较了。
最难抹杀的是回忆,既然分不清,索性便认为都是真心的。这样茶余饭后偶尔想一想,我还能笑一笑。
第22章 第九章 锦瑟(一)
时间过得很快,贤儿满月了。
作为慕容家嫡长孙,满月宴这天来了很多客人,其中包括公孙晓。
江湖中人最看不得官场风云,所以他来得比较早。这天也是我出了月子第一天,素杰总算逮到机会,跐溜一下便钻到我房间里玩。
一屋子下人嬷嬷转来转去,素杰边逗贤儿边用眼睛偷瞟公孙晓,公孙晓微笑站起身,不知从哪变出块方方正正的麦芽糖:“想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