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小,我常见你笑,却从未见你像作弄叶喜后那样欢喜,我知道你是真的欢喜。”
这不是孟宇心底的话,他想对她说,小小,让我照顾你,我想你开心。
可孟宇知道,他不是她心上那个人,也走不到她心底。
车缓慢驶出,孟宇并不急着开远,自倒后镜里看小小离去的背影,鸣凤忽然很替他心痛,知道他已深深迷恋。刚才她其实骗了叶喜,结论显而易见,她的大哥是一丝胜算都无,这才认同乐薇的话,他到最后是要吃苦头的。
11、第 11 章 ...
疏疏落落的灯光映得南巷如晃在水影,手电射出的光芒始终跟在小小脚边,小小的视线随着那束光无意识地移动,还在想方才陈孟宇说的话,欢喜?小小低头微笑,他说话真带点书生气。她如今已经鲜少问自己快不快乐的问题,因渐渐觉得会想这个问题都是件顶无聊的事,多数是在日记里无病呻吟时才常出现,要笑便笑,伤心就哭泣,这不过是最自然的事,为何还得去追根究底,为笑容眼泪找一个意义。
叶喜走在小小右边一点,稍稍落后,清楚她不知又神游到了何处,丰富的表情由于光线黯淡显得模糊,有做梦样的神情。他静静地跟住,合着小小的脚步,啪嗒啪嗒,光影般一致,就无声笑了。
远处的犬吠惊醒了小小,她也不回头,见地上的光圈一跳呀跳,起了童心,就踩着光晕追得不亦乐乎。叶喜望着她跳动的背影,忽然觉得被拉回了数年前,她还是那个一刻也静不下来的鬼丫头,连路都不能好好走,下个台阶要两三级地跨,回过头永远是一张灿烂过阳光的笑脸。
“你刚才和鸣凤说了什么?逗得她又叫又笑的。”
叶喜愣了一会才明白是小小在和自己说话,却答非所问:“你们今天去逛东方广场?”
“对呀,俞大小姐逛起街来可真是要命,h市都能当香榭大道逛。”
“那里不好吗?”
小小被突兀一问,也摸不清叶喜的意思,猜他是指东方广场:“人挺多,别的我没留意,就见十楼的影城快开了,听说设备不错,还挺想进去看看。”熟悉的人都知道洛小小爱看电影,有一度洛小小的心愿就是去电影院做放映员,并且把《天堂电影院》的海报挂在床头日日幻想。
“那去就是了。”叶喜停住了脚步,顺手拉住了小小,一拉就再不愿放手,带着她往外走去。
“都没开业,去什么呀?再说你同事还在老店里——”
“你真不记得他了?”叶喜身子顿了顿,有复杂的情绪自脸上一闪而过:“我们以前都叫他洋葱。”
洋葱弟弟?小小吃惊,努力将脑海中那个怯生生纤细过女生的小男孩与今日的廖洋重叠,难怪今日才见面就觉得眼熟,只是味道判若两人完全联系不到一起。她喃喃地,极慢地说:“竟然是他,病都好了吗?却是长大了——”
叶喜笑出声:“他可不比你小多少,说得这样老气横秋,你瞧瞧他现在生龙活虎的样子,当然是都好了。”
取出电话,叶喜交代廖洋在车边碰面,拉着仍旧怔忡的小小往巷口走,不过略等一会就见廖洋大步走来,小小一双眼像胶在了他身上,不过几秒就泛上了泪,于是轻轻垂下睫毛,已有一颗泪珠颤巍巍凝着。
这样的表情是会让人误会的,廖洋简直一头雾水,可他还是要承认眼前的小小那样纤柔,连他都忍不住怜惜。廖洋暗叹,女人啦!真是看不懂!前一刻还笑容明亮,这会又楚楚可怜,为的什么他不清楚,不过他晓得这个洛小小一定是叶老大相中的人,要是再被她这么含泪注视,他只怕会死得很惨。
廖洋飞快地偷瞄一眼叶喜,才发现对方压根没有看自己,只是用很专注的温柔神情注视着洛小小,廖洋于是明目张胆地研究,总觉得叶老大还隐着微笑。
洛小小?这个名字总听着耳熟,她是谁?从哪儿来?好像忽然出现,却将叶老大变了个人,几乎有了情圣的姿态。前几年他还见叶老大谈几场恋爱,总是不成,这两年就鲜有女人出现,他只当老大压根不是谈爱那份料,却听说当年还是颇有故事的,莫非是哪个旧人?
一路上小小都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到停车才如梦初醒,车窗外是下午才来的东方广场,询问:“这是要干嘛?”
“你不是要去看电影?”
“这么晚了,也没开张呀。”小小跳下车,仰着头望,忽然古怪地扫了叶喜一眼,做出神秘兮兮的样子:“别告诉我影城是你搞的?”
叶喜就学她的语气应:“还别说,真是我搞的。”
小小先退了两步,瞪大了眼睛:“嘿!出息了呀!我这才觉得你是真有钱!”
“这算啥?东方广场都是…”被叶喜一瞪,廖洋把到嘴吹嘘咽了下去。
小小旋即笑了,嬉皮笑脸勾上叶喜的肩膀:“啧啧,啥都有了呀!”
叶喜就着小小攀过来的力将她往怀里一带,半搂着她的腰,低低地说了句:“没有你。”
小小下意识地先探头去看一旁的廖洋,发现“灯泡”已经自动清场了。
也没等小小挣扎,叶喜很快地松开了她,似有意无意地,唇扫过了她额头,留下暧昧的温度。小小愕然地用手捂住了额头,可见叶喜面色平常就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就挥挥手,调侃地笑:“哪有那么好的事?什么都让你占了?像我这种慧质兰心,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女人——”
叶喜一个“栗子”扣在了小小头上:“你也说得出口?走吧!”
推开门,空荡荡的放映厅有沉钝的回响,齐刷刷的紫灰色软椅座位,一眼望去有旧式熏烟的迷离。小小跑上台阶,只听到自己蹦嗒蹦嗒的脚步声,忽然意识到这个偌大的陌生空间里只有叶喜和自己。
拣了居中靠后的位子坐下,小小伸长了手脚:“真希奇,我都没试过包场!”她声音很清脆,却因空间过大而薄弱起来,反而透出几丝张皇。
“小小,你紧张什么?”叶喜隔她远远地站着,似笑非笑。
“我哪有?”小小欲盖弥彰,跳了起来,大声说,嗡嗡回音里都听得出尾音微颤,她眉一皱肩一垂,声音又小了下去:“是有些,总会有一点的吧?我倒是想和你坦然点相处,可还是免不了别扭,身份尴尬嘛。”原本她自信将彼此相处的分寸拿捏得当,可叶喜亲昵的套路让人捉摸不透。
因她坦白,叶喜反而接不了话,只是笑容里多了些无奈。
小小大大叹了口气,是叹给自己听,想不通不如不想,十几岁的叶喜她都读不懂,何况在这么多年以后?干脆放松坐了下来,才觉得这座位舒服得让人叹息:“就凭这座位,叶喜,你这影城生意一定好!”心想反正只有两个人,小小就不管什么形象,索性脱了鞋抱膝坐着,将头搁在膝盖上,一双黑溜溜的眼望向叶喜,瘦削的身子像要陷进那片烟紫中,愈发显得娇小。
“我去让人准备一下。”叶喜转身就走,三步并作两步,话未完人已经在门外。随着门关上,他才长长吐了口气,他是怕,怕自己管不住想去抱住她的渴望。
留下小小一人坐在空洞的厅里,呆呆地盯住门无意识地微笑,却不是有什么值得高兴,只是习惯了在不知做何表情时先笑着罢了,她自己也不知那笑里是带了点嘲弄,未尝不是苦笑。
灯光暗下来的一霎,小小心口收紧,张口咬住手臂,还是听到自己喉间的低喘,四面的黑暗吞噬过来,不过几秒,光柱自窗口投射出。
“一个人看电影,还真有鬼片的气氛。”小小嘟囔着,抬头搜寻叶喜的身影。
光影浮动时,小小被画面所吸引,她以为不过放放时下大片,却是99年的《心动》。
99年的梁咏琪穿上白色校服,依稀还有《短发》的影,小小还记得初中时有一阵女生齐刷刷的短发,还有人拿了梁咏琪的照片去理发店,指明要一样的发型,一时间小小的“刺猬头”也不那么打眼。
金城武是小小一直都喜爱的,异常英俊的男子,寡言少语,一双寒潭样的眼,在平面照里深底的忧郁也能直直击中你,当初小房子门板透风,小小就用金城武的海报贴着,日日看,出门时还常飞个吻,叶喜就笑:“你亲张纸,还不如亲我。”
梁咏琪的沈小柔,金城武的林浩君,再普通不过两个名字,在张艾嘉的镜头下演绎一场大家都似曾相识的最初心动。
小小喜欢开篇不久,张艾嘉那段旁白:如果相识是一种缘分,那么分手是不是也是注定的。她的声音温和清淡,做叙述再适合不过。
那会儿洛小小死命拖着叶喜才看了这么一场文艺片,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感觉拍得琐碎,并不觉好,叶喜还靠着椅背睡得打呼。所记住的仅仅是结尾处的一叠照片,那些离别以后的天空,清晨,中午,傍晚,想念的每一天。
之后的几年,这部电影温了数次,渐渐变成了小小的珍爱。后来小小把这类电影归为第二眼影片,包括那部她第一回看时觉得名过其实的《甜蜜蜜》,还有看完以后云里雾里不知所言何物,只能骂了一通导演出气的《东邪西毒》。
小小双手合十,叩在唇边,微笑,真是难为叶喜,竟然找到这片。《出塞曲》里有一句词小小至爱,“如果你不爱听,那是因为歌中没有你的渴望”。电影,也是一样!99年的洛小小如何能被打动?彼时在剧中还找不到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