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筷子正打在胖老板头上，惹得他跳起来。
“洛小子你手痒？”
“你家筷子盘得不顺手！”
“那就把你那蓬乱草给剪了——啊！上铺我错了，我说错话了！”
鸣凤发现自己面对这些人，心情会特别轻松，很容易就笑起来，她实在很羡慕他们这样的感情，随意而深厚，即使是初识的她都相信，他们好到随时能为对方连命都豁出去。亏她头一回见胖老板还觉得他太窝囊了，可是有这样的朋友，他一定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等来了早餐，鸣凤边吃边提出了邀请，小小一口豆花呛在嘴里：“还逛街？”
“对啊，就去东方广场，叶大哥，你会给我好处喔？”鸣凤挽住小小的手撒娇：“去吧，求你了去吧，我听说他们顶楼的小吃街特别有意思，居然还有一个超梦幻的旋转木马，叶老板你这个创意太好玩了。”
小小的下巴缩到衣领里，闷闷地，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除夕夜，她依偎着他勾勒的画面。
“本来还要弄一个露天的幕布电影，被集体否决了，太不好搞。”
“叶大哥，我发现你是个很有想象力的人呀。”
“不是我想的。”他只是在被丢下的岁月里，发现自己的记性越来越好，不断回想着相处时她说过的话、有过的小细节，渐渐成了避无可避毒药般的瘾，绝不能遗漏下一小片空白。
鸣凤是聪明的，飞快地转移了话题：“小小，你还没回答我你去不去呢！”
“我中午约了小洋吃饭。”
“先逛再吃啊，又没有影响！你跟廖洋也很熟啊？叫得这么亲热。”
“我很熟悉他，他应该是把我忘了。”
“忘了？怎么能忘了呢？一个人又不是白纸上的一个字，用橡皮擦擦掉就干干净净了。”
小小捧着豆花碗，几乎有眼泪滴下来，吸吸鼻子，还是嘻嘻笑了：“也许小洋就是张白纸啊，你都不知道他当年多可爱！激发了大学城一群美女的母爱泛滥，还有一群少女的春心萌动。”
“他长得倒是没挑了，我就不爱他成天笑嘻嘻的样子。”有点像流子。
“说了他是白纸，当然会被大家涂抹成希望的样子啦！你呀错过了小洋的黄金时期喽，所以说正太长大，跟美女迟暮、帅哥发福杀伤力一样大。”
“是吗？很难想象了，不过要是好好打造一下，还是个极品小受。”
两个女人说得口沫横飞，津津有味，陪吃的男人满头黑线，听得茫然又冷汗直流，现在的女人果然是看不懂了。
最终小小还是没拗过鸣凤被拉出去逛街，午餐就在鸣凤说过的顶楼餐厅，旋转木马唱着歌，孩子们攀高了笑容如光芒。小小的身边多了鸣凤，廖洋也带多一个叶喜，窗边的位置，侧着脸能看见河对面的明珠广场。
廖洋一如既往地热闹，鸣凤也调节着气氛，只是小小的话变得很少，常常托着下巴愣愣地望着廖洋，不知情的见了，大约以为这个才是旧情人。就是廖洋被锻炼出了厚脸皮，老大的女人这样直勾勾地看自己，也慢慢自在不起来，事实上小小主动约他出来时，他就觉得怪异得很，光为着和老大通气否这个难题就折磨了他半天，结果下班时叶老大好自然地问了句，小小约你在哪儿吃饭？他差点就跪地上痛哭流涕以示清白，只能识相而热情地邀请了老大同往，并按老大的提议把地点改在了顶楼。
“廖洋，你以前也在附中吗？是小小学弟？”
“不是，我没读过什么书。”
鸣凤狐疑地看了看叶喜，好歹也是大公司的老板，怎么请这样的秘书呢？
“可是小洋以前就很厉害，学东西特别快，对吧，叶喜？”
“是。”
“那你们怎么认得的？”
叶喜咳嗽一声，想换个话题，小小已经挂着笑容，语气平和地说了出来：“小洋的姐姐是我读书时最好的朋友。”
惊讶的反而是廖洋：“你是我姐的老朋友？啊！看我这笨脑袋，你和叶老大他们那么熟，当然认识我姐了。”
鸣凤一愣：“你真不记得小小了？！”
“是呀，我小时候有严重的自闭症，不大认得人，后来有一次受了大刺激反而好起来了，只是以前的记忆很少，除了我姐啊、爸妈、叶老大他们几个人，别的我都没多少印象，连成大哥他们都忘了。”
在小小心目中小洋永远是那个精致如玻璃娃娃的漂亮男孩，不说话，乖乖地呆着车子边，专注地学习。忽然间他就长大了，坦然地告诉外人他的病，且像林翠曾经期待过的那样，很能说又很爱笑。
她看着对面的廖洋，笑容特别温柔：“没关系，我知道，以前我们就相处得很少。”那件事后，林家的人当然也不会再在他跟前提她的名字。
“啧啧，怎么跟拍电影一样，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谁都猜不到你会自闭！”鸣凤咯咯地笑，因容貌娇美，笑靥如花，玩笑话也就不显刻薄。
“那是叶老大教得好，我病好了以后，可是老大用十分耐心带着的。”
小小有意无意地瞟了叶喜一眼，他张口想解释什么，却不知该怎么说，饭桌上冷了下来，廖洋也难得地安静。
“周末，我陪你去看看她？和小洋一块，他正好也回家看爸妈。”
小小把脸埋进了手掌中，长长地吐着气：“让我想想。”她需要些心理准备。
鸣凤睁着漂亮的大眼，左望望右看看，确定自己不好开口问。洛小小，为什么会像一个谜团？每天都有很多的秘密。一个人如果过往太重，怎么去开始新的生活？那大哥又怎么进入得了她们充斥着往事的世界里？
去l市高速只需要一个小时，可洛小小下定决心去看林翠，却用了五天时间。这五天她背着包到处闲逛，看了江东幼时住过的老房子，去过塞纳左岸，到长岭看了外婆，回到这儿才发现自己有多想念，想念街角的麻辣烫，想念夜市的小龙虾，还有租碟的店子，养了条大狗的阿婆，她在这个城市长大，在这里爱过、恨过，尝过亲情、爱情、友情的背叛有多痛，到最后还是被这些琐碎的怀念打败。
哪怕最平常的下午，她坐在大学城任一条马路的路边，看车如流水，也会有走遍他乡都得不到的安宁。她绕了大半个地球，看美景无数，花几年的时间来忘记，回到这里，才明白自己多庆幸都还记得。
分离的最初，她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空白的人，不受记忆折磨。而就在那个下午，她喝了一杯叶喜以前常给她买来解辣的奶茶，想起林翠最爱的口味是香芋，终于相信了东邪西毒里的那句话：当你不能够再拥有的时候，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于是她回到老店，向成浩打听林翠搬家后的住址，自然被转手给了叶喜，第二天，她、廖洋和叶喜已经驱车前往l市。
疗养院建在依山傍水的地方，风景秀丽，可白色的病服与医院特有的气味还是让小小难受。廖洋轻车熟路地带着上了三楼，小单间，干净而舒适，小小把带来的鲜花插进瓶中，命令自己忽略床边的仪器，只看着林翠那张陌生、憔悴而苍白的脸。
“她听得见吗？”
“也许，医生说，姐姐可能是自己不想醒来。”廖洋悉心地替林翠抿着掉落的发，那一刻小小觉得他们的影像有些重叠，像数年前，林翠也这样弯着腰照顾着呆呆的洋葱弟弟。
她声音有些抖，推开了叶喜伸过来的手：“对不起，我有些难受，可不可以让我和小翠单独呆一会儿？我不想在别人面前哭。”
叶喜的表情莫测，拉着廖洋出去了，靠着长长地走廊发呆，良久，猛地一拳砸在墙壁上。
她说，她不想在他面前哭。
她说，他是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两头开工是个技术活
又写古代又写现代更是技术活，脑袋一片混乱，鉴于群众呼声太大，我决定停《梦里》开《时光》
13、第 13 章 ...
病房里很安静，仪器有规律地响着，像在催人入睡。
小小拉住了林翠的手，那双曾经肉呼呼，爱掐她爱打她连上个厕所都要拉着她的手，现在干瘦如枯枝，冰凉得没有一点温度。
“我回来了，小翠。昨天又去了附中，小卖部的老板居然还认得我，还问起你，说那个胖胖的后来又减肥减得瘦瘦的女孩呢？看看我们当年有多馋嘴，得买多少零食才让老板过了六七年还没忘？你睡太久了，以前都是我赖床，现在你怎么变这么懒？”
小小的眼泪掉下来，砸在自己手上，温温的，很快又干了，那一小块肌肤变得很紧，像被什么从里头吸住了。
一颗心揪着痛，那时她还在新西兰，六月的冬天，肚子隆得大大的，妈妈已经放弃了劝说她打掉，但要她选择是结婚还是送人，曹斐来了，带着政府的考察团却开溜来看她，说曹雯要去德国，她说好，那样严谨的国家很适合雯雯，然后他又说了很多，连叶喜都捎带着提到了，就是不讲林翠。
是她不甘心，硬要问，小翠是不是和叶喜在一起了？她了解叶喜的，即便没有感情他都会负责，何况——
可曹斐支支吾吾，被逼急了才嚷出来说林翠出事了。
“我走的时候，小洋还没醒，怎么我回来了，小洋好好的，你却躺着了？我也笨，他换了妈妈的姓，我就想不到了。”小小把脸埋在那双手里，泪流不止：“怎么会那么傻？不过一些难听的话，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