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被拉下水（下）
林雪浔带聂仁文来到自己的住处。这是一个12人上下铺的房间，和林雪浔同住的女工们现在都去车间工作了，房间里没人。
聂仁文搂着林雪浔一起倚靠在床被上，林雪浔问道：“文哥，出了什么事？”
聂仁文难过的说：“昨天日本人又来找我爸了，他们就在今天邀请我爸去山田商社吃饭。”
林雪浔一愣，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聂仁文说：“那个徐宗魂又回来了，又要和我爸竞争工部局华董的位子，而且这次情况不太好，徐宗魂听说已有了一个大靠山，很难和他竞争。昨天山田商社来了一个人，说他们可以帮我爸竞选成功，请我爸今天过去商谈。”
林雪浔急道：“那你爸爸会不会和林德平一样也……”
聂仁文痛苦的说：“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我爸爸这个人我了解，他一心只想着壮大家业，为了这个目的他什么事都敢做，而且他脑子里也没什么民族观念。我怕他真会……唉！”
林雪浔挣开聂仁文搂抱，起身一脸正经的问道：“文哥，如果你爸爸真的和日本人走到一起的话，你会怎么办？”
“浔妹，你？”聂仁文一惊。
“我要你老实回答我。”林雪浔正色道。
聂仁文起身认真的说：“浔妹，你相信我，如果我爸爸真要这么做，我一定会尽全力阻止他的，如果他真的一意孤行的话，我一定坚决离开他，带你远走高飞。”
林雪浔欣慰地点点头，扑入聂仁文的怀中。
就在林雪浔和聂仁文两人在申九服装厂缠棉的同时，聂风王带着德叔和大批帮中护卫浩浩荡荡的来到山田商社。
山田浩二和小林觉等人早已在门口等候，聂风王下车后，他们连忙上前迎接，山田浩二欢迎道：“聂先生，久仰大名一直无缘相见，今日阁下能亲自光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聂风王回礼道：“山田先生客气了，素闻山田先生久居上海，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山田浩二说：“聂先生过奖了，请！”山田浩二请聂风王进屋。
大客厅里，山田浩二热情款待聂家众人，待为上宾。几个日本艺妓在旁边表演着日本歌舞助兴。
众人喝了几杯酒，吃了点菜，聂风王说：“山田先生，现在酒也喝了，菜也吃了，可以说正事了吧。”
山田浩二说：“好，那我就开门见山直说了。聂先生，我们山田商社想在上海找个永久可靠的合作伙伴，聂先生你在上海的势力地位很符合我们的要求，我们真诚的希望聂先生你能和我们合作。我们知道聂先生你正在竞争工部局华董一职，只要你答应与我们合作，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助你完成此愿望。”
聂风王说：“那我要先听听山田先生你能怎么帮我摆平徐宗魂，他现在可红得很，连国民政府的高官都巴结上了。”
山田浩二说：“想摆平徐宗魂这个很容易，他有很多生意都是走海路的，不管他的后台是国民政府里的哪个高官，毕竟国民政府现在还没海军，在海上保不了他的驾，只要我通知我们日本海军威胁断他的海路，他只能乖乖就范。”
聂风王说：“这倒是个办法。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说吧，等你帮我当上了华董之后，要我帮你们做些什么？”
山田浩二说：“是这样的，我们日本打算扩大在上海的生意规模，最近特别组织了我国的企业家来上海投资，让我们商社先帮着给他们收购一批上海本地的工厂。聂先生，我希望你能帮我摆平那些顽固不化、拒绝与我们合作的上海本地工厂厂长。”
聂风王犹豫的说：“这个可有点困难……”
山田浩二说：“聂先生，我听说你以前也是靠强行兼并其他商户发起来的，我想做这些事你应该很有办法吧。”
聂风王说：“现在和当初不一样，以前初闯天下，当然是干什么都不怕；可现在不一样了，特别是我将来当了华董以后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份影响，如果我真的在商界得罪太多人的话也不好。”
山田浩二说：“我们知道，如果聂先生真的帮我们干这事的话，一定会承受外界不小的压力，不过我们也不会亏待你的。这样，聂先生，等将来我们每收购一个本地工厂，就给你留三成股份，让你也当我们的大股东，你看怎样？”
聂风王听了心中一动，想了想说：“三成太少了，至少四成才行。”
山田浩二一愣，随即还是咬牙答应了：“好，四成就四成。”
饭毕，聂风王告辞回去，山田浩二送他到门口，说：“聂先生，明天我就叫人把协议打印好给你送去。”
聂风王说：“那就这样吧，希望我们合作愉快。”说着上车离开了。
山田浩二看着聂风王车子离去的影子，摇摇头：“哼！聂风王果然是个眼里只有利益的家伙。”
旁边小林觉说：“社长，我觉得我们将来真要要给他四成股份的话是不是太多了，太便宜他了？”
山田浩二不屑的说：“算了，为了实现我们当前的目的，就先给他点甜头吧，反正不久之后，整个上海都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到时候想聂风王这种人也得给我们当奴才。”
“是。”小林觉应道。
山田浩二问道：“康夫什么时候到？”
小林觉答道：“下周。”
山田浩二难过的叹道：“唉！我真不是个好父亲，已二十几年了，一直没有机会好好照顾一下自己的亲生儿子。”
小林觉安慰道：“社长，你为大日本帝国作出了这么多牺牲，我们大和民族以后的子孙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山田浩二坚决的说：“是啊！为了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未来，我就是作出再大的牺牲也在所不惜。整个中国的土地都将一定属于我们日本。”
山田浩二攥紧了拳头。
聂风王的车上。
德叔问道：“聂先生，你和山田浩二达成这样的协议，二少爷肯定会不高兴……”
聂风王打断道：“没关系，阿文就是太书生气了，以后他会想明白的。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给我这两个小子以后能留一个更大的家业。”
德叔说：“聂先生，虽然我觉得二少爷有些意见太过偏激，但他的想法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毕竟现在有很多国人对日本的成见很深，像林德平林老板这样的人没少被人暗地里骂过，我怕万一我们弄得不好也会背负骂名。”
聂风王却无所谓的说：“就算真的背负骂名又如何，像前清的李鸿章，他一生不知签下多少卖国条约背负多少汉奸骂名，可到头来他又怎样？还不是风光显赫地过完了一生。什么爱国啊、革命啊都是假的，你看那些跟孙中山一起闹革命的国民党人现在又是什么样？我跟你说，现在这个乱世要出人头地，只能一切为自己打算，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
德叔听了这番话没有再说，聂风王看看他，问道：“阿德，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德叔说：“已20多年了。”
聂风王拍拍他肩膀说：“阿德，我知道，你这么多年对我一直忠心耿耿，我不会亏待你的。你放心，等我百年之后，我的家业也有你儿子的一份。”
德叔态度庄重的说：“聂先生，你放心，无论你以后做什么，我阿德永远跟着你。”
聂风王满意的点点头。
傍晚，聂仁武和聂仁文先后回到家，聂风王把他们叫到自己书房，把自己与山田浩二达成的协议告诉了他们。
聂仁文听了马上大叫：“爸，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吗？你这么做和汉奸还有什么两样？”
“阿文，你干什么？怎么这么和爸爸说话？”旁边聂仁武怒斥弟弟。
聂风王说：“仁武，你先出去吧，找阿德好好把协议研究下，我和阿文单独谈谈。”
“是！”聂仁武出去了。
聂风王说：“阿文，我知道你不喜欢和这些日本人打交道，可目前没有办法，徐宗魂现在的后台太硬了。我们只有借助他们的力量才能扳倒徐宗魂。”
聂仁文说：“不就是一个华董的位子吗？至于让你这么不顾一切吗？退一万步说，就算你做不成华董又如何，我们家已有这么大家业了。你知道那山田浩二要你帮他们做什么吗？他是想利用你帮他们强行掠夺上海民族资本家的基业？”
聂风王说：“可山田浩二也答应了我每买下一个工厂就给我四成的股权，我这也是为了我们聂家的家业能更壮大呀。”
聂仁文忍不住又叫道：“可你这么做也太昧着良心了，你这是在赚卖国求荣的黑心钱！”
“啪！”的一声，聂风王重重打了儿子一个耳光。这是聂仁文从小到大他第一次动手打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幼子。
聂风王怒叫道：“好啊，我真是给你读书读出息了，你教训起你老子来了。你竟然跟我说良心，那好，我问你，现在什么人有良心了？国民政府里的那些高官有吗？杜老板黄老板张老板有吗？现在谁还有良心？现在谁不为着自己考虑？你说啊！我告诉你，现在这个世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聂仁文听了这话对父亲彻底失望了，愣了半响，摇摇头道：“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你到底还是和林德平一样，被日本人拉拢了。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意义了，你以后自己好自为之吧。”
聂仁文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说：“还有一件事，你公司的总经理我不干了，我也干不了，你另请高明吧。”
“你？”聂风王没想到聂仁文会这么说。
聂仁文淡淡的说：“你可以不顾及别人怎么看你，但我做不到，我不想被别人指着鼻子骂汉奸。”
聂仁文说完走了出去，聂风王呆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