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潘哲一直等向御景的电话。并非刻意等待，但却总是时不时想起那天见面的情景，他苍白消瘦的面容，锐利的眼神，讥讽的笑容。吃饭时想着，做梦也会梦到。她怀疑自己喜欢上了那个男人。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是种激烈的感情。它对于感情世界还很模糊的潘哲来说，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是那种迫切想要靠近却又害怕的感觉。
那日她鼓起勇气把自己的电话给他，问他，我还有几款乔治其它的作品，不知你有没有兴趣？或许他只对那块永恒感兴趣，因为他并没有打电话给她。潘哲失落地想，早知就不那么早拒绝他，或者随便找个理由，不要拒绝得那么干脆，那样就或许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当过于期待的时候，希望总是落空。但当你不再刻意关注时，它就会静静的躲在角落里，不经意地给你一个惊喜。
那日她到一个酒店做商务谈判的翻译，商谈结束后，她在酒店吃完饭出门，外面正下着滂沱大雨。就算是打着伞也很快被淋湿了。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很多人争着打车，潘哲好不容易看到一辆空车，刚跑到跟前拉开车门，却被别人一屁股坐上去。她没争过那中年男人，出租车扬长而去，溅了她一身水。她无奈地跺跺脚，站在路边张望。
一辆黑色的奥迪从她身侧开过，一会却又慢慢倒了回来，车窗落下，那张苍白消瘦的面容露出来，
“上车！”
震惊、惊喜、埋怨，太多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她愣在雨中。
向御景把副驾门打开，不耐烦地皱眉催促，
“潘小姐？快上车！这个时候下着雨很难打到车。”
潘哲收伞坐上车。她的身上伞上都是雨水，洒到车厢和汽车坐垫上，她拿出纸巾，边擦边连声道歉：“对不起！”
向御景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淡淡道，“没关系。你住哪？”
“啊，银杏苑。就在中心广场旁边。”
向御景不再说话，专心开车。潘哲愣愣地看着前方，也不知说些什么。雨刷一上一下扫过前窗，灯光和雨雾在眼前交错。
车厢里弥漫着一丝淡淡的酒气。潘哲不知不觉得把目光移向旁边专注开车的男人。他修长的手指握着方向盘，有些苍白，身上穿着整齐的西装，眼睛直视前方，眉头微皱着，头发有些乱。在昏暗的灯光下看来，少了些迫人的锐利，多了些疲惫。
“看够了吗？”他的声音淡淡的，却有隐隐冷意。
潘哲被惊到，忙躬身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他转头瞥她一眼，带着锐利的光芒，声音淡漠，“潘小姐，我今年已经三十五岁，已在社会摸爬滚打多年。而你不过二十出头，还是白纸一张。请潘小姐不要为自己增添不必要的困扰。”
潘哲的脸红了又白，死死咬住嘴唇，泪水渐渐溢出来。他在说，两人差别如此巨大，我不是你的那盘菜，你也不合我胃口。潘哲确实还是白纸一张，她不懂得故作矜持，不懂以退为进，不懂得爱情里男男女女征服和反征服的游戏规则，她的眼神太过热烈和直白。成熟敏锐的男人透过年轻女孩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看出她对他的迷恋。
沉默在车厢里弥漫，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来。
汽车忽然打了个旋停在路边。他皱着眉，用手抚额，转头问潘哲，“会开车吗？”
“会，但不熟。”她的声音低低的，还带着哽咽。
“真是个傻丫头。”他似乎笑了，开门下车，打开副座门，“下车，你去开。我好几天没睡觉，今晚又喝了些酒，头痛得厉害，要休息会。”
潘哲犹豫着发动车子，“我真的不熟。前些天还刚撞坏了一辆标致，赔了很多钱，也把英重的车刮花了。万一…”
好半天没动静，转头去看，他已经歪在座椅靠背上闭了眼睛，似是睡着了，看来确实是累极。
潘哲小心翼翼地开着车，紧张得手心出汗。越是紧张却越是开不好。街上的霓虹灯红红绿绿闪烁着，在她眼前跳跃。
前面有个路口，她刻意放慢了车速。就在快要转过弯的时候，路旁突然冲出一个骑着自行车，身披雨衣的人。潘哲紧急刹车，可已经来不及了，她眼睁睁看着车子撞上自行车，车上的人被弹离车座，在空中翻滚几圈，跌落地上。车子猛地一顿止住，尖利刺耳的刹车声响在耳边。
潘哲苍白着脸，一动也不能动。向御景倏忽张开眼睛，
“shit！”
他开门下车，大踏步走到潘哲旁边，打开驾驶室门，拉出潘哲，又打开后座门，把她安置在后座。
“车是我开的。你坐这别动。”
潘哲的眼泪无声无息地往下掉，思想一片空白，只有那一袭雨衣在她面前飞起来的画面。
躺在地上的是个年轻男人，已经昏了过去。向御景把人抱到车上，迅速开往医院。
车开到医院时，潘哲已经平静下来。她帮着向御景把人从车上搬下来，伤者很快进了急救室。
向御景坐在条椅上，眉头紧蹙，手抚额头。
“对不起…”潘哲站在他面前，低着头，满怀愧疚，眼泪又要滴出来了。
向御景轻笑，语气柔和，“你今晚一直在说对不起。”他拍拍身边的位子，“过来，坐一会。”
潘哲乖乖坐在他身边。
“原来你开车真是不熟，我还以为你是赌气。”
潘哲黯然道，“我没赌气。就算赌气，我也不会拿生命来赌。”
“这是很好的想法。不要担心，我刚刚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口在腿上，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潘哲垂着头不说话。
向御景的头疼得厉害，不由得又用手抚额。潘哲察觉到他的动作，站起身，跪在椅子上，对他说，“你把身子转过去。”
向御景不明白她的意思，迟疑着，却仍是转过身子。
潘哲把他抚额的手拿开，双手从后方扶住他的头，掌根贴上太阳穴轻柔按抚。他挣扎了一下，潘哲低声道：“闭上眼睛。”
她的声音像是催眠。向御景闭上眼睛，感受着她柔软手指传递的温柔，困意袭来，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潘哲扶着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中休息。她静静地看着他疲惫的面容，青黑的眼眶，冒尖的胡碴，凌乱的头发。她突然生出一份对这个男人的依恋，隐密的，欢快的，辛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