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被撞的那人果然只伤到腿。手术之后，双方达成私下和解，向御景赔偿十万元。他当即开了支票，带着潘哲离开。
潘哲对他道歉：“对不起，是我给你添麻烦了。那笔钱应该我来出，明天我把钱给你。”
向御景开着车，淡淡道，“不用放在心上。”
车子停在银杏苑，潘哲道谢后下车。她打开家门便跑到阳台向下望去，向御景的车子早已不见踪影。
英重去了b市出差，家里空荡荡的。潘哲洗了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全是向御景，一会是他冷漠的面容，锐利的眼神，一会又想到他疲惫的神情，柔和的声音。她觉得自己简直中了邪，受了蛊惑。直到快早上的时候，她才昏昏然睡了过去。
第二日她鼓起勇气，又一次站在了汇中百货。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突然感到无比的寂寞和心伤。她的内心有巨大的空旷的声音在说，潘哲，你完了，你完蛋了。是的，她完了，她爱上了一个男人。一个比她大十几岁，阅历丰富，坚硬冷漠，和她经历全然不同的男人。
她在电梯口被保安拦下了，“对不起，小姐，非公司员工不得入内。”
潘哲想了一会，跑到钟表维修点找到了那天帮她修理手表的齐原。幸运的是，齐原还记得她。他带她走进电梯，问道：
“潘小姐，你愿意把手表卖给我们向总了吗？”
“不是，”潘哲犹豫着回答，“我找你们向总有其它事情。”
齐原于是不再问。
他把她带到顶楼。向御景正在开会，秘书小姐安排她坐在外间沙发上等待。她忐忑不安地等了两个多小时，向御景才从会议室里走出来，身后跟着好几个身穿西装的男人，他们边走边热烈讨论着什么，向御景时不时点一下头。
潘哲的视线紧张地跟随他的脚步。他看到她了。他似乎愣了一下，脚步稍顿了顿。和同行的几人交待几句之后，他径直向潘哲走来。
潘哲急忙站起身：“向先生。”
“什么事？”他问，皱着眉头，听声音似乎很疲倦，只是眼神依旧锐利。
“我…来还钱给您。”连她自己都能听出这声音里的颤抖。
向御景似乎很无奈，他叹口气，“进来吧。”
潘哲随他走进办公室，拿出信封放到他办公桌上。
“向先生，真是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向御景不置可否，拿起信封丢进办公桌抽屉里。
“钱我收下了，还有其它事吗？”他淡淡地问。
潘哲摇头，明知道该离开了，可脚步却挪不动半步。
“潘小姐，如果没有其它的事，你可以走了，我还有工作要做。”向御景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潘哲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滚滚往下落。她扭头跑出了办公室。
接下来的很多天，她一直情绪低落。可她却抑制不住自己频频往汇中百货跑。她会为自己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比如，汇中百货对面咖啡馆的蓝山咖啡味道不错，所以她舍弃了每天早上在家吃早餐的便利，必定要穿过两条街去那家咖啡馆吃早餐，然后再穿过两条街去上班。再比如，她觉得汇中百货旁边一家美式餐馆味道挺好，她于是不在公司吃午餐，而是跑到两条街之外的那家餐馆去吃那些贵得离谱却又粗糙难消化的食物。
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她只是盼望能多见向御景几面。这两个地方离汇中百货最近，也是向御景最常光顾的地方。她第一次在咖啡馆见到向御景时，紧张得心脏差点从口腔里跳出来，她费了好大气力才能镇静地向他打招呼：“向先生，早。”
向御景用他锐利的眼神盯着她，似笑非笑：“潘小姐，真巧。”
潘哲立即红了脸，可她吸了口气仍安静道：“是啊，真巧。”
向御景点点头去了另外一桌。潘哲双手颤抖着端起面前的咖啡一顿猛灌，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只是和他说了两句话而已，却逼出了她满身的汗。
以后再见到他，她装得就更加像了，打招呼的姿态也愈加从容不迫。向御景的神情也是日复一日地锐利冷淡。两人说话从没有超过三句，更没有在一桌吃过一顿饭。只是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向御景转身的一瞬间，会不自觉得露出旁人难以察觉的微笑。
从前到了周末，若是潘哲和英重两个人都有时间，会在家做顿丰盛大餐，吃饱了窝在沙发里上网，或是看看电视，看看书，那是极度安然悠闲的一天。可潘哲最近总是静不下来，心绪烦躁不安。就算是偶尔安静下来，却也心思恍惚。
这个周末的上午，潘哲就端着杯水坐在沙发上盯着窗外发愣，眼神呆滞，一语不发。英重在她面前站了好一会，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英重皱了皱眉，在她身旁坐下：“你怎么了？”
“啊？”潘哲回过神来，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什么？”
“你怎么了？刚刚一直在发愣，而且这些天你的情绪一直不太对劲。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哦，…可能是最近工作太忙了，有点累，所以总提不起兴致。”
“那去房里睡会，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潘哲叹口气，眉毛纠结成一团，“我睡不着，我最近睡眠质量很差，睡时间太长头会疼。”
英重想了想，“那我带你出去走走？你想去郊外，还是逛街？或者去俱乐部？赛马、射击…”
“逛街？”潘哲突然打断他，眼睛慢慢亮起来，“我们去逛街，去商场！”她说完跑上楼，边跑边说，“我上去换衣服，你也快点，五分钟后出发！”
英重停好车，带着潘哲向盛泰商场走去。潘哲拉住他，“这边，这边，我要去汇中。”
“为什么？盛泰不比汇中好吗？”英重随着她的脚步往前走，边走边问。
潘哲似乎很急切，她走得很快，随便回答道：“盛泰人太少了，我想去人多的地方。”
潘哲进了商场，脚步开始慢下来。她边走边看，状似随意逛着，眼睛却时不时瞅瞅旁边电梯进进出出的人们。她带着英重走到钟表专柜，立即有小姐走过来：
“先生，小姐，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
柜台里陈列的手表并不算很多，潘哲走了一圈基本看完了，并没有特别中意的。可她又想多呆一会，于是随便指着其中的一款道：“这块拿出来看一下。”
小姐立即把手表拿出来，却是递到了英重面前。潘哲这才发现她指的是块男表，不经意间就看到专柜小姐正面色绯红地偷偷打量英重。
英重看了眼手表摇摇头。
潘哲正考虑再随便指一款拖延时间，柜台小姐已经自动自发地拿了另一款出来递到英重面前，“那先生觉得这款怎么样？”
柜台小姐还挺有眼光，这款至少比潘哲刚刚指的那款品味高了那么一点点。
英重又摇头。
小姐乐此不疲地把一块块手表展示到英重面前。潘哲的眼睛时不时向后看一看电梯里进进出出的人们。
在小姐又一次拿出一块表递到英重面前时，他没再摇头，皱着眉头看着潘哲。潘哲知道他不耐烦了。她迅速把手表接过来，
“啊，这块手表蛮漂亮，”她问英重，“你觉得呢？”
英重不答。
专柜小姐接话，却是对着英重说的：“我也觉得这款很漂亮，正适合像先生这样的男士。”
潘哲笑着打趣专柜小姐，“美女，你看他是怎样的男士啊？”
小姐羞红了脸不答话。
英重狠狠瞪她一眼。潘哲自动忽略。她拿着手表又端祥一番，问柜台小姐：“有活动吗？打不打折？”
“八折。”
“哦，八折。保修期多长时间？”
“五年。”
“哦，五年，”潘哲装模作样地停顿一会，想着怎么才能再拖延会时间，又接着问：“啊，这手表有哪些保养事项要注意啊？”
柜台小姐拿出一个小册子递给她，“手表维修保养的注意事项都写在这里。”
“这样啊，我先看一看…”她打开小册子随便翻着。
“小姐，这小册子是手表附件，我们会赠送您一本，您可以回去慢慢看。”
“哦，这样蛮好，不过我先在这了解一下…”嘴里说着又回头瞅了眼电梯，却不想转过头来就看到英重把卡拿了出来，专柜小姐看向英重的目光更热烈了。
潘哲急忙把卡抢过来，“啊，打八折是吧？”
小姐点点头，眼睛却仍粘在英重身上。
潘哲指指英重，“嗯，这样吧，如果你给我打七折，我就告诉你他的名字。”
专柜小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如果你给我打六折，我就告诉你他的电话。”她说着又焦急地回头看了两眼电梯，嘴里接着念叨着，“五折的话，我就告诉你他住哪，四折的话，四折…”
她没注意到英重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因为她看到向御景和一个女人正从电梯里走出来。那是个又漂亮又时尚的女人，长长的卷发，成熟妩媚，风情万种。她挽着他的胳膊，两个人亲密无间。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四折的话，四折…”
一股大力从手臂上传来，她踉踉跄跄地被英重扯到门口。阳光热辣辣地照在身上，潘哲突然就想哭。
英重面色阴沉，回头就要发脾气，不想看到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滚，心顿时乱成一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等她渐渐止住了哭泣，他脸上的阴郁也不见了踪影。他用袖子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珠，“哭什么？”
“我…还不是因为你…你把我抓疼了。”潘哲抽抽噎噎道，仍带着浓重的鼻音。
英重捋起她的袖子查看，她手臂上果然有几道深深浅浅的红痕。他蹙起眉头，温柔地帮她按摩，“都是我不好，以后绝对不会了。”
“你要补偿我。”
“好，你想怎样都依你。”
“那…我中午要吃白灼虾。”
英重温柔地微笑点头，“好。还有呢？”
“冰淇淋，要草莓味的，还有三文鱼寿司，章鱼小丸子…”潘哲想了想，接着道：“其它的还没想起来，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
“好，都听你的。”
潘哲点点头，“那好吧，我原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