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我的妈妈是永安集团董事长,爸爸是国土资源局局长。我的父母是钱权结合的完美典范。在大部分人眼中,我拥有美丽、权势和财富,是个幸福得连做梦都会笑醒的千金大小姐。
从我很小的时候,就有许多男孩子围着我转。只有向御景是个例外。不过,请不要有太多浪漫的想象,我会辜负它的。我并没有因为向御景的特殊而爱上他。我从小就对自己有着很明确的认知,我似乎一直在等待,等待某一个让我心动的时刻,而向御景没有让我心动。在我心里,他是一个极其乏味的男生。我从小学开始和他同班,一直到高中,甚至后来在英国留学时也常常在圈内人聚会时遇到他。我对他的印象一直很单薄,他这个人实在没什么趣味可言,只会拼命学习。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的父亲身体不好,他从小就担负着汇中集团的未来,而更不幸的是,他有三个叔叔,且三个叔叔同在集团里担任要职。他似乎是从懂事起就学习着如何打理生意,如何平衡各种利益得失。所以,对于幻想浪漫的我,他没有任何魅力可言。
我也不喜欢圈内的男人们。他们自以为是,嚣张跋扈,我从来没在他们的身上看到过纯粹的爱情,不过我和他们是很好的朋友,一起泡吧喝酒,唱歌跳舞,互相调侃,我们会一起笑话某一个同学是大龅牙,或者某一个老师品味太差。我是圈内人中唯一的女孩,所以他们有一个恶趣味,那就是评论抨击追求我的男生们。反正我本来也不喜欢那些男生,就由着他们胡说八道。
只有一次,我因为这个和他们翻过脸。那是在高三的圣诞节。每当过年过节的时候,我总能收到各种各样精美的礼物,当然大多数都被他们搜刮了去。高三的圣诞节晚上,我和他们一起去酒吧跳舞,疯狂之后每人叫一杯啤酒边喝边聊天。其中一个男生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张卡片,几个男生凑在一起边看边笑,时不时看我一眼。他们笑得很疯狂,似乎看到了天大的笑话。我猜想大概是与我有关的,所以我把卡片夺了过来。
那是一张很破旧的卡片了,是我很小的时候见到的那种贺年卡,薄薄的一张卡片,正面图案是那种很老土的大红灯笼和鞭炮,左下方有金色的“happy new year”的字样。贺卡的背面是一段话,上面写着:
何宛仪:
我爱你。
我很感激上天让我遇见了你。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美丽富有,你的未来光明而灿烂。而我又丑又穷。可我爱你。我那样深切又热烈地爱着你啊。可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因为世俗会毁灭我的爱情。只有我自己知道就够了。
何宛仪,请允许我叫你的名字。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懂得爱情,谢谢你让我如此幸福。
1990年1月1日
卡片上没有署名。
从日期上看,这张卡片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了。那些简单无比的字眼,在昏暗迷离的酒吧里,一个个从卡片上跳出来,在我面前飞舞。
“哈哈…我那样深切又热烈地爱着你啊?土不土啊?!瞧那卡片多丑!”
“哈…我猜这小子天天晚上睡觉得想着你才能睡着!”
……
我突然觉得他们的话那么刺耳。我冷冷地瞪他们一眼,转身出了酒吧。出了酒吧才想起来,忘记了问这卡片是谁的。
几天之后父母帮我办好各项手续,我便去了英国留学。临行前收拾行李时,不知道为什么,我把那张卡片也装进了行李箱。到英国后我常常拿出那张卡片翻来覆去地看。越是看我就越是焦灼地想知道那张卡片的主人到底是谁。我打电话给朋友,问他卡片是谁的,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件事,好半天才想起来,说是陈之秋的。于是我又问他是怎么拿到这张卡片的,他的声音很兴奋,哈,那傻小子!我那天订了最新款的瑞士军刀,想试试它锋不锋利,就趁他走路不注意的时候在他帆布书包上划了一道,那卡片就从里面掉出来,我就偷偷捡起来塞兜里了,有意思吧?
我讨厌他那洋洋自得的语气,“啪”地挂断电话。
陈之秋这人我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他年龄比同学们大好几岁,据说是因为家里穷念书晚了些。他几乎是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人。同学们都爱拿他开玩笑,可他从不生气,常常是微微一笑,从不计较。我似乎能隐隐约约记得他淡淡的笑容,可我已经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了。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度,一切都是那么新奇有趣,我把那卡片塞进抽屉,渐渐遗忘了它。
可命运是那么奇妙。五年后我回国时收拾行李,翻箱倒柜的时候又看到了那张卡片。它安静地躺在那里,以一种执着的等待的姿态。我鬼使神差地又把它装进箱子带回国。
回国没多久的一天,一个朋友打电话给我说要一起聚聚,还请了在本地工作的许多高中同学。我那时工作还没定下来,正好有很多时间,就答应了。可那天晚上堵车特别严重,聚会的地方又离我家很远,我到酒店时已经迟到了半个多小时。我停好车匆忙赶到包厢,里面已经聚了很多人。尽管只是过了五年,可我的记忆力大概不是很好,有许多面孔我都不大认得,幸好有圈内的几个朋友同我聊天,我才不至于太过离群。
我一边喝着酒一边观察着他们。五年过去了,每个人的境遇不同,经历不同,神态也各不相同。然后我便在这一群人中发现了一张安静的面容。他静静地坐在那里,镇静安然,当旁边人同他说话时,他便微笑着回应。从容的,柔和的。他似乎是察觉到我的目光,转向我的方向微微一笑。不知怎么的,我立即转过头去,躲开他的笑容。
我问朋友那个安静的人是谁,朋友说,你是说陈之秋啊,他在一所高中当老师,我们这一班同学中,就数他混得最差了,难怪一晚上都不怎么说话。我没回应。在我看来,他没有任何窘迫和自卑的神情,他很安然,甚至是愉悦满足的。
我突然想起了那张卡片。我一直觉得有些事像是命定一般。命中注定会发生的,无论时间过了多久,它都一定会发生。就像是我与陈之秋。那天聚会结束后,我走到他身边问,陈之秋,你知道我是谁吗?他微笑着点头,何宛仪,他说。这是我第一次真切地听到他的声音,他的声音同那卡片一样,带着古老而又隽永的气息。他只是叫了我的名字,可它就像是一根看不见的线,轻轻扯出了很多年前我在那卡片上看到的话:何宛仪,我爱你。而我竟然并不反感这种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