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潘哲的生活出现了分裂。她白天认真努力工作,像从前的每一个日子一般。可晚上,她变得渐渐不像自己。她第一次喝醉是和几个同事去酒吧玩乐。她喝了很多酒,连怎么回家的都不知道,那天她睡了一个好觉,没有做梦,没有看到绝情的向御景,洁白的婚礼,更没有眼泪。第二天早上起床,她得到一个结论,酒是个好东西,喝醉酒的感觉蛮好。
她白天是知性端庄的办公室女郎,晚上就变成了妩媚轻佻的酒吧女郎。她并不固定去一家酒吧,总是几天换一个驻地。她把自己装扮得花枝招展,每次化完妆她都认不出镜子里的女人到底是谁。灵魂浮在上空告诉她,这种沉迷是无用的,是罪恶的。可她的身体不受控制,那种放纵的快感引诱着她,她拒绝不了。
她结识了一个叫丽莎的钢管舞女。那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可化了妆上了台却像是个三十岁的女人一样充满诱惑风情。有一天,她舞到潘哲的桌前,像蛇一样盘在她的身上,她的手慢慢抚过潘哲的腰,向上滑过她的胸,托住她的后脑。她的妖冶红唇贴上潘哲的耳垂,娇软甜腻的声音一丝丝飘入她的耳朵:
“姑娘,回家去,这地方不适合你。”
一首曲子跳完后,潘哲到后台找到丽莎。丽莎正在卸妆。潘哲搬张椅子坐旁边看着她。丽莎把亮蓝色的bobo头假发摘掉,露出里面酒红色的长卷发,擦去浓妆,她明艳俏丽的年轻脸庞就显了出来。潘哲惊讶道:“你原来那么年轻。”
丽莎笑,露出个妩媚的笑容,在她年轻的脸上竟然并不突兀,
“怎么,觉得自己这些年白活了?”
丽莎说话总是老气横秋。她却并不讨厌。
潘哲点头,“有点,我爱的男人,他说我像杯白开水,娶了别人。”
丽莎笑,“我猜你就是被人甩了。”
“你是同性恋吗?”潘哲问她。
“我如果是就好了。”
潘哲后来才知道,为了给同村青梅竹马的恋人挣学费,丽莎从十五岁开始做妓女。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注定的悲剧。她现在是酒吧老板的情人,偶尔跳跳钢管舞客串一下。潘哲很喜欢和她说话。不过丽莎这个人阴晴不定,她高兴的时候会把潘哲打扮成芭比娃娃,教她跳舞,不高兴的时候会冲着潘哲吼:“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假正经的女人!什么清白,全是狗屁!”因为她青梅竹马的恋人就是娶了一个所谓的清白的好女人。
潘哲偶尔会到丽莎家里住上一夜,在酒吧老板回家陪老婆的时候。她喜欢和丽莎呆在一起,没有压抑,不必隐藏情绪,忘记了痛苦和思念,时间就过得特别快。
这种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
那天潘哲喝得有些多了。丽莎过来抱住她问,
“想不想放纵一下?”
潘哲点头。丽莎给她穿上妖娆的舞衣,戴上粉红色的假发,抚摸她的脸庞,黑暗的眼睛盯着她,“这种粉红色的假发特别适合你。你的眼睛里有种孩子样的无辜和迷茫,很迷人。我那个贱男人这些天总跟我打听你。”
潘哲照着镜子傻乎乎地笑,“嗯,…漂亮。”
“走吧,去跳舞,跟着我的动作跳。”
潘哲无所顾忌得扭动着身体。她终于能够暂时抛开理智做一回她曾经认知的坏女人。她这时才终于承认,向御景是真的伤到了她。他说她像一杯白开水,没有女人味。真想告诉他,我其实也可以做一个像丽莎那样妩媚的女人的。她迷离地,魅惑地笑,像条蛇,一圈圈缠住钢管,舞台变成一片茂密的,绿油油的树林,而她是穿梭在其中的一条自由自在的小蛇。游移,旋转,飞舞。
肆意,酣畅,淋漓。
突然她的尾巴被什么东西揪住了。她从舞台上跌落下去。她迷茫得看看周围,树林不见了,柔软碧绿的青草也不见了,而她正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那个满脸横肉的粗野的男人正用手掐她的脸,嘴里啧啧有声,“骚娘们,真够味!”
疼痛让潘哲清醒过来。她奋力地挣扎,可那双一根根戴着金戒指的粗手指像铁钳一样夹住她,周围的哄闹声、口哨声湮灭了她的叫喊。
突然一个人影从她身后冲过来,一拳头砸向那胖子的脸颊。潘哲被来人接住抱在怀里,用风衣裹住她的身体,拥着她向外走。那胖子正要追上来,被阿七又一拳打倒在地上。
走出酒吧,潘哲就挣脱英重的怀抱,自顾自向前走。英重紧紧跟在她身后。
“不要再跟着我。”潘哲回头冷冷道。
英重不为所动,他的声音也带上了冰冷的气息,“跟我回家。”
“我住酒店,不回家。你走吧,不要再跟着我。”
英重冲上前抓住她的肩膀怒吼:
“你多长时间没回家了?为了一个男人,就为了一个男人!你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我知道我这幅样子丑陋!所以我才不想让你看到!”潘哲的眼泪突然掉下来,“阿重,算我求你,快回家,不要再管我。”
英重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你还有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突然疼痛袭来,潘哲的内脏一阵阵地痉挛抽痛,英重察觉出她的异样,放开怀抱,“你怎么了?”
潘哲捂住腹部弯下身体,痛苦得皱起眉头,“阿重,好疼…”
英重打横抱起她轻放在后座,迅速开往医院。
还没到医院潘哲就痛晕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了。她一睁开眼睛,英重立即从椅子上弹坐起来,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潘哲虚弱地微笑,“没事,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英重点点头,可脸上的阴郁却一点没有减少,“没事就好。”
“我怎么了?”潘哲问。
“急性胃炎导致的胃痛。你喝了太多酒。”英重伸手把她枕边散乱的头发拨到耳后,“以后不要再喝酒了好吗?”
潘哲犹豫了一会,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英重的嘴唇动了动,脸上闪过欲言又止的表情,可最终只是俯下身,把脸贴近潘哲的鬓角,“无论什么事情都会过去。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潘哲伸手抚摸英重的头发,“谢谢你,阿重。”
英重去对面的一家砂锅粥店为潘哲买了些吃的,回去病房打开门就看到潘哲正盯着床单上一片血迹发呆。他急奔过去把潘哲抱在怀里,
“会没事的,孩子以后还会有…”
潘哲愣愣道:“孩子?你说什么孩子?”
英重心里轰地一声,“你…”
“我以为…我来了例假,我正在想…上次例假是什么时候…原来我…”潘哲喃喃地,脸上显现出一片死寂的表情。
英重抚摸她的头发,“只要养好身体,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不会再有了。是我害死了他。”潘哲的眼泪无声地往下掉,“是我害死了他。御景一定会恨我的,是我害死了我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