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爸爸、妈妈、阿重,对不起,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来看你们。但是请你们相信,就算是在很远的地方,我也记挂着你们。我下午就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但是一有机会,我一定会来看你们的,带着max。”
  潘哲在墓碑前站了好长时间,然后把花束摆正,带上帽子和墨镜准备离去。一转身就看到身后站着一个同样戴着墨镜的妙龄女郎。潘哲想,这大概也是一个扫墓的人。她对她微一点头,错身而过。
  “潘哲。”身后响起女郎清冷的声音。
  潘哲疑惑地回头。那女郎已经摘下了墨镜,露出姣好的面容。记忆中隐隐地浮现出这样的轮廓,她试探着叫:“英靓?”
  女郎笑了,带着嘲讽:“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你也是来扫墓?”
  “怎么?只许你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继女扫墓,不许我这嫡亲的外甥女来吗?”
  潘哲皱眉,不打算再与她纠缠:“随你喜欢。我先走了。”
  “等等!你不能走!”英靓的声音很急切,她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随即放轻了语调:“嗯…今天是姑妈的忌日,爸爸一会也过来,他想见见你。”
  潘哲想了想问:“大概多久?我下午的飞机。”
  “很快。我进墓园看到你就给他打了电话,现在该快到了。”
  潘哲点点头,与英靓并排站在墓前。过了好一会,英靓才开口:“我们有多少年没见过了?”
  潘哲想了想,看看墓碑上的日期:“从家里出事就再也没见过,有十多年了。”
  “是啊,那么久了。可是这么多年,我一直记得你。”
  潘哲沉默一会道:“你一直都不喜欢我。”
  “是,我讨厌你。”英靓实话实说,语气却并不激烈:“从你来到英家开始,所有人都疼你爱你。过生日的时候,爷爷奶奶送你他们珍藏的手表,却送我房子。姑妈对你比我妈对我还要好,英重处处跟我作对,可他特别听你的话。我始终想不明白是为什么。从小到大,你是我在这世上最讨厌的人。”
  “爷爷奶奶是心疼我从小没有妈妈;英妈妈爱爸爸,所以爱屋及乌;阿重是因为我疼他,所以他很听我的话。他们都已经走了那么长时间,你为什么还放不下?”
  “我原本已经放下了,可是…”英靓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迷离而无奈的神情,“可是你阴魂不散…”
  惊喜的叫声突然地打断她的话。
  “哲哲,你可回来了!”
  潘哲回头就看到英明康快步走向她,脸上挂着汗珠还有极其喜悦的表情。她走下台阶迎上去:“舅舅。”
  英明康上上下下打量她,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他不停地说:“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潘哲心里一阵感动,“对不起,舅舅,这么多年我都没去看望您。”
  英明康摇头,“是我的错。我对你太苛刻。哲哲,这次回来就多过几天,到舅舅家去住…”
  “舅舅,我有一些私事,不能在这多待。今天下午的飞机就要走了。以后有时间我再回来看您好吗?”
  英明康紧张地挽留:“这刚见就要走怎么行?至少也要回家看看,陪舅舅吃上一顿晚餐再走。这样,机票我叫人给你改期,明天再走。明天我亲自送你去机场。哲哲,你看这样行不行?”
  潘哲犹豫着:“舅舅,我真的赶时间,下次好吗?”
  “你是不是还记恨舅舅?恨我当年夺走姐姐在英达集团的股份?”
  潘哲连连摇头,“舅舅,您想多了。我从没怨过您,那本来就是您的。”
  “那成,那就明天再走。晚上陪舅舅吃顿饭,而且舅舅正好有事,还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潘哲问。
  “是这样的,今天晚上原本要跟一个法国客户签约,但是刚才我的翻译打电话说生病不能来了。哲哲,你就当帮舅舅一个忙,明天再走行不行?”
  这时英靓也走进来,面带嘲讽:“怎么,还要我爸求你啊?”
  英明康警告地瞪她一眼,拉着潘哲的手臂,“走吧,哲哲,先回家坐坐,晚上去酒店。我这就让人把机票改期。”
  话说到这份上,潘哲实在不好意思拒绝,跟着英家两父女上车回家。
  英家是一幢两层的别墅,装修很是富丽堂皇。佣人送上茶就退了出去。潘哲始终没看到舅妈的身影,于是便问:“舅妈不在家吗?”
  英明康立即道:“出门旅游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潘哲于是不再问。她与舅舅家其实很生疏,当年她随爸爸来到英家,背地里没少受舅妈的冷嘲热讽。因为这个,阿重还和舅妈有过一次冲突,摔碎了他家一对清朝雍正年间官窑青花瓷瓶。可不知为什么,这次回来舅舅竟然这样客气,对她百般挽留,中午甚至亲自下厨做了份最拿手的糖醋鱼摆在潘哲面前。
  英靓埋怨:“爸爸,我至少十年没吃过你做的糖醋鱼了。”
  英明康瞪她,“好好吃你的饭,哪那么多废话!”
  她撇撇嘴巴:“还不是因为…”
  “吃饭!”英明康厉声喝止,连潘哲也被吓了一跳。
  看到潘哲惊讶的神色,英明康讪讪笑着,夹了块鱼肉放到她碗里:“多吃点,多吃点。”
  她接过鱼肉道,“谢谢舅舅。”
  潘哲心里有一种隐约的不安,可她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什么。只是一天而已,不会有事的,她这样安慰着自己,然后在傍晚时分,随着英家父女去了酒店。
  三人在酒店里等了一会,有两个法国人进来包厢,双方互相介绍问好之后,开始就合同的内容进行协商探讨。聊了一会,潘哲也对合同内容有了大致了解。英达集团最近几年连续在城东和城南天价拍下好几块地皮,值得庆幸的是,这几块地皮都有很好的升值潜力,可因为连续的大笔资金投入,资金链断裂,负债率高达95%。英达集团空有几块好地皮,却没有资金进行开发建设,银行停止放贷,原本谈妥的几家建材供应商临时变卦,集体要求先付款后供货。这个法国人就是英达集团长期合作的供应商之一,英明康要求推迟付款期限,承诺利息将高出同期银行利率0.5个百分点。
  法国人很有礼貌地回应:“我们知道英先生已经做出了很大让步。但我们只是分销商,必须要听从总公司安排。这份合同的条件很是优厚,可还是需要公司总裁的首肯。英先生如果有意向的话,可以和我们总裁亲自谈谈。”
  他的话刚说完,包厢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潘哲看到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率先进来,他把门拉住,躬身行礼。这个行礼的姿式那么熟悉,在潘哲的印象中,只有一个人用这种郑重从容而又极其恭敬的姿态行礼。她的心中突然涌起巨大的恐慌。
  一个身穿烟灰西装瘦高挺拔的身影从门口走进来,房间里的气压顿时低沉,法国人的声音恭敬有礼:“霍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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