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红袍一甩,我落入床榻上,如血的身影随之欺压上来。
  “不——”所有的话瞬息被湿热的唇吞没,舌尖撬开贝齿,将一切填满、搜刮,甜腻的血腥味占据了感官。
  冰冷的面具,火热的气息,触碰着我的脸,难受、痛苦。
  身子忽而被翻转过去,衣衫从后襟处嘶啦撕开,背部裸露触碰到冰冷的空气,寒意蔓延周身。
  我刷白了脸,惊慌地晃动着身子,被一只手掌稳稳地扣住,耳畔吹过热风:“嘘——安静点。”
  冰冷的指尖触碰着我的脊背,那尚未痊愈的鞭痕传来一阵刺痛的触感,让我连连抽着冷气。
  “疼么?”身后传来低问,温柔得像是午夜古井传出的呢喃。
  我别过脸埋进枕头里,咬牙道:“不痛,快放开我!”
  “可是我痛。”吻轻柔地沿着鞭痕地轨迹细细落下,蜿蜒至腰际,带着疼痛、酥麻之感,“我的心在痛……这是你为我落下的伤痕,是为了我。”
  “你少自作多情,那不过是我与端木澈的负气之争,他伤害别人为了让我屈服,我伤害自己为了让他后悔,从始至终都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与任何人无关,而你,只不过是恰巧夹在我们中间罢了!”
  我忿然转身,拍掉凌月的手,随手扯过被褥抱在胸前,一脸戒备。
  裸露的背撞到窗架传来的刺痛,让我眉头几近纠结。
  凌月静静地望着我,面具后的脸看不出表情,唯独那双眸子幽幽沉沉,宛如黑风冷月,藏着飞雪的寒冷。
  眼见他的手朝我伸来,惊呼一声“不要”别过脸去,下巴瞬息被疼痛占据,整张脸被用力地扳了回去,逼得我与他四目相对。
  “三日后,是我们的成亲之日,六年我都等了,我就再等三日。此后,再也由不得你说要还是不要,我不想伤害你,你别逼我。”
  我望着眼前那张面具遮掩的脸,眼泪流了出来:“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还是以前的那个凌月么?
  “冷情的月君,明朗的凌月,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身子僵硬半会,慢慢柔软下来,凌月坐在我的身旁,幽幽道:“哪一个是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姐眼里,我可以是谁?”
  所以,别再用那一张冷漠的脸拒人于千里之外。
  凌月举手,缓缓摘下白色面具,露出一张精致宛如雕琢的容颜,剑眉入鬓,眉梢眉角微扬,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角,一道道轮廓,那么熟悉,却又陌生。
  面具转而覆在我的脸上,额头、眼角、脸颊一阵冰凉。
  我诧异抬眼,透过面具,触上凌月讳莫如深的视线,挣扎、伤痛、深情、苦痛……如斯复杂。
  “我一直都是我,那么小姐呢?小姐,你又是谁?”凌月捧着我的脸,轻声地问。
  我不是沁心,不是暮颜,我是凌安,我是我自己。
  面具“吧嗒”一声从我脸上落下,翻转几圈躺在锦绣的被褥上。
  面具背后,还有谁的脸?谁又是真实的?
  房中再无那抹红色身影,唯有一声落寞叹息,风中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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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象宫的屋檐下挂起红缎,窗栏上黏起喜字,灯笼金雕焰焰,挨着个地挂满长廊。
  每个人的神情些许怪异,一会儿喜气洋洋,直道万象宗里好久没办喜事,笑得满面红光;一会儿充满戒备,巡逻守卫、哨塔站岗,一处也不的落下,如临大敌。
  大敌,也不过是端木澈一人。
  只是,端木澈会来么?我总是偷偷地问自己。
  虽然不愿他为我冒险舍了性命,其实内心的最深处,还是在期待着结果,期待着一场轰轰烈烈的感动。
  女人有时候,真的很傻。
  囚于万象宫的这期间,尝试过逃跑,每次都迷失在五行八卦的迷阵里,最后都是被凌月接出来,便是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眼角却含着冷光,也不开口说我什么,只是拉着我的手一路不说话,我要是甩开他的手,弄疼的只是我自己。那抹背影总是挺得笔直,红杉风中飘扬,像火又像血,几分扎眼。
  我问凌月:“为什么喜欢穿朱丹衣衫?”
  他沉默了半会,回答:“生命的颜色。”
  “那该是绿色。”
  “绿色的生命,太脆弱了。”一挥袖,枝叶悉数乍碎,淌了满地翠郁的绿。
  脚步踩过狼藉枝叶,我犹豫了一下,又问:“为什么在万象宫总是带着面具。”
  凌月说:“在这个世上,还有一张跟我一样的脸,我不想给他带去麻烦。”停顿了一会,又说:“我也有一直想要保护的,不想失去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念,只是,并非所有人都能明白。
  两世情缘 第237章 自欺欺人
  房门推开,香气绕是如烟,美婢莲步走进,面容秀丽,一色翠墨碎花衣衫,手上端着木案,丹枫霞披绣凤凰别珠玉镶金丝,凤冠垂面白玉珠,金凤玳瑁金丝相连,富贵华丽不可夺目。
  “小姐,请试嫁衣。”婢奴恭敬跪地,双手将木案托到头顶。
  嫁衣,不是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再美也不过是一块红布。
  我懒懒瞥了一眼,将视线复而转向窗外,除了出逃,便是发呆成了我唯一的消遣。
  忽而,衣领被人狠狠抓起,冷气逼面而来,抬头,对上一张寒霜的脸,是卓郁。
  “贱人,别给脸不要脸,不是好歹!”卓郁将我拽向一边,视线快速地扫过那鲜红的嫁衣,神情一阵刺痛。
  似血的颜色令她想起了哪个人,美丽的嫁衣又令她想起了哪个梦?
  我看着她微微红肿的脸:“你的脸……”
  “拜你所赐!”
  因为打了我,所以才被同罚?
  “是凌月?”我问道。
  “我也希望是他。”凄楚一笑,“是我自己打的,他现在就连责罚我都不屑。”
  “凌月……”支起身子,我侧首望她:“你喜欢他。”语气肯定。
  若非因为凌月,我与她无怨无仇,她何至于对我这般?
  情感是女人的世界,爱恨都在里面。
  “不。”凤目沉郁几分,伤心几分,身子僵硬着却还是骄傲地挺着腰板。
  自欺欺人的女人,我心里嗤笑。
  却闻卓郁道:“我爱他!”
  绫罗衣衫,是冬日阳光暖黄的颜色,皓白的领口绣着同色的精致纹饰,却衬得她的那张脸出奇苍白:“我十三岁那年遇见他,你也是十三岁那年遇见他,但我比你足足早了一年,为什么,他看到的只是你!”
  相遇,谁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恰好赶上了遇见的时间。谁早谁晚,又有什么区别?只是,谁能保证,相遇了的两个人,就不会再分开?一些相遇,就如同空中坠下的两滴雨水,在落地的时候溅向彼此的方向而意外交汇,相遇的瞬间迸发出闪耀的莹光,却又在下一秒分开,从此再无交点。
  既然再无交点,为什么要念念不忘?什么叫拿得起,就要放得下?
  “人生的理论全部都是虚的,什么才是实?”
  我道:“抓不到的,才是真的。”
  于卓郁而言,抓不到的凌月的目光;于凌月而言,抓不到的暮颜的爱;与我而言,抓不到的宿命的轨迹、端木澈的心思……但这一切,都是真的……
  闻言,卓郁突然笑了,眼睛湿润,暗藏着千言万语、悲欢离合。
  一句抓不到,就是爱不到,恨不得,忘不了。
  卓郁转身离开,腰板依旧骄傲地挺得笔直。
  我在她身后说道:“可以问你一些事么?”
  背影停下来,没再走,也没转过身。
  “你能告诉我,凌月和赵惜梦是什么关系?”
  许久安静,正当我以为卓郁不会与我说什么的时候,听得:“赵惜梦与凌月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赵惜梦见凌月天生奇才,便将毕生武功传授给凌月,唯一的条件便是,凌月要为她杀尽天池山无为门人,却不能跟任何人提及他的武功师出何人。”
  “为什么要提这么奇怪的要求。”
  卓郁轻笑,笑声带着几许嘲讽:“赵惜梦创立了万象宗,本意是为让李源清一无所有,做不成天上之人。为了这个,她却白白浪费了万象宗这般物宝天华、逐鹿天下之势,到最后还是不忍心伤害李源清。她自己做不到,恨意无处发泄,又不忍自己的儿子背上不孝之名,就培养一个能供她驱策之人,于是万象宗便有了一个月君。可笑的是,她要李源清失去所有,却又害怕李源清恨她,故而不收凌月为徒,也不许凌月说出与她的关系,你说她是不是矛盾得实在好笑?”
  天地万物,化为阴阳,人存在的本身,便是矛盾,何至于爱情?
  我问道:“那她现在人呢?”
  “死了。”
  “死了?”诧异瞪大了双眼,“怎么死的?”
  “被人杀死。”
  “谁?”
  “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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