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疯子和混蛋

  方致文腊月二十九拎着个随身包一个人出现在家门口,把方家人吓了一大跳。震惊之余,无数种可能在他们的眼神中交流,最后在电光火石中也没有碰撞出灵感的火花。因为方致文的脸色差极了。他对所有的问题都只有点头摇头或者不说话没反应,洗了澡就躲在房间里收拾了床铺没再出来。
  “哎,老方,你看咱儿子怎么了?”方妈妈问他们一家之主的意见。
  “吵架了吧。”方爸爸很淡定,“你年轻那会儿不也回过娘家……”
  “我们这个是儿子……”方妈妈对他翻出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很不满。
  “那你去问他,脾气这么大都是你们惯的!”方爸爸无意识地瞟了在门口偷听的方奶奶一眼,方爷爷表示赞同地也翻了个白眼。
  “有本事你直接跟妈说,干嘛拿我当靶子……”方妈妈闷闷走开,继续忙着一家的年夜饭。
  二十九这一天大家都是草草吃些,一是太忙,二是明天还有大餐。方致文也没吃多少饭,没什么胃口,估计这段时间长出来的肉肯定是要一病回到解放前了。他睡也睡不着,mp3里都是她推荐的歌,还有他录下的她弹的曲子,哼的调子,索性丢到角落里找不到的地方。
  睡不着就爱胡思乱想,避开她就好像没什么好想的。他干脆起身,去方爸爸的酒柜里偷了一瓶红酒,反正也是过年要喝的,喝一杯也许比较好睡。
  他顺道拿了起子,杯子,桌上有一包没抽完的烟,他也一并收拾走。他现在的状态就跟女生失恋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只是他自己不知道。女生一般是抱着一堆零食、汽水,开着电脑看电视剧,宅地昏天黑地。
  方致文想起大学时那个“传说”,传说男生宿舍总是有一个孤独的背影,在每个人月两团圆的日子在天台顶上就着柚子,抽一地的烟头的落寞哥。他现在倒是能理解那个男生了,因为他发现大晚上睡不着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他不抽烟,如果抽烟可以让人不那么烦恼,他可以试试。他也不会喝酒,如果喝酒能顺利入眠,他也可以试试。一切的尝试只是为了睡着,多么单纯。
  他拿出一根烟点上,开始他不懂要边吸边抽,一根烟有一半是自己烧的。开始他也不懂烟要吸进肺里再吐出,只觉得吸吸吐吐没什么意思。不过他还是聪明的,只要他钻研,很快他便发现了抽烟的正确方法,无师自通了。他坐在地上,木地板不冰,背靠在床上,惬意地缓缓吐出细细一缕烟,再喝下一口红酒,只觉得这步骤无比顺畅,不觉竟抽完了半包,酒也所剩无几。
  方致文始觉得有些晕晕的感觉,快要飘起来又快要坠下去,总之,他觉得比什么时候都舒服。于是,他喝完剩下的酒,带着满足睡过去。
  第二天,也就是大年三十。方家人发现方致文十一点还没动静不免担心,一进门闻到一屋子的浓烟味和床边的酒瓶,方妈妈简直吓傻了,什么时候儿子竟成了烟鬼酒鬼?她激动地叫醒方致文,他没睁眼,只是皱着眉,因为他的头快裂了,口也干地要命。
  “妈,我要喝水……”方致文用手挡住光,他头痛,只想房间里一片黑暗最舒服。
  “你出息了啊!喝酒?!抽烟?!谁教你的?那个玩乐队的女孩子?”虽然她对平安的印象挺好,但是能带坏方致文的好像也只有她了。
  “不是他,我自己难受。”方致文最怕她被提到,那么自己的努力都白费了。
  “你难受就回来让我们难受是吧?大年三十你这样像什么样子?你想让全家都笑话你是不是?”方妈妈从没责骂过儿子,也许是因为方致文从小就乖巧,没有叛逆过,抽烟喝酒更是不会,现在她才体会到问题少年的母亲是什么感觉。
  “让他们笑吧,反正我一直都被别人笑话……”他翻了个身子,侧过脸,一道隐隐的水渍从眼角滑到枕头上。
  “谁敢笑你?你哪里不如别人了?”方妈妈听不得他这样说自己,好像是个废人。
  “我就是不如人啊……”他无奈地自嘲。
  “所以她不喜欢你了是不是?”方妈妈直接问,她不要再探雷一样说话。
  “……”方致文没有说话,其实他也不清楚平安的意思了,她明明那么开心,明明那么维护他,只是他不能被她的家人接受。
  “说啊!”方妈妈的大声早就引来了家里其他的人,奶奶早就把她拉到旁边,方爸爸和方爷爷无力插手,毕竟儿女情长这一关他总得自己去过。
  方致文没再说话,方妈妈也被拉走。很快家里陆陆续续来了很多长辈,方家的年夜饭每年都在一起吃,方致文睡到下午也洗漱出了房间,说是自己昨天刚下飞机,没休息好,没人怀疑。他的脸色还算正常,方妈妈也不想在今天闹得不开心,在饭桌上也没多问。
  年夜饭不能没有酒,喝酒不能没有祝词。偏偏方致文的大伯对他的祝词是早日交到女朋友……顿时几个人都傻住,所谓哪壶不开提哪壶。
  方致文端起面前本打算做样子的白酒,一口干了……吓得大伯再也不敢找他喝酒,只觉得后生可畏。方致文喝酒也没上脸,大家都把他当成神一样的人物,不免跟他多碰几杯,桌上气氛很好,除了他们自己知道方致文是在自己灌自己。
  算了,让他醉完忘了也好。没人再劝他,他便慢慢喝,从气氛热络喝到有人大了舌头,个人纷纷回家。
  奇怪,喝了酒就是浑身动不了,脑袋特别清楚。他一直在想:平安,你怎么能为了找个男朋友就找自己呢?为什么不接受那个正常人来找他呢?为什么要把他推到一场他赢不了的争夺里去?早知道这是不被认可的为什么还要开始?
  他心里有很多怨,很多不甘,很多问题想问她。他趴在桌子上,摸出手机,喝得已经摸不清楚按键了,他想编辑短信,可是手不听使唤,想打电话又不想在家人面前。干脆丢了手机,继续喝。直到直接晃倒在桌子下面。
  这边平安自从回家后身份证被没收,周女士和平先生认准了张显这个女婿一样,他长相还算英俊,工作很好,人又热心,会心疼人……这些是周女士的原话。他们把平安交给张显,带着张显参加自己家的聚会,年夜饭等活动,俨然在逼平安接受这个他们安排的男人。
  “喂,张显,你自己不回你家吃年夜饭啊?”平安不耐烦这个耐心太好的家伙,她的证件被收走,跑不掉,什么都要实名制,除非她走回去……
  “不急不急,今年缺席,明年带你回去~”他还是很有耐心的。
  “你……我们是相过亲,可是那时候就没在一起,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累不累啊?”平安简直要跪下来求他了。
  “我觉得你还可以啊,在一起以后就好了,我有信心~”他仍是那副滴水不漏的样子。
  “你行行好,别帮他们拆散我们行不行啊……”平安很想方致文,他一直没有电话也没发短信,不知道会不会冷静地过了份?
  “我觉得你跟他不现实,他只能让你照顾他,处处迁就他服侍他,我却可以无微不至地照顾你,不让你受一点委屈,至少,我可以让你家人都接受我,祝福我们。”他分析地很理性。
  “你就是这样。条条框框那么明确,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她骨子里喜欢自由,受不得束缚,而他像一副为她度身定做的桎梏。
  “生活本来就是这样。你和那个人也不见得多有意思,习惯了就跟现在一样,到时候你才会懊悔,当初为什么不和一个健全的人在一起。”张显是个律师,很有说服力。
  “你别跟我说话。”她躲,这个人的话有一些道理,可是没有爱硬是在一起也不见得比懊悔好多少。
  年夜饭开席前,周女士叮嘱张显,让他别让平安喝酒,省的闹起来没完。平安如他们的愿没能沾到酒,倒是亲戚们连番轰炸,对准张显,他再是酒量可以也不免走路不稳。周女士让平安去送他,她忍了,只想表现好点能要回证件。
  “你酒量不行逞什么能?”她扶着他的手臂,他比方致文要壮一点。他不知道有没有喝酒,想到她平安心里莫名地不安。
  “我,要帮你,挡酒……”他踩着脚下虚浮的土地,尽量每一步都踏到,想努力稳住身形。
  “傻了吧你!你酒量不知道有没有姑奶奶我好!”她才发现他也有这样傻的一面。
  “我傻,你害得我,到现在都单身一个,我傻,是傻……”他眯着眼睛看着她,倒在她身上,顺势把她抱紧在怀里。
  突入其来的袭击让平安无措,她以为他是醉倒了,可是他竟然亲了她!
  酒气弥漫在嘴里,平安用尽了力气也推不动他。她很害怕,心里想着:方致文,要是我今天被□□了后悔死你!然后她像死尸一样不动,大约是要换气,张显松开她。平安抓住机会一把推开他,不想,他笔直地撞到扶手上,闷闷哼了一声。
  “我腰……嘶……”他滑倒坐在地上。
  “装死吧你,刚才差点……你还想恶人先告状?”平安用力擦着嘴,瞪着他。
  “要是撞坏我腰子,你下半辈子就跑不掉了!”他龇着嘴还在放狠话。
  “谁怕谁啊!”平安直接回楼上,不管他,他酒应该醒了。
  张显无奈,自己怎么看上这么个女人?他缓了缓,慢慢扶着扶手下了楼,打车回家。
  平安回房拨了方致文的电话,方致文听到她的专属铃声,从床上跌跌撞撞地跑到客厅,吓坏了方妈妈,她正在收拾碗筷。赶忙捡起掉在桌子下的手机,塞进方致文手里。他扶着墙摸回房间,按了接听。
  “喂……”他哑着声音。
  “方致文,我错了。”平安其实也不知道哪里错了,可是就是觉得对不起他。
  “新年快乐啊小安。”方致文冒出这样一句,他不希望自己对平安说的第一句话是道歉或是抱怨。
  “你喝酒了?”怎么前言不搭后语?
  “嗯,一点点,一点点……”他傻笑,好像回到他第一次喝醉留在她家的时候,那时候他们刚在一起……
  “多喝点热水,早点休息,我们明天说。”她心揪了一下,他不会喝酒,喝了就难受。
  “不要,你到今天,才,想起来,我……”方致文头晕得坐不住,只好靠到床上。
  “我,这两天有事。你也没打给我。”她有些失落。
  “我,不敢……我怕你觉得我缠住你,怕我这个瞎子,拖累你……”他醉了,心里的话也说出来。
  “你这话,像刀子在我心口挖了一道,真狠。”平安忍住不抖,自己对他,他感觉不到?心都掏给他了。
  “既然,都痛苦,那,算了,还有什么,意思?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他没想到算了说得这么轻易,想收回却来不及了。
  “方致文,你是个混蛋。”平安控制不了眼泪,它们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她看不清楚周围的东西,方致文也是这样吗?
  “我是,你说是,就是。”他语气平静。
  “混蛋……”她轻声抽噎,但不想挂了电话,怕挂了就一切都结束了,宁可拖着,像个死囚。
  “……”方致文听见她小声抽噎的声音,印象里她没哭过,这让他慌了。
  “……”平安还是忍不住眼泪,两人就这样僵持。
  “我,挂了。”方致文狠心挂了电话,人也完全虚脱,像木偶断了最后一根线。
  听着忙音,平安收起电话,跑进爸妈的房间,疯了似的找自己的证件。他们也不拉着,随她发疯,疯完就好了,就像她的爱情,在他们眼中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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