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觅芳楼里偶有蛙声咕鸣,仿佛也摄于这浓墨般夜色的黑寂,怯怯住了声。
秦红楼站了片刻,骄傲不允许她向回退一步。身后有朝廷换防的巡逻小队经过,她知道自己不能在此久留。铸造谷里还有自己的亲人等着救命。抬头望了门首金地黑字的匾额一眼。心道:“无忧,你等我回来。”转头消失在夜色中。
祈国的都城在赵梦华还只是监国太女之时就开始着手建造。原来只是越国边境的一座小城。因为傍着朝阳山脉,当地人都叫它朝阳城。赵梦华以太女身份名正言顺登基于此。正式宣布定都。改朝阳为崇安,盖恒定高远之意。年号‘怀庸’,史称怀庸大帝。庙号太祖,谥号承天广运英武神明仁制睿圣高烈皇帝。这是后话。
秦红楼马不停地,昼夜兼程。沿途只见商旅往复,百姓安定。正是初夏时节,驿道两旁青黄的麦田一望无际。就连道边卖茶叶蛋的小贩的吆喝声听起来都仿佛透着甜味。
青峰山就处在三国交界的地方,离崇安不是太远。轻骑快马来回也就个半月的光景。远远看见崇阳城巍峨的城门,秦红楼勒马放缓了速度。城门前醒目的位置贴着巨幅的告示。黄色的纸张经过风吹日晒变得有些灰白,破损的一角在风中摇摆。就像此时的青锋山庄摇摇欲坠。尽管如此,它还是吸引了南来北往的脚步。
秦红楼下了马,远远望了那告示一眼。那是朝廷剿灭青锋山庄的告示。地下围观的人群不时传出对青锋山庄的咒骂。秦红楼苦笑摇头。刚刚安定下来的人们,对战争的憎恨需要一个抒发口。青锋山庄很不幸,当了替罪羊。成了众矢之的。
牵马进城。守城的卫士看都没有多看她一眼。许是见惯了这样风尘仆仆的独行客。
街道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两旁店铺林立,货物琳琅满目。秦红楼随着人流缓缓前行。赶了二十多天路,困顿不已。她现在首要之选是找家客栈好好睡上一觉。
长街转角处,一家小客栈映入眼中。与街上的熙熙攘攘相比,这里明显冷清了许多。店门开着,也不见揽客的伙计。一方白的发灰旧酒帘在门首无力摇摆。门框上挂着一块被磨得油黄发亮的木牌,上写‘客栈’两个楷体黑字。
秦红楼走过去,在门口驻足半响。才从里面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中等身材,有些发福。看到秦红楼问道:“住店吗?”
秦红楼点头:“正是。”
女人回头冲店里喊道:“死鬼,还不来招呼客人?”
一个男人佝偻着背小跑出来,上前接过秦红楼的马缰道:“客官您里面请,小的把马牵到后院去。”声音嘶哑。
秦红楼道:“有劳了。”
女人粗声道:“客官莫要管他,就是个晦气的货。你要是有什么吩咐尽管交给他做就是,他要是敢怠慢看我怎么收拾他。我还有事,你自便。”说完向着大街方向扬长而去。
秦红楼走进店里。厅堂不大,摆着几张桌椅。看样子年头不少了,好在收拾的十分干净。秦红楼捡角落里坐了。男人拴好马从后面进来,手里提着一个擦洗的锃亮的铜壶。往茶壶里注满滚烫的热水。嘶哑着嗓子问道:“客官可是先打尖,可是先洗漱了休息?”
秦红楼望了男人一眼,他自始至终低着头。脊背佝偻着,瘦的皮包骨头。一头乌黑的头发服服帖帖束在脑后,用一支木簪别住。站在陌生人面前有些拘谨。
“给我下碗面吧。有清静房间开一间。”
“好。”男人退下,往后面厨房去了。一会功夫端着一只托盘出来。托盘上一只粗瓷大碗里冒着热气,旁边两个小碟。一叠腌蒜头,一叠花生醋。
秦红楼挑起大瓷碗里的面条尝了一口。面不是很劲道,胜在擀的匀,切的细。配上清淡的汤卤别有风味。她吃饭一向很快。片刻功夫,大碗已经见底了。
男人就侍立在她桌旁,见状问道:“客官可够?”
秦红楼道:“够了。”
男人引她上楼,道:“店里尽有房间,客官随意挑吧。”声音虽低,却掩不住淡淡忧愁。
秦红楼一愣:“你这里没有别的客人吗?”
男人头垂的更低道:“不怕客官笑话,您要是再晚些时候来,这店恐怕就不是我们的了。”说着抬袖擦了擦眼睛。
秦红楼黯然,随手推开一间房门道:“就这间吧。”
男人道:“好,小的去取热水来。”转身去了。
秦红楼进屋,房间不大。靠街有扇窗子。床上被褥都是旧的,洗的干干净净,叠的整整齐齐。男人送来热水就走了。秦红楼草草洗漱了,到头就睡。
第77章二百五
秦红楼疲惫至极,睡梦中忽听一阵吵闹声传来。多年江湖经历让她瞬间清醒。侧耳细听。吵闹声是从楼下传来的,夹杂着男子暗哑的哭泣声。
原来,这店主姓焦,名衍。就是秦红楼先前见到的中年女人。家中数代单传。到了她这里,十四岁父母就为她娶了夫郎。只盼着她能早日开枝散叶。谁知道七八年不见开怀。因此,休弃了前夫,娶了现在的丈夫。不意新夫竟然是无能之辈。自此,焦衍心灰意冷。开始只是迟起早睡,不肯用心经营祖业。渐渐的沾上酗酒赌博的恶习。将十成祖业败去七分。只剩下这家老店,夫妻勉强糊口。
因她前日醉酒,今早头痛的厉害。看见丈夫顿时无名火起,不由分说一阵拳打脚踢。这才梳洗了,又叫男人端饭。林氏不敢忤逆,战战兢兢服侍妻子吃了饭。眼看着她不理店中营生,取了仅有的银钱往外去了。知道她又出去赌钱了。想到今后的日子,正在厨房垂泪。就听见自己婆娘在外面叫喊。急忙擦干眼泪走出来招待客人。
焦衍果然去了赌坊。不到半天将兜里银钱尽数输光。但凡赌博的人,赢了还想赢,输了想捞本。焦衍也不例外。在旁边赌友的撺掇下向赌坊柜上借了几两银子。无奈手气背到极点。几把下来兜里就见底了。越想越不服气。又向柜上借了几次银子,依旧输光。寻思明天再来。赌坊伙计拉住不让走,让她立时还银子。
焦衍出生在小富之家,幼年也读过些诗文。眼下虽然落魄了,骨子里还有些志气。耐不的赌坊伙计的挤兑,和掌柜的说好了用自家老店抵债。掌柜的同意,和她一同回家取房契。林氏含着泪把房契交到婆娘手里。不意赌坊掌柜看见他虽然瘦骨伶仃,却生的十分清秀。顿时生了歹意。言道店舍破旧,不堪抵债。除非将林氏一同抵给她家,她才罢休。
焦衍到了此时,不思自己堕落致使家业败尽;反怪林氏晦气,索性答应了赌坊掌柜。林氏本是好人家男儿,闻言哪里肯依?故而哭哭啼啼,吵吵闹闹;厅堂中乱作一团。
秦红楼本不欲多事,奈何林氏嘶哑的哭告声十分凄惨。恻隐心动,从屋里走了出来。就看见一个五十岁上下,身材干瘦的女人,正指使两个膀阔腰圆的彪悍女子将林氏往门外拖。
林氏死死扒住门框哭喊着不肯撒手。焦衍极不耐烦瞪了他一眼自去后面收拾东西。这老店已经不是她的了。而她也不打算再在京城呆下去。
林氏绝望之时,忽然看到站在楼上的秦红楼。惶急之中也顾不得许多,哀求道:“客人救救我吧……”
干瘦女人回头,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的女子站在楼梯上。店中昏暗,看不清面目。但是双目中精光闪烁,身上似乎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气势。迫的人呼吸都艰难起来。
干瘦女人久经江湖,毕竟有些见识。拱手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秦红楼一笑:“还是不说好。怕吓着你。”
干瘦女人道:“我虽然胆小,却不是被吓大的。阁下但说无妨。”
秦红楼缓步从楼上下来,面上依旧带着微笑:“那你可要听好了。”在女人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突然抬手一掌将她击晕。拉扯林氏的两个女人见状,放开林氏冲了过来。秦红楼星目一瞪:“怎么?你两个也站久了,想睡一觉?”
两个女人,浑身一哆嗦。生生止住脚步。相互对视一眼,仗着己方两个人,又比秦红楼长的魁梧。怪叫一声扑了过来。秦红楼伸脚勾起一跳长凳迎向两人。两人收势不住,一下挤在长凳两tui之间,动弹不得。秦红楼轻嗤一声,腿上用力,将二人连同长凳踢飞出去。重重摔在门外。
两人吃瘪,不敢再上前。脸上却下不来,壮着胆子嘴硬道:“有种你报上名来,这事不算完。”
秦红楼仰头,鄙夷道:“告诉你何妨?我复姓欧阳双名小君,青锋山庄庄主是也。”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道:“你胡说。谁不知道朝廷派霄鹏领兵十万,清剿青锋山庄。此时,欧阳小君恐怕早见阎君去了。”
秦红楼佯作不解道:“我听说青锋山庄为当今圣上的大业立下过汗马功劳,你说清剿就清剿了?”
两人露出鄙夷嘴脸,完全忘了刚刚在秦红楼手下吃得亏。轻蔑道:“一看你就是乡下来的土包子。连这事都不知道。青锋山庄是有些功劳。圣上也曾经下旨封欧阳小君为定国候。封疆裂土,荣祖荫孙;那什么样的富贵尊崇?谁知道欧阳小君不知好歹,不但不感念皇恩浩荡,拥功自傲。妄图篡位弑君。”
另一女人愤愤道:“就这,圣上念及青锋山庄往日功绩不肯为难与她。只要她即刻离了青锋山庄前往封地赴任。欧阳小君誓死不从,朝廷这才发兵清剿。要我说,圣上就是仁慈。像这样的绿林强盗,早该灭杀。”
秦红楼佯作惊恐道:“哎呀,篡位弑君。这可是杀九族的大罪。”
一女得意道:“那是,你什么人不好冒充,偏要冒充一个朝廷钦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