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章
莫召逸立于黄沙之中。一把折扇悠然的在他手里反复摆弄。
风卷残云,黄沙万里。
他隔着无数的尘埃与石碧旋遥遥相望。那翩翩佳公子生着一幅好看的皮相,嘴角擒着一丝邪笑。
他戏谑道:“碧旋啊碧旋,相隔多年不见,你竟然还是从前的样子,真叫夫君好生想念。”
石碧旋冷笑着,只剩恨意。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径直冲上前去,手中灵气浮出,一气呵成的数招攻势凌厉的往莫召逸劈去。莫召逸也不示弱,手中的折扇就是他最厉害的武器,折扇轻然一挥,气劲就如同一把把利刃,将石碧旋所在之地的飞沙朔石击得四处飞溅。石碧旋手法灵活,像蛇一样纠缠着莫召逸,招招带着杀气。衣袂纷飞,打得难分难解。数百招过去,两人均已耗损了不少气力,身上都负了伤。石碧旋回身一掌击中莫召逸的胸口,莫召逸回敬一脚,两个人向后飞坠,落在地上,惊得尘土飞扬,几乎掩了所有人的视线。石碧旋头一扭,一口血喷出,莫召逸左手上的鲜血亦是不停的顺着指尖往下滴着。他手臂颤抖着,仍是站直了身子,剑眉轻蹙,毫无怒色的望着石碧旋。
“不愧是我莫召逸的夫人。我当初以为你道术尽失,放你一马。想不到你竟还击得如此彻底。”
石碧旋怒目而视。摇晃着身子站起来,柔弱得就像风中的柳絮,好似一阵狂风便能将她卷走。我正要上前助他一臂之力,被莫名的力道拉住了手腕。我回头一看,白颜诺出现在我身后,他摇头,“这是他们的宿命,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我想,她也不会愿意我们插手的。”
我松了紧握住的拳头,继续看着他俩。
石碧旋拼尽全力使出最后一击。她化出体内所有灵力,与莫召逸在半空中猛的碰撞,一声巨响,响彻天际。粉色的灵气爆炸之后散开来,引得无数黄沙飞舞,眼前顷刻模糊。我用手臂挡住这细细的沙石,护住眼睛。待风平浪静之后,才睁开眼来。只见莫召逸跪立在地,面朝我,喉间一条细细的血纹慢慢显现出来。而石碧旋在他身后,静静站立着。许久没有动静。
莫召逸喉间突然喷出血来,血花四溅,洒满他周身的一片尘土。那一刹那,我仍然看到他的笑容,戏谑的,邪魅的,却还带着一点解脱,一点难舍。他唇间轻启,嘴唇动了几下,并没有发出声音来。他终是倒下了,倒在狂风呼啸的沙漠里。他身子下的沙粒,浸透了鲜艳的红色。
石碧旋在那一瞬间,也倒在泥土之上。灵气散去,忽又凝成一团,回到白颜诺的身体里。聂星宇从墓室中冲出来,奔到石碧旋面前,跪在她身前,抱起她。石碧旋已经毫无生气,奄奄一息。她周身沁出暗红的血色,一双白皙的手上,也尽是鲜血。她抚上聂星宇的脸,断断续续的说着,“星宇……我……不能再陪你了……今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若上天能饶恕我今生的罪孽……我还有来世……我想……”她嘴里流出粘稠的血液,顿了顿,“若有来世……我想,不再是你的师娘……而是……”有些话,她最终也没能说出来,只有无言的泪一颗颗滴落,湿润了早已染红的土壤。
聂星宇仰天长啸了一声,猛的横抱起石碧旋,冲出沙漠。我和白颜诺紧跟在他身后,生怕他再遇到那些妖人。
他奔跑得极快。不多时,已到了一处荒废已久的喜堂前。那红色的喜堂之上,整片的绸缎已碎,摇曳在风中。大红的喜字上,结满了蜘蛛网。那两根红烛,已燃烧过半,蜡痕就像是千年风干的泪滴,凝固在桌上。聂星宇指尖一点,红烛亮起。微弱的光亮静静铺满每个角落。
石碧旋倚在他怀里,微不可闻的声音自她喉间响起,“你为何……带我回这里。”
聂星宇深吸一口气,颤声道:“我不要等来世,我只要你的今生。我今生要娶你为妻,我们就在这里拜堂成亲。等成亲之后,我再上玉净山,去摘雪天莲蕊……”
石碧旋气若游丝的说:“傻瓜。雪天莲蕊……八百年才开花结果。你上次摘,不过就是二十多年前的事……”
“不……一定会有的。”
“我今生做了你的妻子,我已是心满意足了。星宇……你要好好活着……等着我……”石碧旋撑着最后一口气,吻了吻聂星宇,终是闭了眼。一抹香魂逝去,了与尘土,释了这多年的爱与怨……
聂星宇怆然泪下,抱着石碧旋的尸身痛不欲生。
楼外残阳红满,春入柳条将半。桃李不禁风,回首落英无限。肠断,肠断,人共楚天俱远……
那原本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忽然就苍老了容颜。心死,便什么都不复存在了。
我走出了喜堂,白颜诺跟在身后。
那时,我难以想象,是如何深沉的爱,能让人在失去的那一瞬间,苍老至斯。
我不愿再去打扰这二人,仅存的相依。这里的天不似大漠里那般,狂风呼啸,黑云压顶。这里一片和煦,春日暖暖。这破败的院子里,开遍了五颜六色的小花,却是红色最为居多。不知是不是当年在这里的一场血战,将它们沾染上了颜色。
我站立了许久,不觉一阵透心的寒冷。白颜诺走到我身旁,良久,轻声吐字道:“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仰望天际许久。这场宿命的车轮终于慢慢启动。一幕幕回想起那些已经逝去的人,曾经都那么笃定自己可以超脱,摆脱命运的安排,而最终来,却仍只是惹了一场嘲笑,命运的嘲笑。
“我想,该去宿命开始的地方看看了。”
“……”
白颜诺和我,依然是淡然如水的相处着,未知结局如何,或许生死永隔,或许天各一方,但无论怎样,此时此刻,他仍旧在我身边。不用朝生暮死,不用互相仇视,这已是对我们彼此,最大的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