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羞愤难当,推开他,“烦着呢,易储啊!大哥,易储!要死人的!”
  “我知道,没什么可怕的……了不起……去找母亲安华她们”
  “那我怎么办!”我真当怒了!简直是喷了火的吼过去。
  “怎么办?”他捧着我的脸,竟然带着哭泣声,“活着!”
  泪倏然而下,我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绝,无,可,能!”
  “那你会陪着我?”
  我搂着他的脖子,嗓子眼疼得难受,“陪着,陪着!”沙哑的声音让我自己都惊讶,“阿初,生死相随。”
  “你可是欺我,哄我,只当我……当我是弟弟?”他捏得我深疼,“你可又明知我的心意,还装不知,装姐弟之情?”
  摇摇头,我叹了一口气,面对他,我毫无胜算。
  “那凝儿,”他柔声哄我,托起我的下巴,让我抬头看他,“告诉我,你会生生世世对我不离不弃,相濡以沫。”
  抬眼泪落“梅蕊重重何俗甚,丁香千结苦粗生。熏透愁人千里梦”他的手突然捏紧我的手腕,疼得我要抽气,可我却轻笑,柔声说道,“怎料情已深。”
  “你!”他颤抖着搂着我,“为何要吓我!”
  这是李清照的词句,最后一句本是,却无情。“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的结,愁,苦,但绝非无情!乃情更深。”
  他掬起我的脸,“执我之手,消我半世孤独,牵尔玉手,收你此生所有”仿佛能看见他眼中的深情,我擦擦眼泪,哭笑着说,“对不上了,对不上了!肚子里墨水没你那么多……”
  “呵呵,死生相随,凝儿……”
  从那一刻起,任他为帝为奴,于我何异
  第37章 卷三十二
  最后一探生机不再
  成化二十一年
  吏科都给事中王瑞倡上言,奸佞之辈骤升高位,内臣染指官职,武官目不识丁,令有识之士寒心,乞请悉予斥汰
  御史张稷等亦言,传奉官,流贱伎升公卿,屠狗贩居清要,文臣不识丁,武臣未挟矢,父子并坐一堂,兄弟分踞各属,官吏犯法,隐罪有宠,一日而数人得官,一署而百人寄俸,自古以来有如此之政令否?
  帝贬李孜省一秩,凌中十二人罢黜,芳仍未获罪。
  三月帝视内藏库,惊觉几朝几代存七窖金皆无,怒问芳与韦兴,“靡废金藏,实由汝二人、”兴不敢对,芳曰“建宫祠庙,为陛下祈福万年耳”帝不责曰“吾不汝瑕,后之人将与汝计矣。”
  很奇怪,那年明宪宗会突发去视察内藏库……
  “恶奴!此等恶奴,势必除之!”谢迁炸毛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刻薄道,“陛下果然‘仁德’,几朝几代积下的七窖金都被梁芳他们倒腾完了,竟然说句‘后必谴计’,实属无量圣佛……”
  “咳咳”陈准咳了两声,对我叹了口气,继续汇报“而梁芳猖行继续,卖官鬻爵,手下所养之人皆日进斗金。”
  老狐狸轻咳了一声
  估计他也怒大发了,我悄悄拉了拉谢迁衣角,让他和我一样赶紧缄默.
  ……
  一众人都是沉默
  三月末,总觉的有事要发生
  那种阴霾冷凝的天气让我心里郁闷难消,常常噩梦连连,这样的恐慌不仅在我身上,在司礼监的上上下下都在滋养。
  恐惧就无声无息地蔓延
  整整一个月,阿初都没来看我。
  可是刘实雍却多次求见,他想带我离开宫里,为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气候干燥寒冷,我常一觉醒来,发现鼻下流血。我开始问自己,何处才是生机?
  “司礼监怎么了?萧敬呢?”我抓着陈准的衣袖问,“你莫要吓我,皇帝怎么可能迁怒司礼监大人。”“确实!”陈准言语哽咽,“萧敬为护司礼监大人,不受极刑,已死。而司礼监大人被陛下用墨砚砸得鲜血淋漓……”
  仓惶倒下,这一切终于还是来了……
  “司礼监呢?”我拉着陈准忙问,“他那么大岁数了,怎么能受那样的刑罚!”
  “如今还在奉天殿前跪着!”
  “萧敬真的死了?”
  我冷得哆嗦,身上突然一暖。是谢迁把袍子盖在我身上,听着他从未有过的严肃,“自己多加小心,莫要惊慌!”
  扯着谢迁的衣服,我喃喃,“怎么办?”
  “我先送你回去!”
  他用极大的暖意包围我,甚至用手挡在我额头前,“太子殿下让我好好照顾你,你这般苍白憔悴,任谁看了都极心疼,你让我怎生交代。”
  缩在大裘蓬里,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于乔……我曾对人说过,做人……要打碎牙和血吞,可这些年哭都哭倦了。你可知,这几年我留的泪,比前生的都多……”
  “我知道!”他紧紧抱着我,“我知道,你的坚强都是痛苦换来的,笑容下都是难以挥去的悲伤,可你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吗?”我绝望地抽泣,“还能好么……一个个都离我而去……终于,我的心也剜没了……也好,都没了就能撒手而去了。”胸中开始发疼,拉着谢迁的领子,在如刀如割的空气中,我放声哭喊“可是我还是痛啊!我痛啊!我承受不起了!天……你能否放过我,我祈求你,不要再让我生不如死了啊!”
  “凝儿!凝儿!”谢迁吓得掰正我,“你别吓我……”
  胸中血腥气,猛得激起,泪无奈地流下。
  推开他,我踉踉跄跄地走,“你可曾知,看着……亲人好友……在你面前一点点死去的感觉!”跪在地上,我大吼,“你可知……那种伸手无力相救的悲哀……人世间的苦……莫过于无能为力。上天!我恨你!前生你让我经受亲人离去之痛,让我畏惧周遭的死亡,而今日,你又百般戏弄,纪氏,安华,张晔,实雍,萧敬,一个接着一个”
  “凝儿!”
  “如今是爷爷……”我躺在地上,泪四溢
  抓着那块白玉,扯下放在漆黑的眼前,“他待我如己出,百般呵护,如今也要面对这一切,我痛啊……谁能来救救我,救救可怜的我们……”
  手一软,我晕厥在冰凉的地上
  紫禁城三月,融雪,好冷……
  一阵药香,弥漫在唇边
  睁开眼,苦笑
  我就知道,这是它的奖励,我又能看清一点……我悲哀地落泪……一切的光明都由彻骨的痛,不屈的泪换来……
  我可否不要这光明……只要你仁慈一些,我愿一生活在漆黑之中……
  “这一躺,就是两日……昏昏噩噩,满嘴胡话。”谢迁舀了一勺汤汁
  低头喝时,模糊之余,我竟然能看清汤匙尖
  挥开他的手,问“司礼监呢?”
  “回来了,可又被召去了”他舀了一勺,放到我面前,低语呢喃,“怕是……废太子……之事!”
  噗!一口鲜血吐出
  碗落,叮当声响,谢迁忙扶着我,颤抖着说,“太医说,你吐血是在清多年前的余毒,可我怎么看着你,满脸的苍白无力……刘凝儿,你这样……我……”
  拉着他的袖子,“告诉我,现在阿初在哪?”
  “万寿宫,周太后不肯放人。”
  “她放于不放都是一样”我掀开被子,开始换衣服,“天子决心易储,谁都无力更改,恨只恨,朝中兵力四散,个个见风使舵,不然就反了他!”
  “刘凝儿!”
  “皇帝坐江山,不做为民之事,还要他在位子上做什么!”我摸着衣柜,拿了衣服开始穿,“恨,这世道不够乱,不能揭竿起义!”
  “诶……也只有你说得如此坦荡……”他替我拿了衣服,慢慢束了腰带,“刘家姑娘……”
  “嗯?”
  “你若是有朝一日能看见,一定要看看于乔。”
  “为何?”
  “因为我真的仪表堂堂,风度不凡,连陛下见了都赞叹不已。”
  呵,长叹一口气,“谢谢你于乔,谢谢你还能逗我开心,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
  手脚一滞,已经过了申时,说明夕食结束,此时司礼监还在陪明宪宗……八成就是废阿初的太子之位了。
  正准备出门,手腕被人扼住。
  “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试着扒开他的手,“……只不过我答应过阿初,死生相随……”
  “不要去!”
  “呵呵……你真傻”
  “我是傻,但你能不能再等等,再等等……不是还没宣召吗?和我一起等到戌时,就一个时辰!喝完药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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