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不理,只一味扯手,脸上却带着笑。
“凝儿!同我一起等等,我……我也是你的知己不是。”
知己……我低下头,“好!戌时!”
他拉着我的手,似乎在摇头。
“于乔,你真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已经过了戌时,司礼监还未出来。我现在给你两条路,一,陪我去,二,让我自己去。”
“我陪你去!”他依旧不肯放手。
走在去奉天殿的路上,他沉默不语
天在下雨,三月落雨,甚冷!
“我是司礼监手下的人,说,司礼监现在如何?”我拉着司礼监身边的小太监问。
“只……只听见……司礼监不停得在里面磕头!嘴里含,‘虽万死,亦不为’”
抹去脸上的泪,我想笑更想大哭
他已七旬的年纪,竟然还这般固执!老狐狸,你是怎么了?宦官乱政,这么混乱的情况下,你都能明哲保身,步步为营坐到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个巅峰的位置。如今是怎么,不是你教凝儿,万事要避其锋芒的吗?
虽万死,亦不为!
你这个傻老太监……
在外面,一直等到亥时
“司礼监出来了!”
我忙迎上去,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洋溢在雨丝里。颤着手我去摸,老狐狸轻斥,“她怎么来了?”摸着他脸上,眼角处的连绵不断的粘稠,终于我放声恸哭“爷爷!”我搂着他大哭,“不怕,万事都不怕,凝儿在,有凝儿陪着你!”
“诶……”他长叹一口气,“咱家大半辈子了,够了,活够了……”只听他哽咽着说“咱……咱家,只能保太子这最后一次了,从今往后,在没我这个司礼监了,你们万事要小心。”
“司礼监为何如此说,陛下是如何……决断?”
“陛下恩德,让咱家收拾收拾在上路……咱家去收拾,收拾。”
“不要!”我死死抱着他,“爷爷,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了,这无边无尽的黑暗,我受不了了!”
“傻丫头……”他却再也没指责出口,泣不成声得跪在雨里。我只觉得,头快要裂开,泪如瀑下
“父皇陛下!”
雨中,我听到熟悉的声音,带着倔强和沉稳。
是他!
“父皇陛下,儿臣甘愿放弃太子之位,恳求父皇饶过怀恩一命!”
心中剧痛,我拿着拳头捶自己胸口!他竟然自己放弃!
“父皇陛下,儿臣甘愿放弃太子之位,恳求父皇饶过怀恩一命!”
他的声音回荡在奉天殿外,嘹亮清脆
我蹲下身子,抱着司礼监,激动地说,“同生共死!”
“父皇陛下,儿臣甘愿放弃太子之位,恳求父皇饶过怀恩一命!”
心里满是幸福和骄傲。
这样的阿初,这样的他,走过风风雨雨,从出生的囚禁,母亲的诀别,万氏的加害,隐忍退让,恭谨小心,到了最后给他毅然决然。
“太子这是……”
“他是阿初,他从来就不是朱祐憆!”我搂着怀恩,咯咯咯咯笑个不停,“老狐狸,你终于输给我了,他是阿初,他从来就不是朱祐憆!”
怀恩年迈的身子在我怀里不停得颤抖,已经说不出话来。
“老狐狸,我还是喜欢这个名字”我搂着他,哭笑着,“老狐狸,小冰山,刘凝儿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呵呵呵,真好,真好!”
我的阿初,睥睨天下!
一口血咕噜在胸,我强忍着,最后还是无力地昏阙。
一股淡淡的檀香,我没睁眼,翻身抱着他“怎么钻进我被窝里,你不是不爱人碰吗?”“自小被人养成的习惯……”
咯咯笑着,微微睁眼又合上,漆黑一片,不知是瞎回去还是夜里,“几时了?”
“寅时”
“唔……今日可真长啊。”
“是啊……寅时之后就是日出,破晓,旭日东升。”
“嗯……”
“我喜欢你给我取的名字,初,极好!”
他转身搂着我,拿下巴蹭我的脸,“做我的皇后可好?”
“呵呵呵”我笑个不停,拉着他的领子缩了缩,“还在做你的皇帝梦,太子之位都废了,还皇后。只要大家平安无事,我别无所求。”
“你答不答应?”他史无前例地开始稚气,轻声撒娇
我把头埋在他脖子上,“答应,答应,生死不离,相濡以沫。那……咱的皇帝大人,你是要做怎样的君主呢,和你老爹似的,还是养许多花花草草,美人娇妾?”
“呵呵……”他一阵冷笑
“铁定不会是仁君,你还是和我乖乖地一起老死吧,省的祸害别人。”
他一怔,喃喃得说,“你还希望我做仁君?”
困意袭来,我真的又困又虚弱,嘤咛了一声,搂着他就睡去。
这一睡,像是被下了蛊,竟然在床上浑浑噩噩数日,再清醒已经是几日后。
“你不如净身进宫吧”我和谢迁打趣。“没见过你这样的翰林撰修,整日没事就在宫里。”
“恩,外面已经传开了,我常和太子私底下关起门来探讨帝王之术,将来必定被后世传颂。”
噗!我喷出嘴里的东西,鄙夷得想,确实是那样。该死的历史,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看着这个谢迁,我真是有苦难言……
第四册:朝寅凝情
第38章 卷三十三
东岳山震十年苦行
“你说什么?”我拉着谢迁。
“莫晃,莫晃,粮食来之不易,撒了可惜”他舀了一勺到我面前,“钦天监那日之后上奏,东岳泰山连续地震,且星象大变。东岳意指太子,恐是易储之事,天怒之”
“泰山,地震?泰山能地震?”
“是啊!”谢迁很纯真地嗯了一句,“据说还是连续不断的地震!”
“钦天监是……”
我一时记不起来,因为我自小就讨厌迷信之说
“周洪谟,周大人,号称菁斋先生。呼……小心烫……继而,百官上书,更因怀恩一事,念太子仁德宽厚,又受上苍庇佑,此乃天意,若动摇太子之位,必定天怒人怨,陛下已经收回旨意。”
“老书虫?是他!”
印象里,那个在马车里,摇摇晃晃拿着书不肯撒手的老头。那个颤颤悠悠在我们面前大谈教育经的老书虫,还有他看冷宫吴氏的眼神……
天!从那时候阿初对吴氏,难不成他那时就……我浑身一冷,真若是,他心中的谋略和心机真是……
幸亏我不是他仇人!
“怀公公可就得意了,去凤阳守皇陵,像是去颐养天年的,如今司礼监处的伙食一日不如一日。”他叹了一口气道,“诶……清官不易,蹭饭都难。”
满脸黑线
他慢悠悠地说,“太子之位如今是上天的旨意,你安心吧,别再苦熬了自己,你的眼睛……”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抓着他的衣袖,“泰山之事,你休要瞒我,你那日本就知道,所以才一味拦我!”
“似乎……是!”
他放下碗,我抽了枕头迎面就砸
“啊!”
“我那日几欲哭死,你为何不与我说。”
“一来,于乔只是猜测,太子殿下并未说。二来,你当时的恸哭,让……让于乔手足无措,真真是慌了神志!”
“小人!”我哼了一声
他轻声笑了,我也笑了。心里有一丝安逸,是不是天就要亮了!十年了,终要熬过去了。
成化二十二年
七月二十日
我看见那熟悉的身影朝过我过来,摸摸嘴角的残屑。
“凝儿!”他语气似乎很不爽快。
“出什么事了?”
“你……莫要太伤心”他扶我坐下,我整个人都绷了,“商辂他,卒了!”
“在哪卒的?”
他一怔,缓缓说“兴济”
胸口一松,商辂是淳安人,不可能死那么远。不过他也是真任性,当年汪直当道,让他避其锋芒,他竟然苦苦熬着不肯退隐,到了太子之位稳定才退隐,还是当年的脾气。
诶,帅哥都有脾气。说起帅哥,自从成化十二年,算上那一年,我已经瞎了整整十年。也不知道他们都长成了什么样子,当年悲恸过,庆幸过,可如今却这般在意。只因他是太子,将来就是帝王,我要面对的似乎就摆在面前,想逃也逃不了。一个非完璧之身的盲女,怎么配得起这个天之骄子。
愁啊……落个做小妾都不容易的命……真是愁啊……
“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