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含笑斜视了一眼那只手,被雨淋得身子微凉,朱唇颤了颤,吐出“含笑”二字。宇文沐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含笑?是个好名字。”
  含笑仰头望了望天,雨势越来越大,一发不可收拾,皱了皱眉,接过宇文沐禹手中的伞,拉着他的手跑进了回廊,“王爷,雨越来越大,在这儿避避吧。”
  含笑缩了缩身子,双手环肩,只觉得越来越寒冷,放眼望去,雨中什么都看不清,唯独那个背影始终在眼前,挥之不去。
  后肩上似乎多了份温暖,回首看向宇文沐禹竟将自己的衣裳披在她的身上,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感激地抚着肩上的衣物,“王爷……”
  “你刚刚淋了那么久,容易受伤寒,多件衣裳会好些。本王方才一直没有机会问你,今日我九弟安亲王大婚,你又为何一人独泣于此,又为何穿成这样?”
  含笑愤愤地咬着下唇,豆蔻深深陷进了掌心,欲言又止,凉凉地深吸了一口气,凝重地望向宇文沐禹的瞳孔,低沉地问道:“民女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对皇位是否有兴趣?”
  宇文沐禹身子一僵,想不到她竟会如此胆大,问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可是,不可否认,那高高在上的宝座,享有一切生杀大权的帝位,确深深地吸引着他,但令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是,他竟对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子吐出了一个“有”字……
  含笑阴冷地扯了扯嘴角,“请王爷谈一下治国之道。”
  宇文沐禹似被难住了,在含笑面前来回踱步,徘徊良久眼眸中蓦地一亮,欣喜道:“呼名不应,引之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如是者斩之;出越行伍,争先乱后,言语喧哗,不驯禁令,此谓乱军,如是者斩之;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降不伏,此谓悖军,如是者斩之。”
  含笑闻言,脸色更加阴沉,挑了挑凤眉问道:“王爷,你听明白我问的是什么了吗?”
  宇文沐禹理所当然地说了句:“治国之道啊!”
  “既然你明白,为什么又要和军纪扯上关系呢?治国不是带兵,不是光靠武功就可以解决的,还需要睿智。”含笑大失所望,一心以为可以利用他来报复宇文沐恒,却没想到他连治国之道都不懂,还痴心妄想得到皇位,真是可笑!
  “我久经沙场,这便是我行事的原则,难道领军带兵对于一统天下毫无用处吗?江山是靠打下来的!”
  含笑失望地看着宇文沐禹,挑了挑眉,寒心地说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王爷,你不适合做皇上,退出这场血雨腥风吧。”
  含笑褪下肩上的衣裳,还给了宇文沐禹,无力地转身离开,宇文沐禹看着那个背影,有一种无法言语的落寞,身为堂堂一个皇子,久经沙场的王爷,如今竟被一个女子驳得哑口无言。
  “含笑姑娘!”
  含笑停滞了疲倦的步伐,身后传来一声赞许的疑问:“你到底是这府上何人?若说侍女,又怎会如此能言善辩,甚至明白治国治理;若说侧妃,却也不曾闻九弟在外有何红颜知己。姑娘,今日,本王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谢姑娘!”说罢,拂袖离去。
  她的内心却在不住苦笑,侍女?侧妃?可是,就算是妾,她也不曾有过名份,在宇文沐恒的心里,甚至没有承认自己是他的女人……
  ------题外话------
  含笑与宇文沐禹的初见(再次相见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
  !
  迷花倚石忽已暝(四)
  红烛摇曳,喜帘影动,宇文沐恒愁容满面,略有迟疑地摘下了红盖头,朦胧中,几度以为是另一个女人的身影。“含笑…”
  美娇、娘浅浅的梨涡隐隐逝去,覆上了一层阴霾,惴惴不安道:“王爷,妾身韩秋。”
  宇文沐恒恍若梦中惊醒,目光凝滞柳眉眉心,没有那嫣红一点,他才明白眼前女子不是含笑,耳边从窗外传来雷鸣作响之声,轻叹道:“本王还有些琐事要处理,夫人若是乏了,就先安寝吧。”宇文沐恒拂袖离去,于韩秋如晴天霹雳,哀声道:“王爷还没饮合欢酒呢。”
  “不过是个仪式,夫人何须拘泥于此。”宇文沐恒轻启门扉,淡然离去,唯有佳人独守空房。
  如此冷淡的一句话,深深地印在了韩秋的心中,绯红豆蔻狠狠地陷进了掌心,粉頬上一分分地阴冷起来,韩笑…
  含笑身上早已湿透,回到房中,便卸下了那件湿衣,此次出宫便没有想过再回去,历经韩秋事件之后,她更不想回宫,只想让宇文沐恒后悔今日所做的决定,思忖之际,准备换身干净的衣裳,门却被“咯吱”一声推开,含笑望向来人,正诧异地看着自己的…胸?!含笑随手扯过一件衣裳,挡住了裸露在外的肌肤,羞涩地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残天,厉喝道:“还不快出去!”
  残天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掩门退出,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门扉再度被启开时,含笑已身着一袭水莲清荷的襦裙从房内踱出,头上配了一支简雅的紫玉簪,二话不说,似笑非笑地扬起一记耳光,干脆利落地劈在了残天的左脸上。
  残天扯了扯嘴角,脸上不疼不痒的感觉,幽邃的瞳孔深不见底,“姐姐飞鸽传书,宫里出事了。与你一同进宫的家人子俣婵小主不知从何处听来的谣言,竟然向皇上密告,裴逍遥目无圣上,众目睽睽之下私自带你出宫,一来有违了宫规,二来,皇上怀疑你与裴逍遥有染。王爷要你速速回宫,向皇上请罪。”
  含笑闻言,心碎地望向雨中,这一个晚上,发生了多少事,她对他的恨都不曾流露过,甚至,可以渐渐淡忘,可当残天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她恨宇文沐恒,恨他的不折手段,恨他的无情无义,宁可牺牲她,也要拉拢一个重臣,裴逍遥是个将才,对他夺取皇权有利无弊,可是,他居然可以牺牲她…她克制住内心的不安,平静地望向远处,幽幽开口问道:“他就这么希望我死吗?那不是谣言,是真的,裴逍遥确实目无王法地带我离宫,但这是我以死相逼换来的,就为了出宫见他,我以为,他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却没想到,换来的,是他对我的生死令!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是宇文沐恒的女人了,就算这张脸再怎么像苏如,我也不是她,一旦皇上得知我已非完璧,你以为他会放过我吗?宇文沐恒就这么容不下我,想让我死吗?”
  残天忍无可忍地捏住含笑的下颚,皱眉道:“你真是不识好歹,王爷是为你好!皇上对如妃宠爱有加,倘若你主动请罪,将一切罪名揽下来,定会念在你与她长得相像的份上饶你一命;可若你迟迟不肯回宫,日后再落入皇上手中,你以为他还会放过你吗?”
  含笑咬着下唇,狠狠甩去那只手,可笑地看着他,自嘲地问道:“为我好?好一个九皇子,连借刀杀人,都能找到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多说无益,倒不如让你眼见为实!”说罢,残天拉起含笑的手腕,一路拽着她,越过了长廊,来到了宇文沐恒的书房前。含笑怔怔地望着雨中的身影,他一手负于身后,另一手执着一柄伞,只是,护着的,却是那几株含笑花,却非他自己。
  “看见了吗?王爷自你进宫后,便亲手将你院中的含笑花移植至此,他常说,看着这些含笑花,就好比看着你,就像你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不离不弃,他心里的苦,可以随时讲给你听。今夜,他本该春宵一刻值千金地去洞房花烛,却为了你,在这里风吹雨打,只因为,这含笑花是你所栽。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残天狠狠扔下含笑的素手,却见她脸色凝重,冲进雨中,夺过宇文沐恒手中的伞,挡在了湿漉漉的他上头,声嘶力竭地喊道:“够了!你不要再演戏了!就为了除去我,堂堂的王爷何苦这么纡尊降贵,含笑不值得王爷如此处心积虑地费尽心思,不值得!”
  宇文沐恒倒吸了一口气,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是演戏。可他也明白,她所顾虑的,只是把自己把她当成夺取皇权的工具去利用,正因如此,自己的爱,对她而言,才若有若无。可她不了解,他之所以会从一个不重女色的高傲皇子,变得开始夜宿花柳,只是想在那些女人身上发泄,他想忘了那张脸。当她说自己想成为他的女人的时候,他怕了,怕对这个女人越来越难以忘怀,可最终,还是妥协了,她冒着生命危险从宫里出来,她放下了一个女人该有的矜持和尊严来找他,他的感情再也藏不住了…
  宇文沐恒一掌劈在了含笑的脖颈处,顺势将她横抱而起,交到残天的怀中,“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诺!”
  宇文沐恒放心地看了一眼含笑,喃喃念道:“一曲广陵散,再奏待佳人。”回首望向雨中,含笑花已被摧残得稀零凋落了,滚落在地的那把伞,却不知道,还在为谁守着…
  夜间,归海残天越过了那道高高的宫闱,悄无声息地将含笑送回了“无名间”,青庭虽有些意外残天的到来,可是,还是很欣慰,小主能够平安回来,只是,看着残天的脸有些红肿,担忧地抚了抚,“你的脸怎么了?”
  “没事。王爷说了,天亮后,定要含笑向皇上请罪。”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