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素菊

  “不惧秋霜紧,偏爱素菊芳。共寄南山下,生死永成双?”剑拔弩张了一天,日薄西山之时,终于可以放松一下紧张的神经,回到书房的南宫仁在顿觉十分的疲乏,却也无心吃晚饭,独自坐在书桌前,拿着母后临终前的素帕,望着上面的诗句呆呆发愣。
  这是一方普通的绢帕,绢帕的一角绣着一朵盛开的白菊花,与之相对的一边就是上面的诗句。“生死永成双?”南宫仁在叨念着诗的最后一句,与谁生死永成双?父皇?轻轻摇头自己否定了自己,不可能,父皇和母后的关系不是很好,更确切的说,临终前那天的所见只能证明一件事,即便两个人之间存在爱情,也只是父皇的一厢情愿。母后的心,并不在父皇身上。那与母后永成双的人会是谁呢?翻来覆去地摆弄着手中的绢帕,南宫仁在的目光突然停顿在上面的菊花图案上。
  “菊花?”南宫仁在的心微微颤了一下,“难道……”北顺王府到处都是菊花。庭院里栽的,花瓶里插的,就连书房里墙壁上挂的……南宫仁在突然想到北顺王府书房中悬挂的那幅蔷薇百菊图。虽然夜探王府那晚并没看真切,可探病那天自己可是看得清楚,虽然只是不经意地一瞥,也还能记得上面的诗句:
  春赏蔷薇秋爱菊,南山把酒待佳期。
  忽如一夜秋霜紧,空怨西风叹别离。
  “菊,南山,秋霜……”南宫仁在眉心紧锁,低头和绢帕上的诗句对照,竟然有如此之多的重复。难道母后的心上人是七皇叔?可七皇叔的腿……母后会对这样一个人死心塌地?更确切地说,父皇会输给自己的亲弟弟?
  “不对。”南宫仁在突然一惊,使劲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脑袋,怎么这么笨。那晚明明听见父皇说——南平王不明不白地被暗杀,北顺王死了都不能葬入祖坟。如此说来,北顺王早就已经不在了,而现在北顺王府中的仅仅是一个替身,父皇知道此人的身份,五皇叔也知道。他会是谁呢?
  南宫仁在将绢帕小心地揣入怀中,呼地站起身,也没叫外面的喜子,拧动机关,迫不及待地进了密室。既然猜不到,还是自己去查好了。
  密室之中的衣架上挂着两套衣服,南宫仁在略迟疑了一下,伸手将后做的白衣摘了下来……
  夜里的风并不大,却还是冷气袭人。南宫仁在匍匐在北顺王府正厅的屋顶,抽出几片琉璃瓦向下观望。
  此时的正厅早已被布置成灵堂,里面点着十多支手臂粗细的白蜡,将整个屋子照如白昼。正中央摆放着北顺王的棺木,周围装点着盛开的菊花,一丛丛,洁白耀眼。此时灵堂中没有旁人,只有管家还跪在北顺王的棺木前烧纸,低头垂泪,口里还不住地叨念:“王爷,您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了,来旺给您送钱来了……”
  南宫仁在见左右再无旁人,双腿一飘,从屋顶一跃而下,落地的瞬间,没有任何的声响。
  来旺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还在那里自顾自地哭泣。南宫仁在轻声来到来旺身后,将手高高举起,打算轻击来旺的后脑,可手停在了半空,最终还是没忍心落下。来旺也老了,如果自己下手略微重了,他老人家如何受得了?算了,暴露了行踪又如何,轻易也不会查到自己身上。想到此,南宫仁在伸手从身后捂住了来旺的嘴。来旺一惊,却已经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惊恐地盯着身后的不速之客。
  “乖乖地别出声,爷爷绝不伤你性命。”另一只手掐着自己的喉咙,南宫仁在压低了声音,免得对方猜到自己的身份。
  来旺吓得浑身打颤,不住地点头。夜里来灵堂,十有八九是为了王爷的随葬之物,唉!小子,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南宫仁在见来旺不再挣扎反抗,迅速将来旺的手脚捆好,又将来旺的嘴堵住。才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来到棺木前。
  没有什么机关,至少目前没有,南宫仁在不敢掉以轻心,仔细查看棺木四周,确定没有什么隐患后,才晃动双臂,用力震开了厚实的棺盖。
  里面有全部的答案,无论你是易容也好,戴着面具也好,今天本太子一定要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强忍着内心的激动,南宫仁在探身向棺木里面观瞧。
  里面……
  面对眼前的一切,南宫仁在不由得呆住了,这……
  棺木里面安置着一个人的躯骸,可这具躯骸竟然只是一副枯骨,若没有一年以上的时间,是不会腐化得如此干净。除此之外,棺木里面再无其他,甚至连衣服都省略掉了。
  南宫仁在一只手扶住棺木,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这具骨骸是……答案清楚得很。骨骸的右腿腿骨有着明显的变形,不用问,这才是真正的北顺王,那那个人呢?
  南宫仁在浑身无力地瘫坐在棺木前,双手抱头,父皇母后到底要留给自己多少的谜团,难道你们就忍心让自己的儿子一辈子混沌下去吗?
  瞥了一眼被自己随便丢弃在一旁的来旺,上前抽出来旺口中的破布:“那个人是谁?”语气冷得仿佛寒冬里的冰凌,瞬间刺透人的心脏。
  来旺轻轻摇头:“是鬼,如今已经回到阴曹地府了。”
  彼此僵持了片刻,到底还是南宫仁在妥协了。来旺什么都不肯说,再问下去也是一样,轻轻给来旺松了绑:“今晚我没来过,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对不对?”
  来旺活动活动手脚:“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向你保证,我从来就没见过你。”
  回到密室换好衣服,已经是三更天的事了。南宫仁在若无其事地回到书房,才发现西宁王正端坐在书桌前,手里捧了一只精美的白玉细瓷的小坛子。
  “皇叔怎么来了?”南宫仁在微微一愣,白天的一幕再一次浮现在眼前。难道皇叔还是怨恨自己擅自做主为父皇验尸,晚上又追过来兴师问罪?应该不会这么无聊吧。
  西宁王抬眼看了看南宫仁在,将手中的瓷坛轻轻放在桌子上:“喜子发现你不在书房,慌乱中便去找本王了。”语气很淡,让人听不出是心平气和还是在动怒。
  南宫仁在不愿将事情闹大:“侄儿心情烦闷,所以一个人出去走了走。让皇叔担心了。”
  西宁王鼻子里一声冷哼:“北顺王府也已经萧条了吧?”
  南宫仁在微微一愣,脸色微变:“皇叔怎么……”
  “我不是向你兴师问罪,贤侄也不必紧张。”西宁王抬起头,望向南宫仁在的目光温和而慈爱。
  南宫仁在长舒口气,来到西宁王的对面坐下:“侄儿只是有很多事情想不通。”
  西宁王微微摇头:“你不是想不通,而且想知道一个人的真实身份是不是?”仁在啊仁在,你还有什么心事是我猜不透的呢。
  南宫仁在轻轻点头:“这么说皇叔现在愿意告诉仁在真相了?”
  “真相是,你母后心中有人,却不得已嫁给了你的父亲。”
  “这些侄儿都已经知道了。”抬眼盯着西宁王:“而且皇叔也很清楚侄儿已经查到了哪一步。”都这个时候了,还绕的什么圈子。“侄儿想知道那个人是谁?”被父皇纵容,被西宁王和北顺王纵容,这个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这个人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知道他的身份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西宁王微微有些诧异。虽然明知道这个侄儿虽然宽厚温和,却也是出了名的倔强,但凡是他想知道的事情,就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只是紧紧抓住这个人,对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坚定地点头:“是,因为侄儿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他是关键。”
  “他就是当年的安平王慕容景,你小时候见过的。”本以为听到这个事实南宫仁在会大吃一惊,不想南宫仁在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是深爱我母后的人,还是我母后深爱着的人?”其实这个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但这一点自己一定要弄清楚。
  “说不好。曾经他们两个是一对恋人,彼此深爱。至于以后嘛……”西宁王拖长了声音,偷眼望了望南宫仁在:“你母后应该没有变心吧。”
  “也就是说慕容景辜负了我母后?”南宫仁在只觉火冲顶梁,母后居然为这样的人去死,值得吗?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慕容景这一生都没有再娶妻。”
  “可他身边美女成群。”
  “那些只是逢场作戏。除了……”西宁王有些无奈,其实自己也不清楚的。
  “除了谁?”是什么人抢了母后的心?这个人更可恶。
  “即便有这样一个人也不重要了,因为那个人也已经不在人事了。其实我也不敢确定,如果我的猜测没错,那就是除了水夫人,白素秋。”
  “什么?”南宫仁在大吃一惊:“怎么会……”
  “水夫人的一些过往贤侄是知道的吧?无论慕容景是否对白素秋动了真心,有一点我不想瞒你,太子妃是安平王的骨肉。”
  南宫仁在张大了嘴巴,这些是自己万万不曾料到的,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见南宫仁在不再说话,西宁王慢悠悠起身:“贤侄还有什么疑问吗?”
  “最后一个问题,慕容景的尸体在哪儿?”无论他是深爱母后的人,还是母后深爱的人,就让自己再任性一回吧。
  西宁王无奈地摇摇头,将书桌上的白玉瓷坛向前推了推:“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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