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讨伐葛尔丹的战事也就此结束了。
四月间，盛京的春天才迟迟到来。因我喜花儿，老爷子特地让人种了各种各样的花在园中。此时，园中樱花开得正好。喜儿吩咐小厮在樱花下摆放了桌椅。我半靠着樱花树道：
“樱花落尽阶前月，象床愁倚薰笼。远似去年今日，恨还同。
双鬟不整云憔悴，泪沾红抹胸。何处相思苦，纱窗醉梦中。”
“格格，别再难过了。好事多磨，您的好日子在后头呢。”喜儿道。
我伸手折下一枝樱花，递给喜儿道：“已经大半年了。我要等到几时？该不会要到无花空折枝的时候吧。”
几日后，老爷子遣人请我去前院，说是有贵客到访。心里嘀咕，从前也有贵客，也不曾见他让我抛头露面。今儿是怎么了，只穿了件让喜儿改过的汉服裙装，随下人朝前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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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像是蒙古人呢！”喜儿伸头朝前望了望。
“蒙古人？老爷子几时与蒙古人做起生意了？”我嘀咕道。
我迈步进了前厅，朝老爷子行了礼，刚站起身，一抬头差点把我吓晕过去。果真是蒙古人——喀尔喀部多布多尔济郡王，正笑看着我。
“恩哼！”老爷子适时的轻咳了一声。
我忙福身请安道：“郡王吉祥！”
“宁雪格格不必多礼！”说着，便伸出手想扶我起来。
“谢郡王！”我忙闪身躲开他的手，站在老爷子身侧。
“一年未见，宁雪格格越发的漂亮了。”多尔济郡王笑道。
老爷子微蹙了蹙眉，笑道：“郡王客气了。不知郡王一定要见宁儿，所为何事？”
多尔济郡王朝老爷子笑道：“只为在草原上，与宁雪的约定而来。”
老爷子满脸问号的看了看我，问道：“不知可否告知老朽？”
“哈哈！如今平定葛尔丹，皇上召我进京。听闻，宁雪格格为了照顾祖父，人在盛京。所以唐突来访。”多尔济郡王看着我笑道，“我曾说过，待平定葛尔丹后，要请皇上下旨，将宁雪格格指于我为妃。不知，宁雪格格可还记得？”
我低头，扯了扯老爷子的衣衫。只听他道：“宁儿现虽在我身边，可如今已是多罗格格。她的婚事，自有皇上、太后做主。还请郡王见谅！”
“哦？多罗格格，那就太好了。”多尔济郡王笑着，指了指身旁的几口箱子道，“都是些小玩意儿，望宁雪格格笑纳。”
“奴婢不敢，还请郡王——”我低着头，不想看他。
多尔济郡王冲我笑了笑，站起身道：“皇上催得紧，我先告辞了。”说罢，朝老爷子略一行礼，转身便走了。
看着那几口箱子，我上前用脚踢了踢道：“这个，怎么办？”
老爷子黑着脸，走到我身边：“瞧瞧你今儿穿得是什么，成何体统？把个蒙古人看得眼睛都直了。你阿玛在信中只提起，四阿哥与五阿哥都看上了你。这会儿子，怎么还冒出个蒙古人？你在宫里，究竟惹了多少麻烦？”
我笑嘻嘻地挽着他的胳膊道：“哥哥没跟你说清楚吗？不止他们三个，带有太子、八阿哥、九阿哥呢？他们都喜欢——”
“瓜尔佳?宁雪！”老爷子厉声道，“不把这些事情说清楚，你就别想睡。”
我轻抚着他的胸口道：“当心气大伤身，等吃了晚饭，我慢慢告诉你好了。”
全盘托出的结果就是，老爷子气得几天都不搭理我。直到我声泪俱下的跪在他面前，闹着再不理我，我就不吃不喝的时候。他才摇头叹气道：“都是命啊！”
一个月后，哥哥来信：康熙册封十九岁的皇六女为和硕公主，指婚给博尔济吉持氏喀尔喀郡王敦多布多尔济。我和老爷子看完信后，都长长的松了口气，总算逃过一劫，不用外放蒙古了。我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老爷子外出谈生意，我便闲得浑身不自在。才想起哥哥把“胭脂”也一同带来的，便找了骑术好的家仆，让他教我骑马。老爷子起初一百个不愿意，耐不住我天天软磨硬泡，终是点了头。
剩下的日子，就在我这种百无聊赖的生活中慢慢流逝。我每天穿梭在佛堂、马场、花园、书房间，看似忙碌，实则是为了不让自己闲下来。一旦无事可做，我便会坐着发呆，直到泪流满面为止。老爷子每每看到我如此，总会咬着牙恨恨地说如果五阿哥以后待我不好，他就找康熙评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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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三十七年三月，康熙封皇长子胤禔为直郡王、皇三子胤祉为诚郡王，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祐、皇八子胤禩俱为贝勒。与京城的通信，仅限于家书。有时心里很是难过，这么长的时间，五阿哥竟没有一封信、一句话传来。
“玛法，今儿可是七夕，就让宁儿出去玩吧。”我半靠在老爷子身旁，摇着他的胳膊撒娇。
老爷子眯着眼睛，直摇头：“不行，上次让你出去玩。竟跑到我的茶楼里去卖唱，可真是丢光我的老脸了。这次又想耍什么花样？”
“卖唱！”我气得插着腰，“在宫里，皇上想听，还要看我心情如何呢？”
“哼！”老爷子皱了皱眉头，“别在这儿想当年了，这儿是盛京。”
“玛法，宁儿保证不再抛头露面了。要不，您跟我一起去吧。说不定，会遇见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我笑道。
老爷子早就变了脸，厉声道：“没个正经格格的样子，你阿玛都是怎么教的。把个好好的格格变成这个德行！”
“哼！不去就不去！”我转身就想回房，“反正您又有了个小孙女，现在觉得宁儿不好了。就把她接来，让我回去！”说着，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老爷子一看我哭了出来，慌忙道：“好了，宁儿不哭，不哭。我带你出去玩儿，想去哪儿都行。管你是想唱，还是想跳，都随你！”说着，走到我身前，用袖子帮我擦眼泪。
我看着老爷子担心的模样，心里一酸，眼泪流得更快了，搂着他的脖子道：“玛法，您待宁儿最好了。”
老爷子笑着把我抱在怀里道：“宁儿可是玛法的心肝宝贝啊！”说罢，便吩咐下人准备马车，要带我出门玩儿。
“不要马车，坐在车上，什么都看不到，还不如不去。”我忙道。
我挽着老爷子，喜儿和管家随在身后，四人就慢悠悠地走在街道上。街道两边，见到不少女子在月光下，焚香礼拜，老爷子说这是“拜织女”，希望长得漂亮或嫁个如意郎、少妇们希望早生贵子。路经几家较大的商号、酒楼时，总会有人上前与老爷子攀谈。我懒得听那些商场上的虚情假意，拉着喜儿朝着路边小吃摊跑去。
“这是什么？”我指着看似点心的东西问喜儿。
喜儿掩嘴笑道：“格格，这是巧果。”
我拿起一个仔细看着：“好漂亮！像朵花儿一样。让我怎么下了口吃呢？”说罢，便咬了一口，“好甜！”
“什么东西，让宁儿都觉得好吃了？”老爷子在身后笑道。
我转头笑道：“玛法，这个巧果很好吃！”正与老父子笑闹着，忽听到前方不远地酒楼里，传来喧哗声，忙拉着祖父就朝酒楼而去。
刚到酒楼门外，守在门外的小二儿忙上前行礼道：“老太爷，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老爷子笑了笑道：“有什么热闹？”
“几位少爷在这儿对诗、闹酒。”小二儿躬身领我们进了酒楼。
老爷子笑看着我道：“宁儿有兴趣？”
“没兴趣。这东西一点儿都不好玩。”我忙摇了摇头，四下看了看，“这个，也是您的？”
老爷子点了点头，领着我上了二楼，进了个别致的雅间。
“玛法，您很有钱吗？”我问道。
老爷子被我这么一问，扯开嘴角大笑道：“怎么？宁儿，怕嫁妆不够吗？”
“什么嫁妆？”我迷茫的看着他。
老爷子捋了捋胡子道：“你阿玛没跟你说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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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了摇头：“说什么？”
“哈哈！我一半的身家都是你的嫁妆！”老爷子笑道。
“一半？那是多少？”我对他的产业一点儿都不清楚。
老爷子端茶喝了一口，淡淡地道：“现在是五百万两白银！”五百万两！我惊讶的望向他，“不过，那要看皇上将你指给谁了。如果不合我的心意，一两也没有。”
我努了努嘴角道：“那你想把这五百万雪花银便宜了谁？”
老爷子扯了扯嘴角道：“原想着，给他。”他冲我比了个四，随后又笑道，“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随了你的愿，便宜他了。”又伸出手掌，比了个五给我看。
“为什么？”我问道。
老爷子微眯着眼睛道：“你是个极有想法的丫头，甚至比成泰还有主意。我相信你不会选错人。想过平静的日子，他是最好的人选。”
“原因？”我继续问道。
老爷子道：“历代帝王中，你可见过有——”他在脸上比了个伤痕的样子。
“他只是伤到了脸而已，跟这些有什么关系？”我道。
“傻丫头，他有了这道伤，就注定与那把椅子无缘了。”老爷子严肃地看着我，“我和你阿玛都不想看到你们卷进宫廷的争斗，尤其是你。所以当初才会逼你与太子分道扬镳。”
“原来如此。”我重重的靠在椅子上，抚着手腕上的玛瑙手串儿，笑道，“留在他身边，竟是我最好的选择了。”
楼下的喧闹声，一浪高过一浪。老爷子见我坐在椅子里发呆，对我笑道：“该来的时候，就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