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弘升给五阿哥磕了个头，刚想站起来，五阿哥斥道：“还不给宁额娘行礼，这还要教吗？”
弘升规规矩矩地给我磕了个头：“宁额娘，弘升告退！”
我扶他起身，轻拍了拍他袍摆上的尘土，笑道：“弘升乖！随你额娘回去吧。”我扭头看了看刘佳氏，她一张脸，涨得通红。牵了弘升的手，快步出了院子。
我好笑的看着五阿哥，坐在他身边道：“跟个孩子计较什么，何必生那么大的气？还背什么《诗三百》，他都看得明白吗？”
“我在他这个年纪都已经到上书房了。”他道。
“知道你聪明。我在他这个年纪，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呢。”我笑道。
他不敢相信的看着我：“可我听说，你三岁便背得出三百首唐诗了？”
“不是吧。我怎么都不知道呢？传闻而已，你也信？”遭了，我好像说错话了。忙转开话题，“这么早就下朝了。”
“还早？巳时都过了。”他笑睨了我一眼。
我尴尬地笑了笑：“都中午了。”
七月初，老爷子动身回了盛京。临行前，他让人送来一封信，只有一句话：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我紧盯着面前的账本，眼睛都花了。这是什么啊！根本就看不明白。本就对数字迟钝的我，如今脑子里更是一团糟。老爷子商号的大掌柜恭敬地坐在椅子上，可我又不能直接告诉他我看不懂吧。老爷子将生意交给我打理，这不是害我吗？只能装着样子，一页页地翻看。直至喜儿给他续了第三杯茶时，我才长舒了口气，起身将那枚印章拿了出来，轻轻盖在上面。“好了！曹掌柜，我不方便到商号去，以后的事情就请你多上心了。”喜儿将账本交还给他。
身材微胖的曹掌柜忙起身，双手接了过去：“格格请放心，这都是奴才该做的。如果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奴才就告退了。”
“喜儿，送曹掌柜。”我笑道。忽地想起在盛京时，曾许诺九阿哥，让他忙我打理商号的。我打开红木匣子，将一摞红红绿绿的银票拿出来，细看下才发现，有几百两的小面值，也有几十万两的大面值。不禁笑了起来，老爷子做事还真是仔细。
“高兴什么呢？”五阿哥站在门外笑望着我。
我忙将银票按在身下：“快把门关上。仔细让风吹散了。”
卷2－016
“你在做什么呢？”五阿哥反手将门关上，在我身边坐下。
我朝他眨了眨眼睛：“你可听说过我有五百万两的嫁妆？”
“似有耳闻，不过，真的有吗？”他怀疑的问道。
“呵呵！那你看，这些够不够五百万两？”我将银票推到他眼前。
他看着面前的银票，不由笑了起来：“难怪九弟说我娶了个财神，看来这是真的了。”
“胤祺，这些银子我也用不着，还不如拿给九阿哥，他读书不行，可却是个经商的人才。那四间商号，我也想一并交给他打理。你觉得呢？”我问道。
他皱眉想了一会：“宁儿，这些都是你祖父给你的。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不用同我商量。”
“那就麻烦爷请九阿哥过府一趟吧。”我将银票收拢整齐，注视着他，“你真的不管吗？”
“不管！”他笑道，“我的俸银虽不能和你的私房相比，可也够整个贝勒府的开销了。我只是没想到，你祖父有这么大的家业。当初还以为是九弟跟我说笑呢。”
我捂嘴笑了笑，轻声道：“我也没想到老爷子会真的给我这么多嫁妆。我听说，这快赶上大清的国库了。”
他眉头一皱，在我耳边低声道：“宁儿，树大招风。”
康熙三十八年七月二十五日，十三阿哥胤祥生母章佳氏薨。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手中的茶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格格，爷传话来，让您入宫呢。”喜儿捧着一身素缟，立在我身侧。
承乾宫内外，俱是满目剌眼的白色，庶妃章佳氏的棺木，置于大殿正中。十三阿哥跪在棺木前，给母妃一张张的烧着冥钱。十三公主和十五公主跪在一旁，神色憔悴，不停地擦拭着眼泪。我轻揉了揉早已酸麻的腿，身旁的他塔喇氏瞥了我一眼，我忙恭敬地跪好。
天色渐暗，太子爷走到十三阿哥身侧，说了些什么。只见十三阿哥微点了点头，太子便与几位阿哥出了承乾宫。我正盯着十三阿哥细瞧，五阿哥在我耳边轻声道：“我送你去额娘那儿休息。”我点了点头，借着他手臂的力量，踉跄地站了起来。
“咝！”一阵钻心的疼，我不由握紧他的手。
“又疼了？”他低声问道。
“十三爷，他——”没有回答，我扭头看了眼十三阿哥。
“今儿晚上有三哥陪他，你放心吧！”说完，便扶着我朝宫外而去。
我忽地想起，他塔喇氏和刘佳氏也在：“姐姐们——”
“操心你自己吧。让喜儿好好给你敷了腿再说。”他语气坚定，不容我反对。
一连十多天，白天所有在京的皇子、福晋都要守在承乾宫内。到了晚间，皇子们轮流陪十三阿哥守灵。天刚暗下来，我服侍五阿哥用了晚膳，“晚上我要陪老十三，你早些歇了吧。”
“胤祺，我跟你一起去吧。这些天我发现十三爷虽是难过，却没掉过一滴眼泪，憔悴了许多。他总这么憋着，会出事儿的。”我轻声道。
“可，你不怕吗？”他问道。
我轻摇了摇头：“娘娘生前，我曾在慈宁宫见过几次。性情极为温良，我不怕的。”
他想了想，点头道：“若是累了，就回来休息。”
承乾宫内，服侍十三阿哥的小太监不住地磕头：“爷，您就用些吧。十多天了，再不吃东西，您撑不住的。娘娘若是知道，会心疼的。”
五阿哥与我对视了一眼，快步走了进去。“老十三，这是怎么了？”
“五爷，您劝劝爷吧。十多天了，爷都吃不下。眼见着，瘦了一大圈儿了。”小太监朝我们不停的磕着头。
卷2－017
五阿哥刚想说什么，我朝他摆了摆手，伸手接过小太监手中的食盒：“我来。”我跪坐在十三阿哥身侧，将食盒放在一旁，朝章佳氏的灵位磕了三个头后，转身看向十三阿哥。他面色苍白，眼圈黑黑的，嘴唇因长时间未喝过水，而起了皮。我心里一揪，隐隐作痛。伸手倒了杯茶，递到他的唇边，他并不张嘴，只是怔怔的发呆。我将手帕浸了水，轻轻在他唇上沾了沾。“十三爷，娘娘病了许久，这一去，也是解脱了。你不该这样，让娘娘走得不安心。”他仍旧不理我，“你知道人死后，会去哪儿吗？她会去到一个完全圣洁，毫无罪恶之处，也不用日光照，是永远光辉灿烂的地方。而我的额涅也去了那儿，她们如今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了。额娘曾跟我说过，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当你想她们时，她们会知道的，会朝你眨着眼睛，一闪一闪的。你瞧，娘娘正看着你呢！”我的手，指向天空中最亮的一颗星星，“她会听你说话，会看着你笑，看着你哭，看着你长大成人。她没有走远，就在那儿。”十三阿哥猛地抬起头，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朝天空看去，“十三爷，娘娘正看着您呢。有什么话，就跟她讲吧，她一定能听到的。”
“额娘——”十三阿哥放声叫道，一下子扑到我怀里，痛声哭了出来，我轻轻抚着他的背，泪顺着脸颊滚滚落下。
闰七月初二谕礼部：妃章佳氏性行温良，克娴内则，久侍宫闱，敬慎素著，今以疾逝，深为轸悼，其谥为“敏妃”。二十七日，康熙巡塞外，直郡王胤禔、诚郡王胤祉、四贝勒胤禛、五贝勒胤祺、七贝勒胤佑、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随往。
此次康熙出巡，没有让皇子携家眷前往，我自是留了下来。虽然五阿哥临行前，百般交待让我好生照顾自己，可我的身体似乎病了般，终日里无精打采的。
九月十九日，庶福晋白佳氏为五阿哥生下了一个女儿。小格格洗三时，我强打精神送去了一枚玉壁，白佳氏笑着将小格格抱给我瞧，一张胖乎乎地脸蛋，弯弯的眉毛；一双大眼睛，小巧的鼻子。“小格格好模样！”我不禁笑道，“爷若是看见了，想必一定喜欢。”
“姐姐说爷会喜欢吗？我怕爷会觉得是个女孩儿，会——”白佳氏微蹙着眉。
“不会的，小格格这么可爱，爷会喜欢的。你别想得太多了，养好身子才是紧要的。”我笑着将一碗燕窝粥递给她。
我正与白佳氏闲聊，门外传来喧闹声。喜儿进来道：“宜妃娘娘让九爷来看小格格了。嫡福晋让嬷嬷抱小格格去给九爷瞧瞧。”
“那妹妹就好好养着吧。改日我再来看你们。”说完，我便带着喜儿回了暖香坞。
我坐在廊下看喜儿摘取桂花，“格格，昨儿夜里一场风雨，桂花都没剩下多少了。”喜儿边摘花，边嘀咕着。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我轻声念着，转眼看向廊下的一簇艳红，“桂花落了，秋海棠却开了。”
“宁儿！”九阿哥立在不远处凝视着我。
我站起身，笑道：“九爷怎么想起到我这暖香坞来了？”
九阿哥嘴角挑起一丝笑，迈步进了内院：“不欢迎吗？”
“哪里的话儿，请还请不来呢？喜儿，上茶！”我指了指廊下的椅子，“不介意坐这儿吧？”
九阿哥冲我一笑，撩起长袍，坐了下去：“你好生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