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我翻了个身,继续看着手里的书,淡淡地道:“爷的脾气一上来,我去了也没用。再说了,我去劝爷,算哪门子的事。弘升自有亲生额娘护着,还有嫡福晋宠着。怎么,这会儿子反倒想起我来了?”
卷2-044
小顺子瞟了眼喜儿和婉婷,她们全当没看见,仍旧低头绣着手里的东西。柱儿在一旁紧皱着眉头,小顺子无奈地继续劝道:“好福晋,您就当可怜奴才,去劝劝爷吧。您跟爷呕了这几个月的气,全府上下大气都不敢出。您一直体恤咱们这些奴才,就发发慈悲吧。”
“不是我不去,是去了也没用。你可别忘了,在宫里那会儿子,他脾气上来,抄起东西就砸,几次我都差点伤着。现在我的手脚可没那么利落,还让嫡福晋去请马佳妹妹吧。”我冷冷地道。
小顺子不停地磕头道:“福晋,奴才知道您心里难过,在生爷的气。可奴才要替爷说句话,爷当日真是喝醉了酒,才稀里糊涂地宠幸了别人,还让马佳主子有了身孕。这要怪只怪当日她穿了您的衣服,还在暖香坞里,就——”
“别说了。”喜儿在一旁低声斥道,“明明知道格格为了这件事,差点儿都要把暖香坞拆了。真是不懂事了。当初若不是她们串通好了的,她能轻易进了暖香坞吗?她才进门多久,怎么会知道爷最喜欢格格穿那件水绿色的长裙了?她们还把婉婷骗走!今时今日,有了为难的事情,才又想起格格来了。平日里,格格待你也不簿,但凡我们有的,都少不了你的那份儿。今儿你倒是充起好人,竟数落起格格的不是了。”
我将书用力摔在塌上,转头看向小顺子:“好了,你们都少说几句吧。头到让你们吵炸了,过来,扶我起来。我就走这一趟!”
“是,是,奴才谢福晋。”小顺子赶忙爬了起来,轻手轻脚地将我扶了起来。
喜儿快步走到我身边:“格格,您怎么就——”
我在喜儿的搀扶下,缓步走到书房外,只见弘升仍跪在门外,他塔喇氏和刘佳氏一脸焦急地站在一旁。“姐姐吉祥!”我朝她们福了一礼。
他塔喇氏赶忙扶起我,急道:“妹妹可是来了,快劝劝爷吧。这么大的太阳,弘升都跪了两个时辰了。”
刘佳氏立在一旁望着我,似是有话说,但终究还是没有出声。我冷冷地瞟了她一眼,缓缓蹲在弘升面前,这孩子显然已经被烈日晒得快晕过去了,可仍倔强的跪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扭头对柱儿道:“你们扶弘升起来。”
喜儿扶我站起身,柱儿和小顺子刚要扶弘升,就听见书房内五阿哥斥道:“谁敢?”
“我敢!”我站在门外,怒瞪着五阿哥,“就算犯了天大的错,已经两个时辰了。够了!”
五阿哥抬头看是我,忙道:“宁儿!你怎么来了?”说着,便从书桌前快步走到我身边,扶着我进了书房,坐在软塌上。
“你先让弘升起来,再告诉我究竟怎么了?”我盯着他的眼睛,不容他拒绝。
他转头对弘升厉声道:“你先起来,把今儿的事情说清楚,为什么对弘晖下黑手?”
弘晖!我忙问道:“弘晖怎么样了?”
“太医说只是小伤,不碍的。这小子是趁练布库时下的手,他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可还是让师傅看出来了。”他坐在我身侧,紧盯着刚进门的弘升,“说吧。为什么?”
弘升低着头,仍是不言不语的。五阿哥气得将手边的茶杯摔在弘升的身上,刘佳氏一下子冲了过来,用身子护着弘升,哭道:“爷,就算真是弘升的错,您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就别再——”
“慈母多败儿!弘升这个样子,就是你们一味娇惯出来的,由着他在府里胡作非为,如今更是与兄弟动起手来。不把事情说清楚,就家法侍候!”五阿哥斥道,吓得刘佳氏跪坐在一边,搂着弘升大哭起来。
我听着刘佳氏的哭声,别过头看向桌案上的茶杯。我真的不想帮她,一想到她们曾经对我做过的事情,气就不打一处来。如今我竟为了她的儿子,主动到书房来找五阿哥。五阿哥见我蹙眉,厉声斥道:“有什么好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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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佳氏赶忙捂着嘴,低下了头。弘升涨红了小脸,倔强的抬头紧盯着我,语气冰冷的道:“都是因为你!”
“混账东西!”五阿哥用力的拍了一下几案。
我瞧他正要起身,忙拉住他:“等等,你让弘升把话说完。”
弘升狠狠地盯着我,郎声道:“我虽是长子,可阿玛从小就不喜欢我,只喜欢弘晊。阿玛会对他笑,会抱他、亲他。连皇玛法和玛麽也偏心只疼他。自我记事起,我就知道住在暖香坞的侧福晋,是阿玛最宠爱的女人,才是这府里真正的女主人。连同你生的孩子,都是阿玛心里最宝贵的人。我就算在学上得到师傅的夸奖,阿玛都不会对我笑一下。可弘晊就不同,哪怕是他淘气,把阿玛最喜欢的瓷器打烂了,阿玛都不会生气。我问额娘为什么,额娘只会抱着我和妹妹哭。嬷嬷们告诉我,因为阿玛喜欢你,不喜欢我额娘。”
弘升抹了抹眼角的泪,继续说道,“可我想恨你,却恨不起来。因为你每次看到我时,都会对我笑,就像看到弘晊时一样的笑。阿玛责骂我时,你会替我说好话,会护着我。我背不下书时,你会及时出现在书房里,帮我解围。我羡慕弘晊,因为他是你的儿子,他得到所有人的关注和喜爱。我也羡慕弘晖、弘曙他们,因为你会教他们读书,会唱好听的歌给他们。”
弘升的话,一字字的刺在我的心上。在他的心目中,我的出现,不仅让他额娘的失去了依靠,还让他失去了父亲的关爱。难怪平时见到他时,他对我总是一副冷漠的表情。
我走到弘升身边,缓缓蹲在他面前,将他眼角的泪擦干:“弘升,你只有一个月大的时候,我就见过你。那时候,我还在慈宁宫当值,是个六品的掌书女官。”
我示意喜儿将刘佳氏扶起,牵着弘升的手,坐在五阿哥身边:“当时你的样子可爱极了,你有着一双跟你阿玛一样的眼睛。正因为你是长子,阿玛对你的要求才格外的严苛。”
弘升抬头看向我,我朝他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读书又很用功。其实我也没有真正教过弘晖他们读书,只是陪他们一起玩而已。不信的话,你下次见了弘晖他们一问便知道了。”我揽过弘升的肩膀,正色道,“男孩子们之间打架,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你下黑手就太不光明正大了。你要记住,你们是兄弟,是手足,将来是要一起顶起大清这片天下的。以后,比武切磋,点到为止。弘升,暖香坞的院门,一直都为你打开着,只是你未曾真正踏进来而已。”我拉起五阿哥的手,将弘升的小手放在他手心里,笑对他们道,“好了,我也累了。相信你阿玛还有话跟你讲,我就不妨碍你们说体已话了。”
“五婶!”弘晖人未到,声音就已经到了。
喜儿赶忙将准备好的茶点摆放好,笑道:“这几位小爷,见天到暖香坞来。格格,眼瞧着就到日子了,您可要当心些了。”
“宁额娘/五婶/五伯母,吉祥!”弘升、弘晖、弘曙笑嘻嘻地并排站在门外。
“得了,几时讲起规矩了。”我笑瞥了他们一眼,“弘晖的珍珠汤圆、弘曙的冰糖梨汁、弘升的栗子糕,再不吃就凉了。”
“是。”三个孩子一下子围坐在桌前,大口吃了起来。
弘晖边吃着汤圆,边问道:“五婶,十四叔说您随皇玛法南巡时,曾跟他一起去看‘梳栊’。什么是梳栊啊?”
我口里的茶一下喷了出来,喜儿忙上前帮我打理,我气道:“你十四叔说的?”
“恩。”弘晖重重点了点头,“我问什么意思,十四叔让我来问您。”这个十四阿哥,跟孩子们胡说什么呢!弘晖见我不答话,继续问道:“五婶,怎么了?”
“没事儿。”我看了看那三张纯真的笑脸,尴尬地笑道,“我也记不清楚了,等我再问问你十四叔。”
“哦!”弘晖低头继续吃着汤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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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升咬了一口栗子糕,扭头问我:“宁额娘,弘晖说您把《淇奥》念得像唱歌一样。今儿师傅讲了《杕杜》,您也要像唱歌一样解释给儿子听。”
我伸手掐了下弘升的脸,笑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看到上次弘晖那么念了《淇奥》,在皇玛法面前得了赏,你也眼馋啊?”
弘升仰头笑了起来:“知道瞒不了您。”
“五伯母,我也要!”弘曙急道。
“好是好,不过,你们得答应我的一个要求才行。”我看向他们三个,他们朝我点了点头,“不能让皇玛法知道,是我教的。”
“好!”他们异口同声地答应。
“那就先讲《杕杜》,听好了,我只念一遍,用心喽!”我努力回想着书上的内容,
“一株棠棣生路旁,果实累累挂枝上,王事差役无休止,服役时间又延长。日子又到十月头,满心忧伤想我郎,征人有空应回乡。
一株棠棣生路旁,叶而青青真盛旺,王事差役无休止,遥想征人我心伤。草木茂盛春又深,心儿忧碎愁断肠,征人哪天能回乡!
登上北山我彷徨,手采枸杞来想郎。王事差役无休止,谁来奉养爹和娘。檀木车子已破烂,四马疲劳步踉跄,征人归期该不长!
人不回来信不往,忧心忡忡苦怀怨。役期早过不回来,最是忧愁最惆怅,占卜卦辞说吉祥,聚会之期不太远,征人很快就回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