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弘升红了脸,轻点了点头。我从发髻间,取下一支东珠簪子握在手里,朝园子里走了过去。趁无人注意,随手将簪子丢在了地上,匆匆转身而回。
  弘升见我回来,轻声在我耳边道:“从未见过宁额娘如此过。”
  “臭小子,若不是为了你。我用得着如此吗?像是做贼一样。”我伸手重重地点了他额头一下,“去,该你了。帮我把簪子找出来!”说完,用力将他推了出去,自己闪身躲在一根柱子后面。
  弘升犹豫了一下,终还是迈步进了园子。远远瞧见他低着头在园子里穿梭,那些秀女们见他小太监的装扮倒也没怎么在意。不大会儿的功夫,就见弘升已与几个秀女搭上了话。这小子还真是比他阿玛强多了。
  “宁额娘,簪子!”弘升小跑着过来,将簪子呈给了我。
  我接过簪子,笑问道:“看完了?”
  弘升的脸顿时红了,轻点了点头:“恩。”
  “怎么样?有喜欢的吗?”我问道。我见他并不答话,急道,“说啊!到底有没有?”他见我急了,忙抬头看向我,微点了点头。“哪一个?”我探头向里面看去,“指给我瞧瞧!”
  弘升红着脸,转身指了指正站在园子边赏花的秀女:“那个穿紫衣的!”
  “问了是谁家的吗?”我看向那个紫衣女孩儿问道。
  弘升轻摇了摇头,低声道:“没!”
  “没?”我转头瞪了他一眼,用力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笨!不问清楚,我怎么帮你?”说着,看了看手里的簪子,“我去问!”这小子哪儿都好,就是这慢性子得了五阿哥的真传。
  弘升听到我的话,忙扯了扯我的袖子:“不,不用了。儿子记得是哪个就好了。”
  “你记得有什么用!若真想要她,得事先想办法才是。”说着,牵着弘升朝园子里走去,“是她拣到的?”
  “恩。”弘升应了一声。
  几株丁香花芳菲满目,清香远溢。那紫衣女子把刚折下的花朵放在鼻端,深深吸气,脸上浮现出陶醉的表情,更有一股清雅的美丽。那花朵也在她秀美的脸庞前,竟也似更加灿烂。我扭头对身边的弘升低声道:“好眼光!”
  缓步走到那紫衣秀女不远处,见她的目光落在眼前的花上,轻声念道:“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
  紫衣秀女听到我的声音,忽地转身看向我。略略侧目打量我了一下,又看到立在我身侧的弘升,想是不知道我是谁,神情有些尴尬,对我福了一礼道:“奴婢给主子请安,主子吉祥!”
  弘升捂嘴轻笑了一声,我瞪向他,他忙低头不再出声。我缓声道:“起吧。”
  “谢主子!”她的声音轻柔如水。
  “是你拣到的?”说着,将簪子拿到她眼前,我轻声问道。
  “回主子的话,是奴婢。”她态度不卑不亢。
  “恩。你是谁家的孩子?”我清声问道。
  “家父工部郎中,戴佳氏,上顺下岱。”她低声答道。
  “恩。好,多谢你了。”我仔细看了看她,对身边的弘升道,“咱们回吧。”
  “是。”弘升上前扶着我,出了储秀宫。
  卷2-112
  慈宁宫内,太后小憩未醒。婵儿陪我到小花园里散步,此时樱花开得正好,一团团的粉红,落英纷纷。“福晋,这花儿真漂亮!是什么花儿啊?”婵儿伸手接住正落下的樱花,捧在鼻尖处轻嗅了嗅。
  “这是樱花!”我清声道,“知道日本吗?”
  “日本?”婵儿摇了摇头,轻声问道,“日本是什么啊?”
  “是一个岛国,在大海里。咱们称为‘倭国’,也叫过‘扶桑’和‘东瀛’。在那儿,每年的三四月间,是他们的‘樱花节’。那儿的人们会携酒带肴在樱花树下边赏花、边饮酒。他们认为人生短暂,活着就要像樱花一样灿烂、纯洁和美丽,即使死,也该果断的离去。樱花凋落时,不污不染,很干脆利落,被他们尊为日本的精神像征。”我看了看似懂非懂的婵儿,不由轻笑了笑,朝樱花树下慢步而去,“樱花的花语是,生命、幸福一生一世永不放弃,一生一世只爱你。命运的法则就是循环,等你回来。”
  “呵呵,奴婢听不太明白。不过,听福晋讲这些,奴婢听着,心里觉得很舒服。”婵儿扶着我的手,低声笑道。
  “樱花落尽阶前月,象床愁倚薰笼。远似去年今日,恨还同。”我清声念道。婵儿见我神情落莫,只是静静陪着我,不再出声了。
  正当我估摸着太后快醒了,想要回去时。却见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不远处立着,当我看清楚那个小身影时,不由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婵儿扶住我问道:“福晋,怎么了?”
  是瑞儿!他长高了,也胖了,他正紧紧的盯着我瞧。大半年未见了,见不到时,想见。见到时,却怕见。瑞儿,额娘好想你啊!我紧紧握着婵儿的手,仔细打量着他。
  “额娘!”瑞儿那稚嫩的声音传来,我的泪已在眼眶里打着转。“额娘!”瑞儿踉呛地朝我走了过来。
  我想他,想抱他,想亲他,想他在我怀里撒娇。可理智却告诉我,我不能去想他,要忘了他。眼看着瑞儿离我越来越近,我转身逃似的躲开他,快步朝园外而去。
  “福晋——”婵儿在后面紧追了上来,见我紧扯着旗围,她急道,“您怎么了?”
  我扶着宫墙,身子靠在婵儿怀里,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强忍着不肯落下:“你刚才听到什么了?”
  婵儿面色微变,马上又恢复了平静:“奴婢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果然是哥哥挑选的人,小小的年纪反应如此的快。
  “回府!”我似是用尽全力吐出两个字来。
  康熙五十二年四月,康熙给弘升和大格格涵莹都指了婚。如弘升所愿,郎中顺岱之女戴佳氏将是他的嫡福晋,七月完婚;涵莹则指给了蒙古喀尔喀部乌郎阿济尔莫氏纳穆塞,八月出嫁。刘佳氏自从康熙下旨后,身体就不太好了。虽说她要娶儿媳了,是喜事。可也要把女儿嫁到蒙古去,从此后,怕是难得再见上一面了。
  七月十六日,恒亲王世子弘升大婚。
  “福晋,醒了吗?”婵儿在屋外轻声唤道。
  “恩。”我翻了个身,懒懒的应道,“进来吧。”
  婵儿与嬷嬷端了洗漱的热水进了屋子,轻手轻脚的掀开床帐,婵儿缓声道:“福晋,今儿新媳妇要给公婆奉茶,小顺子刚来说,王爷请福晋也去呢。”
  “算了吧。让柱儿跑一趟,告诉爷,我就不去了。让弘升带着媳妇去给王爷、嫡福晋和他额娘请安奉茶就好了。我这儿就免了吧!”我翻身下了床,坐到梳妆台前。
  “是,奴婢明白。”婵儿转身退了出去。
  我半靠在软椅上,在院子里乘凉。石桌上的茶炉上,正煮着一壶红茶,茶香四溢。
  卷2-113
  京郊别院里,哥哥陪着我晒着太阳。我懒懒的微闭着眼睛,身上暖暖的。转眼间,已是康熙五十四年的春天了。五十三的冬天,我整整喝了一季的药汤,浑身上下,自里向外都是中药的味道。新年刚过,阿玛和额娘便去了盛京,阿玛说,现在无官一身轻,哥哥和我也不用他来操心,只想多陪陪玛法,已尽孝道。
  朝堂上,八阿哥胤禩因“毙鹰”事件,被康熙停了俸银俸米。八阿哥也因此,大受打击,到处潜行,不愿见人,更是一病不起。
  康熙责骂八阿哥的话,一直在耳边萦绕:“八阿哥胤禩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听相面人张明德之言,遂大背臣道,觅人谋杀二阿哥,举国皆知。伊杀害二阿哥,未必念及朕躬也。朕前患病,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无奈,将不可册立之胤礽放出,数载之内,极其郁闷。胤禩仍望遂其初念,与乱臣贼子结成党羽,密行险奸,谓朕年已老迈,岁月无多,及至不讳,伊曾为人所保,谁敢争执?遂自谓可保无虞矣。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帝王之爱能持续多久?爱时,她是一年内连晋三/级的良妃,他是年纪最小的贝勒;恨时,她是辛者库贱妇,而他则是心高、阴险的乱臣贼子。
  八阿哥——那个温润如玉、嘴角总有浅浅笑容的男子,那个在侍郎府中听我唱歌的男子,那个曾在江南陪我一起月下赏荷的男子,自此,便从朝堂上消失了。
  “王爷前些日子交了兵权,可如今皇上却又将丰台大营交给了他。事关京城安危,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如今朝堂上风云际会,不知——”哥哥倒了杯茶,递给了我。
  我闻着茶香,淡淡地道:“如今八爷大势已去!只用了两只鹰,便让八爷永无翻身之日。四爷这步棋走得实在是高明!八爷虽淡出朝堂,可九爷、十爷和十四爷还在,八爷党不会就此偃旗息鼓;哥哥自幼便是四爷的伴读,与王爷又是姻亲。皇上如此做,只为了各方相互牵制,与恩宠无关。而四爷的棋子,早已布置妥当。隆克多早已是步军统领,负责京畿守卫;年羹尧升任四川巡抚;李卫前不久又补了兵部的缺;李绂——”
  哥哥听着我淡淡的说着,脸上早已是变了颜色,大概他是不敢相信,深居王府内的我,竟对四阿哥的拥护者如此清楚。“宁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哥哥皱眉,打断了我的话。
  “呵呵!”我不禁捂嘴轻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而且我接下来要说的话,若让别人听到,怕是要掉脑袋的。可我还是要告诉你,他会如愿以偿的。这大清将来的主子,必是他——雍亲王!”
  我的话音儿刚落,哥哥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炬,似是想把我看透,看清:“难怪玛法视你如珍似宝,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真的日日守在王府里,不问事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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