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弘历用衣袖抹了一下眼泪，哽咽着继续道，“我问皇阿玛，额娘为什么不跟我们生活在一起，是不是不要我们了？皇阿玛告诉我，是他做错了事情，额娘生他的气，才会离开我们。他说，额娘爱我，疼我，要我。皇阿玛说，额娘喜欢读书认真的孩子，还会教哥哥们读书。从那时起，我便发奋读书，想尽办法让皇玛法喜欢我，宠爱我。直到六岁那年，皇玛法亲自下旨让您教我读书。额娘，您知道我当时有多高兴吗？我想着，终于可以天天见到您了，可以呆在您身边，哪怕每天只有一个时辰，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别说了，别再说了。”我用力的摇着头，我亏欠他的不仅仅是母爱，还有对喜儿的承诺。与这孩子几年的相处中，我发现他有着与年纪不相符的老成，钮祜禄氏对他虽然很好，可他却得不到应有的母爱。他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性格上难免会有些偏执。压制住想把他搂在怀里的冲动，我抹了抹脸上的泪，俯在软塌上低声道，“四阿哥，我不是你的额娘，也不配做你的额娘，更不能做你的额娘。”
“不，儿子要您，皇阿玛也要您啊！”弘历一下扑到我的怀里，双臂紧紧搂住我的腰，“额娘，这些年，皇阿玛心里有多苦您知道吗？为了十三叔，为了您，他隐忍十年。您去过他的书房吗？您知道，书房内有一扇琉璃屏风吗？我知道那屏风里的女子是您，皇阿玛每每遇到难事的时候，都会对着那扇屏风里的人说上整夜的话。”
“傻瓜！太傻了！”我喃喃自语道，“我们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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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伸手将我眼角的泪轻轻抹去，坐在我身边，将头埋进我怀里：“额娘，您有多久没抱过我了？”
我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有多久了？自皇上将你抱走时算起，快十年了！”
“您就不想我吗？”弘历轻声问道。
我低头看向他，他那又黑黑的眸子，正满心期盼的回望着我，我朝他淡淡一笑道：“想！很想！但又不能去想。其实，额娘想瑞儿！”
“瑞儿也想额娘，好想，好想！”弘历听到我说想他，嘴角扬起开心的笑容，“额娘，皇阿玛说您会唱好听的歌儿，能唱给瑞儿听吗？瑞儿好像从来都没听到过。”
“谁说你没听过的？以前我常唱给你听的，哄你睡觉的时候要唱，陪你看星星的时候要唱，甚至给你洗澡的时候，也要唱！”我轻笑道。
弘历猛地抬头看向我，红着脸问道：“额娘给我洗过澡？”
“当然了。在你只有这么大的时候。”我比了个小婴儿的模样，笑道，“那时候你粉粉嫩嫩的，小胳膊小腿儿粗粗的。洗澡时，你还经常不老实，把我的衣服全打湿。”
“那您不生气吗？”弘历反问道。
“不会。”我朝他摇了摇头，“活泼好动，证明你身体健康。”
“对哦！”弘历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轻摇着我，“额娘，今儿是您跟我讲话最多的一天。以前，您都不怎么跟我说话的。反倒是五叔，对我很好。五叔曾跟我说，别恨您，说您心里比谁都苦！”
“你五叔说的？”我的心被紧紧的揪在一起，这世上最明白我的人，只有他了。
“恩。”弘历索性脱了靴子爬上了软塌，头枕在我的腿上，“五叔说，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可以怪您狠心，只有我不能。因为您是为了我好，才狠心让皇阿玛将我抱走的。五叔还说，在额娘心里一直都有瑞儿。额娘只是嘴硬，不肯承认而已。额娘，唱歌给我听吧！像小时那样，哄我睡觉，好不好？”
“好。”我拉过锦被给他盖上，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小时候那样，哼着歌：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不大会儿的功夫，弘历便睡着了。我轻轻抚过他的眉眼，喜儿，你看到了吗？瑞儿长大了，你曾自卑的想过，四爷不会喜欢他。如今看来，你错了，我也错了。看到这么可爱聪慧的孩子，他怎么会不喜欢呢？如果我告诉你，你的儿子将来会是大清朝的皇帝，你会不会半夜来敲我的房门，质问我为什么不提早告诉你？
喜儿，原谅我的自私，我无力承担那么多的质疑和世人的眼光。在这个男权社会里，容不得女人的背叛。虽然胤祺相信我，可我不能让他再为我背负更多的指责，不能让世人看他的笑话。他对我的爱，远远超出我对他的爱，我不能再伤害他，那样的我，怕是连你也会责怪吧。喜儿，好好保佑你的儿子吧。他会是位英明的君王，你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主子，让奴婢把四阿哥抱到床上去睡吧。”宫女小桃轻声在我身边道。他做事向来细致，服侍我的这些人全是新面孔。他们都不知道我恒亲王福晋的身份，只知道皇上身边的大总管高无庸喊我“主子”，他们也有样学样儿。
是啊！该如何称呼我，的确是个难题！在他们眼中，四阿哥叫我额娘，那我定是皇上的女人。只是暂时没有封号而已，能住在养心殿，身份自是特殊。因为他就住在养心殿的东暖阁里，这儿离他最近！
我摇了摇头，缓声道：“不必了。就让我抱着他睡吧。这是我欠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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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高总管嘱咐过，您身子不好，不能操劳的。”小桃试图劝我。
“没事儿的。高无庸不会为难你的。”我朝她轻摆了摆手，“别吵醒他，让他好好睡一会儿。这些日子为难他了。”隐约听到窗外有声音，我扭头看向门外，只见新皇雍正立在那儿愣愣的看向我们。
“皇上吉祥！”小桃朝他行了礼。
“退下！”他挥了挥手，小桃快步退了出去，转身将门轻轻掩上。
弘历在我怀里蹭了蹭，又沉沉睡了过去。他刚要提步，我忙道：“你别过来！”
他的步子一顿，神情一下变得黯淡无光：“朕，我只是想帮你把弘历抱到床上去。没别的意思。”
“不用了。臣妾不敢劳皇上大驾！”我冷冷的道。
“宁儿。”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弘历大了，不像小时候，抱久了你的身子吃不消的。”我没有理他，只是低头用力抱着弘历。“我知道，你怪我，怨我。是，我承认我自私。可我只想让你留在我们父子身边。”
“那皇上有没有想过您的亲弟弟，臣妾的丈夫——五王爷！恒亲王府才是臣妾的家，臣妾更应该陪在自己丈夫和儿子的身边。而不是在宫里，陪在皇上和四阿哥身边。”我气呼呼地道，“皇上还真是了不起！才刚刚登基，便要兄占弟妻吗？”
“兄占弟妻！哼，当年你本该嫁的人是我，不是他。究竟我们谁占了谁的妻？”他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重重地坐在一边。
“额娘。”弘历被吵醒了，见到我们剑拔弩张的模样，蹙了眉头道，“您跟皇阿玛吵架吗？”
“谁跟他吵了？是他跟我吵！”我放开弘历，扶他坐正，“饿了吗？让小桃传膳可好？”
弘历揉了揉眼睛，我帮他穿好靴子，他才给雍正行了礼：“皇阿玛陪额娘一起用膳吧。额娘几天都没好好吃东西了。”
“高无庸！”雍正见我没什么反应，忙低声对门外的人道，“准备晚膳，清淡些的。”
“嗻，奴才明白。”门外的高无庸轻声应道。
一盏茶的功夫，门被轻轻推开，高无庸和小桃领着几个小宫女将饭菜一一摆放妥当后，便又全部退了出去。弘历拉着我帮他净手后，又帮我净手，仔细的用水洗着，轻笑道：“额娘的手真好看！七叔曾说过，额娘的琴抚得极好，能绕梁三日！”我朝他淡淡一笑，没有接话。他歪头看向雍正问道，“皇阿玛听过额娘抚琴吗？”
“没有。”雍正面无表情的答道。
“那就奇怪了，七叔怎么会听过呢？额娘，几时抚琴给儿子听？”弘历拉我坐在桌前，撑头问道。
“我不再抚琴了。”我淡淡地道。
“为什么？”弘历惊讶的问道。
“好了。用膳吧。别烦你额娘了。”他开口阻止弘历的问题。
“哦。额娘，这个好吃，还有这个。”弘历不停地给我夹菜，不一会儿，我面前的碟子里，已是满满的。我哭笑不得的望向弘历，真是个孩子！在我对面坐着的人，却是嘴边含笑的看向我们。
弘历见我不动筷子，忙问：“额娘不喜欢这些吗？”
“你额娘吃东西很挑的，不是样样都喜欢。”他边说，边从碟子里将我不喜欢的菜一一捡出，“宁儿，可以了。”
“原来额娘有这么多的东西不喜欢吃，儿子记住了！”弘历认真的看了看我面前的碟子。
“快吃吧。”我轻拍了拍弘历的背，“凉了就不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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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额娘也吃。”弘历很高兴，笑得很开心。是我见过的，他最快乐的一天。
一顿饭吃得我严重的消化不良，弘历见雍正心情不错的模样，更是愈发的腻在我身边，直到他的皇阿玛脸色越来越差时，才不得不告退，让我休息。“额娘，咱们说好了，明儿散了学，我再来。”弘历扒在门边朝我挤了挤眼睛。
“知道了。”我无奈的应道。见我答应了，他才满心欢喜的离开。转身后才发现，有个更大的麻烦还懒在我这儿。“高无庸。”我朝门外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