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他似乎不是那个在朝堂上处事严苛、一丝不苟的皇帝。
我看到如此熟悉的场景，不由心里一阵阵的苦痛。曾几何时，在暖香坞内，也是眼前的这番情景。
雍正似是看到我失落的表情，轻轻握住我放在桌下的手，朝我暖暖一笑。我端起酒杯对十三爷笑道：“十三爷，这杯酒，宁儿敬你！”说完，一仰头喝完杯中的酒。
“宁姐姐，您对老十三全府上下，多年来的悉心照拂，老十三今日借皇兄这杯酒，就此谢过了！”十三爷站起身，朝我深深福了一礼，将杯中的酒尽数饮下。
用完晚膳后，我让弘历去送十三爷出宫。雍正已是有些喝醉，闭目歪靠在软塌上，我接过小桃递来的温湿的帕子，轻轻给他擦拭着额头，他缓缓睁开眼睛，静静的望着我出神。
我淡然一笑，轻声道：“等会儿再睡，我让高无庸去太医院取些解酒药。不然，明日早朝要耽误了。”
他扯了扯嘴角，轻声道：“若我为了你，做出‘从此君王不早朝’的事来。你说那些对我有偏见的朝臣，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我将帕子递给小桃，扯了薄被给他盖上，低声道：“十之八/九会请奏皇上，把臣妾这个惑主的妖女打入冷宫。”
“呵呵！”他握住我的手，低声笑道，“你若成了惑主的妖女，那我岂不就成了昏君纣王？”说着，将我拉在怀里，“宁儿啊！让我如何待你，才好啊？”
“如今你待我已经很好了。能容忍我至此，我已万分感激。”我轻声道。
他轻手抚着我的头发，缓声道：“我是怕一旦伤了你，你便真就离开我和瑞儿。我不敢赌，我怕输。只要能时常见到你，能像这样抱着你，我就知足了。”
“胤禛，不要对我这么好。我还不起的！”我道。
他将我紧紧拥在怀里，柔声道：“我不要你还，这本就是我欠你的。当初，我曾把你伤得那么深，那么重。一想到你失魂落魄的站在我面前，疯了似的跑出茶楼，我就好心疼！”
“都过去了，不是吗？”我的手指轻轻按在他唇上。
他面上扬起一屡柔色，握着我手，缓声道：“是啊！都过去了。”说着，慢慢合上双眼。
我静静俯在他怀里，直到感觉他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抬眼望去，他已经沉沉的睡着了。
“娘娘，皇上睡着了。”小桃俯身过来，低声道。
“你们都退下。皇上一向浅眠，一旦醒了，便再难入睡。不要让人来打扰！”我示意她们都退下，轻声道。
“奴婢就在外间，您若有事儿，只管吩咐。”小桃朝屋内的人一挥手，带头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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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北京，秋高气爽，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散落在屋内。小桃静坐在一旁，绣着帕子，难得的静怡。屋内很静，只有小桃偶尔起身为我更换热茶。月末，是雍正的生辰，宫中都在为万寿节做着各种的准备，这是康熙去世后，宫中首次为雍正庆生，自是比平时要热闹许多。
“娘娘，这眼瞧着日子就快到了，您怎么不急啊？万一让其他人出了挑儿，奴婢怕皇上就——”小桃又开始每天一次劝我给雍正准备生辰的礼物。
我接过她呈上来的热茶，不在意的笑了笑：“谁愿意出这个风头，就让谁去出！”
小桃不满的努了努嘴，悻悻地走回椅子边坐下，小声嘀咕道：“您就算不为自己个考虑，好歹也想想四阿哥啊！”
弘历，他不用我去操心，将来他会是个好皇帝的！只是小桃并不知道这一切，她为我和弘历担心，让我觉得在这冰凉无情的宫廷中，竟有了些许暖意。我放下手中的书，扭头看向她：“好了，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小桃见我终于有了反应，不禁笑了起来：“奴婢就知道，凡事只要跟四阿哥扯上关系，娘娘就不会坐视不理的。”
小桃热心的在一旁叽叽喳喳的出了各种各样的主意，她说得的热火朝天，可我却觉得毫不新意可言。忽然想起刚入宫那年，他曾将我一条帕子抢走的事情，不由有了主意。没去理会还在说个不停的小桃，径自走到书桌前，提笔绘出一枝樱花：“小桃，这条帕子好好绣，这便是我的贺礼了。”
小桃诧异的看了看花样儿，又看向我，不解地问道：“娘娘，这也太，太——”
“太寒酸了，是吗？”我轻轻吹干墨迹，朝她浅笑道。
“奴婢不敢！”小桃低下头，轻声道。
“跟你打个赌，若是皇上不喜欢的话，以后我就听你的话，不对他那么冷淡。怎么样？”我将花样儿递给她，笑道。
“真的？娘娘。”小桃抬头看向我，双手接过花样儿，喜道。
我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嘱咐道：“好好绣！”
小桃开心的翻找起各色的布料，认真的比对着，时不时问问我的意见。正与我戏笑时，忽听到门外小宫女菊香与人争吵的声音。小桃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出去查看。
不大会儿的功夫，就瞧见小桃领着气鼓鼓的菊香进来，我皱眉问道：“怎么了？菊香。”
菊香眼睛红红的，一下跪在我脚边，低头道：“请娘娘责罚！”
“责罚？起来回话！”我示意小桃将她扶起，“就算要罚，也要让我知道究竟为什么吧！”
小桃扶起菊香，轻推了她一把，嗔怪道：“你也是的，跟他吵什么，丢了自己的脸面不说，还让别人看了娘娘的笑话。”
“娘娘，奴婢知错！”菊香躬身，低头道。
“菊香，刚才是谁在门外与你争执？你们争执些什么？”我问道。
菊香刚想答话，小桃朝她使了个眼色后，走到我身边，低声道：“娘娘，没什么大事儿。高公公已将人带走了。”
我知道小桃是雍正特意安排服侍我的，她真正的主子不是我，而是他。刚才门外的争执声虽不大，可我也隐约听到了年妃二字。能让高无庸亲自将人带走，怕不会只是件小事儿。我打量着小桃，高无庸怕是特意交待她，不能对我透露什么。
“哦，是吗？既然你们不愿意说，那我亲自去找高无庸问个明白！”我说着，便起身朝门外走去。
“娘娘！”小桃几步走到我身前，拦住我的脚步，“娘娘，真的，真的没事。您就别——”
“让开！”我皱眉，看向小桃，“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拦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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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不敢！”小桃扑通跪在我面前，边磕头，边道。
菊香见状，也忙跪在我面前，求道：“娘娘，娘娘息怒！刚才是年——”
“菊香，多嘴！”小桃扭头对菊香斥道。
“跟年妃有关，是不是？”我低头看向她们。
“娘娘，年妃娘娘病重，想见皇上一面。可皇上政务繁忙，一直未得空闲。刚才是年妃宫中的总管来请高公公帮忙，想求见皇上。”小桃见我一直皱眉看向她们，只得低声应道。
如果只是年妃遣人来请雍正，那跟菊香有什么关系，他们争什么，吵什么？“真的？”我看向小桃问道。
“是真的，娘娘！”小桃抬眼看了我一下，忙又低下了头。
“都起来吧！”我朝她们抬了抬手，雍正挑选的人，定是口风极严的，想从她们嘴巴里知道些什么，比登天还难。“不难为你们了。”我提步朝门外走去。
小桃和菊香慌忙起身跟在我身后，小桃轻声问道：“娘娘，这是要去哪儿？”
“出去走走，太闷了。”我没有回头，缓步走出了西暖阁。
雍正平时都在东暖阁内批阅奏折、接见大臣。此时，东暖阁门口只有两个小太监守着，见我过来，他们忙要通报，我轻摆了摆手，低声问道：“谁在里面？”
“高公公。”一个小太监道。
我扭头对身后的小桃和菊香道：“在外面侯着。”说完，进了东暖阁。
还未走进，便听到雍正低沉的声音：“他都说了什么？”
“说宁妃娘娘仗着皇上的宠爱，无视宫规、违背祖制、干预朝政。是妲已、是褒姒！”高无庸的声音虽小，可我还是一字不差的全听见了。
“哼！还有呢？”雍正沉声问道。
“还说娘娘狐媚惑主，抛夫弃子，改嫁皇上，是，是——”高无庸吞吞吐吐地不愿再说下去。
“继续说，是什么？”雍正的声音冷冷的，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要凝结了。
“不知羞耻之人！”高无庸这句话刚刚出口，我便听到瓷器落地的声音。
“够了。”雍正怒吼道，“高无庸，将人交敬事房，杖毙！召各宫中领头太监、宫女和嬷嬷们去看着，朕日后不想再听到污蔑宁妃的话！”
“嗻，奴才遵旨！”高无庸低声应道。
“宁妃那儿，不准透露一个字。”雍正冷声吩咐道，“菊香遣到浣衣局。”
“奴才明白。”高无庸应道。
我无力的靠在墙上，一个杖毙，一个送浣衣局。只因为一个人说了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实，他便要这么做。所有的人都要去观刑，杀一儆百！难道他不知道，这么做，只能让我在宫中的日子愈发的难熬。他能堵得住宫里人的嘴巴，又岂能堵得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高无庸见到我，神色微微一怔。
“一定要这么做吗？”我望向高无庸，轻声问道。
高无庸略回头看了看屋内，低下了头。
雍正明黄色的袍摆出现在眼前，高无庸抬头看了我一眼后，便躬身退了出去，不忘将门轻轻关上。
“胤禛，别为了我，再让你的双手沾上血。”我缓缓的顺着墙，坐在了地上，喃喃道。曾经他为了我和弘历，双手沾上了宁远城中陈家老夫妇和春儿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