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永寿宫的前殿内，灯火通明。画架前，我一笔一笔仔细将画儿做着收尾的补色。亥时更鼓响过，沉不住气的玲珑低声问小桃：“姐姐，您说皇上会来吗？”
“会！”小桃肯定的答道，“你看不出来吗？整个后宫，清楚皇上心思的，只有咱们娘娘。而且高公公对娘娘，一直恭敬，不敢不传话的。”
“那就好！皇上肯来，娘娘的心思就没白费。”玲珑开心的道。
“白不白费的，我不知道。我可没有讨好他的意思。”补上最后一笔颜色，我将画笔扔在地上，转头对小桃道，“把琴取来。”
“是，娘娘。”小桃和玲珑应道。
亥时三刻，我燃了百合香，慢慢坐在琴前，伸手轻轻抚过琴弦。凄婉的琴声，缓缓响起：
“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在。凄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
是贪点儿依赖，贪一点儿爱。旧缘该了难了，换满心哀。
怎受的住，这头猜那边怪。人言汇成愁海，辛酸难捱。
天给的苦给的灾，都不怪。千不该万不该，芳华怕孤单。
林花儿谢了，连心也埋。他日春燕归来，身何在。”
曲终歌尽，殿内服侍的小桃和玲珑，脸上满是泪痕。一曲伤感的歌，不仅收获着女人们彻头彻尾的共鸣与唏嘘；亦能勾起男人们的万般怜惜与疼爱。
门外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声，我起身道：“皇上既来了，为何只驻足殿外？”
林公公忙走到门前，打开殿门。雍正一袭明黄的团龙长衫立在门前，身后只有高无庸，门边放着一个熄灭的灯笼。
我缓步走到他面前，福身行礼：“臣妾恭迎皇上，皇上吉祥！”
微凉的手，他终是扶了我起来：“朕只是路过殿外，听到歌声。打扰到你了！”
路过！养心殿虽离永寿宫不远，可从乾清宫回去，只有绕路，才会恰好路过：“是臣妾惊扰圣驾！”
“听皇后说，你的身子……”他牵着我的手，走到塌前坐下。
我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出来，倒了杯热茶给他：“老/毛病了，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他略点头，不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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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散出淡淡的酒气，脸颊微红。我朝小桃挥了挥手，她略迟疑了一下，还是领着人全部退了出去。瞧着殿门缓缓合上后，我才慢慢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
进殿许久，可他的手仍旧冰凉。见他面露疑惑，我轻轻一笑，将头偏靠在他的肩头上：“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圣祖二十八年七月至今，整整三十七年。”他微微侧头，低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胤禛，谢谢你！”我把玩着他手上的玉戒。
“谢我什么？”他将我锁进怀里，紧紧拥着。
我抬起头，注视着他如墨的双眼：“谢谢你的包容，你的爱，你为我所做过的一切……”我的指尖顺着他脸颊的轮廓，轻轻扫过，“你明知道，我不会回应你的情意。可你仍旧一如既往的待我，宠我，迁就我。”
“宁儿……”他抓住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着我的手指，“只要你肯陪着我……”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阿玛没有送我回盛京；如果我没有先认识太子爷；如果我没听到你与隆科多的对话；如果我能听你的解释；如果我没那么回执；如果你是那个人的话……也许，也许我们的命运就会不同。”我望着他，喃喃的道，“可惜，这一切都只是如果、也许。我们无力回到从前，无力改变命运。今生注定，你我，有缘无份。”
“宁儿，人定胜天。过去，我是无力挽回，可我们还有未来。”他固执的摇头。
我捧住他的脸：“胤禛，天意难违。奈何桥边，三生石上，没有你我的名字。月老手中的红线，没有将你我牵在一起。”
泪顺着脸颊，滚滚落下。
“天意！我是天子，我的意愿就是天意。”他拉下我的手，紧紧按在心口处，“整个大清，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违背朕的意愿，没有……”
“呵呵！”我低声浅笑，“可我不是大清朝的人。不是！我只是一个错失在异世的幽魂，终归是要回到自己的世界。胤禛，我不是宁雪，我是薛宁，我来自300年后的时空。在那儿有我的家人，有我的爱人，有我所牵挂的一切。”
“宁儿，你……你在说什么？”他紧皱着眉头，诧异的望向我。
“我在说一个事实，一个你永远都不会相信的事实！”我用力挣开他的怀抱，“胤禛，我不是你所爱的瓜尔佳?宁雪。我只是占据了她的身体……”
“宁儿，我累了！”他伸手抚上额头，按揉着太阳穴，“别再说了，我不想听！”说着，他缓缓靠在软塌上。
这一切的一切，都因我而起，也该由我来结束。如果那一世，没有婚礼，没有车祸，我就不会来到此世。经历着，本不该属于我的人生，承受着这么多的爱恨情仇。活了两世，爱过人，也被人爱。真正累了的人，是我！
他本就有几分醉意，再加上我特意为他准备的那杯宁神茶。明日醒来时，这人世间，再不会有武氏宁儿。为他盖上锦被，殿内只燃着我最喜欢的百合香。
脱下那身本不属于我的华丽凤服，换上亲王福晋的朝服，细细的妆扮后，铜镜中的人儿，风姿卓绝。梳妆台上，原本精致的西洋银镜，已被我弄得面目全非。
身为现代人的我，自然知道银镜制作的原理——水银。而水银，所产生的蒸汽，则是剧毒。无色无味的汞蒸汽，只会让人吸入后，出现呼吸衰竭，继而会引发身体脏器的衰竭，直至死亡……
只要几个时辰而已，等天亮时，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缓缓合上双眼。听着耳边的沙漏，悉悉索索的声响。原本，人是可以听到时间的流逝……
雍正四年十一月初一日，曾经宠冠后宫，深陷流言蜚语之中的永寿宫宁妃，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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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子轻飘飘的，似有一股力量将我慢慢托起。周围一片雾蒙蒙的，如海绵般的软暖，将我紧紧包裹。光线虽白亮，但并不刺眼，反而让我感觉舒畅无比。
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就这样，早知道会这样……
只是，300多年的梦一场……
无论对这一世有多少牵挂，有多少不舍，有多少眷恋……总之，终是走到了尽头。
……
哇哦——我的gianniversace、christiandior……！统统都是我的挚爱，可惜……
“宁宁，看够了没？走了啦！”右手被人用力一拉，我不由一个踉跄，眼睛仍流连在那些国际名牌的专卖店上。
燕子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一阵大笑，用力拍了一下我的后背：“你就省省吧！虽然你找了个‘绩优股’，可也背负着房贷、车贷和人债。还是等你们把这三座大山彻底解决后，再和你那‘二十四孝’男友一起，将这些统统扫回家！”
“不买，还不能看了吗？”我不满地嘀咕，边走边掐了掐燕子的脸，“难不成，看一眼，还要钱吗？”
“恩，是不要钱！”她笑着轻拍开我的手，“是要命！要了水扬的小命！全世界的人民都知道，只要是你看上的东西，他总会想尽办法给你弄来。就是不知道，这一套衣服买下来后，他要吃几个月的盒饭？”
想到水扬对我的百依百顺，我不由甜甜一笑：“那倒是！喂，把你的嘴巴上的拉链拉紧，十次有九次都是你说秃噜的。”
虽说是周末，可家电卖场里，人却不多。燕子早就跑到数码相机专柜，找帅哥销售员侃大山去了。我漫无目的地在周围闲逛，电视专区里，数十台样机都在播放着清宫剧，半月头、长辫子、长袍马褂……
“娘……”
“皇上……”
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几张熟悉的面孔，号称“铁三角”的三位演员正卖力的出演着一部续了再续的电视剧。
“……娘活着见儿一面，死而无憾！”
“额娘……”一声呼唤，我全身不由一震，胸口似被什么猛锤了一下。
“宁宁，我看上这个了，你也瞧……”燕子兴奋地跑在我面前，见我怔愣，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她诧异的看向旁边的电视机，“你几时看上清宫戏了？你不是最不爱这些历史方面的东西吗？”
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视线却没有离开电视屏幕。
燕子见我一动未动，不由来了兴致：“这部戏还不错了！乾隆竟是雍正在宫外与民女所生的私生子。我妈特喜欢这部戏，买了全套的碟，改天拿给你……。不过，清朝女人的装扮还真是漂亮，瞧这旗袍和头饰……”
“这都是经过现代人的审美后，改良的。其实，也没这么繁琐……”我不以为然的道。
“你怎么知道的？”她侧头望着我，后又了然一笑，“我忘了，咱们薛大小姐，是学服装设计的，当然比我知道的多了。”
我被她一问，顿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打岔：“这是谁？”
“哦，乾隆的生母，一个投机倒把的商人，最后自杀了。”她看了一眼，解释道。
“不是吧！乾隆的生母怎么会是她呢？明明是……”心似被一双手狠狠的捏揉着，好疼！我弯腰笑着落下了泪，一滴滴落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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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宁！”燕子俏丽的脸上，全是担忧。
我抬眼看向她，恍惚中，她的身影渐渐远去：“宁宁，宁宁……”
身边电视机里的声音却越来越大：“额娘，额娘……”一声又一声，头似裂开般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