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雍正诏令怡亲王名仍书原“胤祥”,以志思念。命将御书“忠敬诚直勤慎廉明”八字加于谥上。恤葬从优,建祠于京西白家疃正阳门内东顺城街,改所居府为贤良寺,以祈冥福。
  雍正九年九月,雍正元配嫡后崩。谥孝敬皇后。
  金秋的北京,香山满是红叶。五爷难得心情大好,一清早便催促我更衣,陪他到郊外走走。
  风吹动红叶,满耳满目,全是秋天的气息。入了九年后,五爷的身子日渐虚弱,时常觉得胸口发闷,夜里也不能安枕。上山的路并不算陡,可他仍觉得吃力,没多少功夫就气喘吁吁。
  “真是老了!”我扶他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他冲我轻笑了笑,“如今,连这香山,我都上不去了。”
  我掏出帕子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咱们若不老,永馨他们怎么长大?”
  “咱们?不会啊!我可瞧你一点儿都没老,还跟以前一样。”他拉我坐在身侧,笑道。
  我轻轻抚着自己的脸庞,这副模样,就似二十多岁的女子。有时,我也纳闷,为何在我身上看不到岁月的影子。时间就像是固定在某个点上,停滞不前。
  忽地一个念头闪现,我是在二十五六岁的时候,莫名其妙来到清朝。该不会是这个原因,才会让我……
  “宁儿,在想什么?”他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回过神来,扭头看向他,一本正经地道:“在想,我若告诉你,我是个妖怪的话,你会不会找萨满法师把我收了去?”
  他听得一头雾水,微眯了眼睛,盯了我一会儿:“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我朝他一笑,握住他置于膝上的手,“一个关于我的故事!想不想听?”
  “你是知道的。你不想说的事情,我从不逼你。”他伸手点了下我的额头,“不过,你既挑了头,引了我的兴趣,那就……”
  “那就……就不告诉你!”我站起身,拉他一起,“爷,时辰不早了。咱们还爬山吗?”
  “既来了,自是要看过山顶的风景再回。不过,夫人可要体谅为夫,走得慢了。”他笑着牵了我的手,继续向山上而行。
  卷3-106
  雍正九年十二月初四日,只是一家子老老小小为五爷庆贺生辰,普普通通的家宴。暖香坞里,灯火下,我皱眉弄着手里的小香囊。
  “嘶!”又一针!我含了手指在口中,嘟囔道:“再扎下去,就成蜂窝了!”
  烟儿“扑哧”笑出了声,接过我手中的香囊:“夫人,奴婢就说,这些粗活儿,让奴婢做就好。可您偏要自己做!”
  “意义不同嘛!再不好,也是我亲手做的。王爷不会嫌弃。”我重新穿针引线,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戌时刚到,院外就传来响动。怀里揣着香囊,我站在廊下等他。
  “这么冷的天儿,站在外面干嘛?”他见我立在风里,微皱眉。
  “等你啊!以前常见额娘在府门口等阿玛下朝,那时还小,不觉得什么。可如今,我能明白额娘的心思。”边说,我边轻掸去他身上的雪渍,“盼夫归!”
  “宁儿!”他黝黑的眸子里,满是深深的情意。
  啊嚏!在他身后的小顺子,极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喷嚏。我一笑,挽他进屋:“再不进去,伤寒的,就不止顺公公一人了。”
  他的眼光轻扫了一下小顺子,小顺子忙躬身道:“奴才错了!”
  卧房内,只有一支红烛燃着,微弱的烛光,浅浅的照亮一角。他拥我在怀里,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我的长发。听到耳边他的呼吸声渐稳,仰头看向他:“允祺,我想要告诉你,我的故事。”
  “恩。”他淡淡地应了声,“就知道,你藏不住心事。我听!”
  我从前世大学时开始讲起,到与水扬相识,相恋,到每每梦中所见,所感,到婚礼途中遭遇车祸,到醒来时,已换了天地时空,一件一件,讲给他听,讲了整整两个时辰。讲到初来清朝时的无助,讲到得知宁雪与太子之间情事时的无奈,讲到除夕宫宴时,与他那一面之缘,讲到与雍正剪不断,理还乱的前因。从始至终,他都是默默地拥着我,静静地听。纵使满脸的不可思议,满目的疑惑,他也未打断我的话。只是拥着我的手,紧了又紧。
  “我,不是宁雪。不是你的心上人,我自私的占有了你对她的爱。”我俯在他怀里,哽咽地道,“可我要告诉你,我,来自300年后的薛宁,是真的爱你!”
  他定定的望着我,眼中满是怜惜:“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知道?”我诧异的回望着他。
  他点了点头,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口处:“当时的我,也觉得奇怪。一个人,怎么可以在短短一年内,性情变化那么大。不可否认,那时是宁雪的冷情,孤傲吸引了我。我皇子的身份,见过无数的女子,唯独没见过如冷梅般的女子。许是那样,才吸引了我和二哥。”
  “冷梅!”我低声重复道,“不错,像冷梅!”
  “可真正让我动了情,上了心的,却是性情大变后的宁儿。在记忆中,我不曾记过宁雪笑。而你,却能笑得那么灿烂,那么夺目。你的鬼主意多,常逗得皇玛麽和皇阿玛开怀。脑子里,常有些奇怪的想法。你能讲有趣的故事,那都是书上没有的东西。私下里,我曾问过成泰,他也说你不是你了。是另一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一个人!”他轻抚着我的背,“宁儿,这些事情,你该早告诉我。我是你的丈夫,是你今生的依靠,是你在这一世最亲的人。人常说,背井离乡很是辛苦。而你呢?整整300年的时光,一个未知的世界里,你心里会有多苦,有难?”
  “你、你不觉得我在胡说吗?不害怕吗?”我慌乱的撑坐起来,“你不觉得这些是怪力乱神,是我信口雌黄吗?”
  他缓缓坐起,一只手扶住我的胳膊,微低头看着我:“怕什么?怕你吗?怕一个我爱着,也爱着我的人吗?傻宁儿!我是后悔,后悔没能早点儿了解你,没能好好疼你,好好保护你!”
  卷3-107
  “允祺……”我的泪溢满眼眶,心中却是温暖无比。
  “我何其有幸,得妻若此,夫复何求?”他的手温柔抚过我的脸,“到今日,我才明白,多年前,你为何看我们时,眼中会有怜悯之色。那是因为你知道历史,知道结局……”
  “你不怪我,对你隐瞒这些吗?”我心里明白,当年的夺嫡,若我肯透露一丝半点,也许历史就会改变,也许……
  “怎么会呢?你三番四次的旁敲侧击,多次提醒。怎奈,八弟他们执念太重。而我……”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唉,罢了。过去的,就过去吧。”
  多年深埋在心里的秘密,一朝倾吐,浑身顿感轻松。我从床头的多宝格内,取出绣好的香囊和一把剪子。扯了缕头发,剪动发落:“结发为夫妻……”
  “恩爱两不疑!”允祺接过我手中的剪子,剪下一缕头发递给我。
  两束头发,一根红带,紧紧系在一起……
  自那日后,允祺彻底远离了朝堂。没有了俗事烦扰,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身体似乎也有所好转,每日含饴弄孙,逍遥自在。
  “玛麽!”永馨从门外跑来,一头扎进我的怀里,腻了一会儿,才又想起了似的,跳回地上,规规矩矩地请安:“给玛麽请安!”
  我朝他招了招手:“好了,你阿玛左右不在,没人瞧见。”
  “玛法呢?”永馨四下张望,重又窝到我怀里,“阿玛说,玛法身子不好,不让孙儿来。可孙儿今儿写了大字,想让玛法瞧瞧。”说着,从怀里掏了字帖出来。
  我搂着他,接过他手中的字帖:“玛法睡着了,等下玛麽拿给他瞧。要是玛法说好,玛麽有赏!永馨想要什么?”
  “恩……”他抿嘴,挽了眉头,“孙儿想,想要匹马。”
  “是——马啊?”我故意拉长了声音。他歪着脑袋,望着我,眼中满是期待。轻点了点他的鼻尖儿,“好!回头儿,让你玛法亲自选匹好马,给咱们永馨。”
  “真的?”他那双黑黑的眸子,满是喜悦。
  “当然是真的。”我笑着搂了搂他,“永馨,能告诉玛麽,长大后,想成为一个什么样儿的人吗?如你三爷爷般,博学多才;或如你十四爷爷般,能征惯战?”
  他眼睛转了转,思虑了一会儿,方才抬头:“那玛法是什么样儿的人呢?”
  “他啊!很复杂,但也很简单的一个人。他算不上文韬武略,可也满腹经纶,英勇善战。圣祖爷在世时,曾说他性格温存,心性善良。在你那么叔伯中,你阿玛最像他。玛麽希望,我的永馨将来,能做个简单而快乐的人。不盼你文武双全,只愿你平安幸福。不单是你,而是全家,都能如此……”我的视线落在他仍还稚嫩的脸上,朝他温柔一笑,“只要能快乐生活,就是个了不起的人!明白吗?”
  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孙儿记住了。最简单的快乐,对吗?”
  我抱他在怀里,贴着他的小脸:“对!”
  送走了永馨,五爷还未醒,便要柱儿陪我在园子里散步。住了三十多年的园子,回廊水榭,每到一处,都有点滴记忆,无论是喜或悲。时光就在日出日落,月缺月圆中,悄然而过。看倦了争斗,看淡了名利,看透了红尘,却还是看不明,人心!
  “格格,您瞧,那株红梅开得多好啊!”柱儿不肯改口,唤我夫人,仍旧固执的喊我格格。他说,无论我改几次身份,换几回名字。至始至终,都是他服侍了一辈子的宁格格。
  “天涯也有江南信,梅破知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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