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托信

  “做什么？”她忽然抬头，就见他正坐到自己对面，一手托腮，好整以暇的瞅着她，瞅得她心中直发毛。
  “你流口水了。”他悠悠扯唇。
  她下意识的摸摸嘴角，在看到他的坏笑时，恍悟的瞪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没事做了么？”
  “我方才讲的，你可都听见了？”
  “什么？”她立刻装傻，眼眸连眨。
  “还要我再来一遍？”他愿意奉陪到底。
  “呜……算了罢。”
  望着她气馁的模样，他微微点首：“从此刻起，就不要再让我重复了，我也不想当老夫子。”
  “也无人愿做你的学生。”她小声嘀咕。
  “苏涟漪。”
  “哦。”
  宣告结束。
  晌午，郎烈定要移到小湖上的八角亭中用膳。轻风骀荡，波光迷离，湖畔杨柳拂堤，水中鱼儿畅游，远处楼阁错落有致，亭中竹帘轻摇慢摆……此情此景，苏涟漪忽觉仿佛曾在梦中经历过一般。
  “你又怎么了？”见她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他很不习惯。
  “没怎么，这里……好美啊。”
  “你不会觉得秀色可餐吧？”
  “啊？差不多……”
  “你都吃了罢，我不想吃了。”他突然推开碗筷，任性道。
  “咦？这么多，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不会连这个也要听他的吧？
  “不管，自己解决。”起身走人。
  哪有这样的人？
  无法，苏涟漪只好找来飞红，两人一起分享。
  “你家少爷排行老三？”她边吃边问。
  “是，苏姑娘。”飞红回道。
  “你不必叫我苏姑娘，我与你是一样的。”
  “唔……”飞红用饭菜塞满嘴巴。
  “你家少爷到底叫什么？郎烈，还是丛生？”
  “丛生是三爷的乳名。”
  苏涟漪愣住，忽然忆起昨日自己忘形的唤他“丛生”，满大街的行人皆如见鬼般瞪着她的情形，不禁涨红了脸。
  几日过去，苏涟漪见郎烈每日闲在府中，不是泡茶赏花，便是园中散步，或吟诗作画、投壶取乐，日子过得悠游自在之极，当真是什么事也不做，神仙也不过如此。
  可是，她的事不能再拖啦，每每思及爹娘与杜源卿，不由牵肠挂肚。
  “那个……我的事，是不是该办理了？”这日夜间，她回房之前，开口向他探问。她可不想在此虚度光阴。
  “我已放出风声，只说你被乌骑国与柳西国交界处的土匪山贼劫持了去，因是两国交界之处，他们也不好就此发兵打仗。你的保镖大概已经回去了。”他一面松开发带，一面难得的为她说明。
  “哦，多……谢了。”
  “还有什么问题？”长发瞬间披散，修长手指随意梳理浓密黑发，他挑眉睨着她。
  “没……没有，你休息吧。”
  放下心中大石，苏涟漪睡了近来最香甜的一觉。
  又是几日过去，她开始忐忑不安，不知紫金国那边如何了，这晚还做了噩梦。
  “喂，苏涟漪，还不起？”
  “不……不要……”
  郎烈走近床榻，本想叫醒她，却发现她紧紧抱着被子，面色发白的呓语。
  “苏涟漪！快起床！”他凑近她耳边大喊一声。
  “是！”她一下子被惊醒，翻身坐起，白色睡裙皱巴巴挂在细小的肩头，长发乱七八糟的铺了满脸满身，一脸惊魂未定的呆样，茫然的坐在床上张大眼睛……倘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女鬼白日跑了出来。
  郎烈正欲出言讽刺几句，却惊讶的看到她眸中滑出一道泪水，彷佛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傻傻的任其流落面颊。
  他怔住，那一种小女儿的柔弱之态，令人不自觉心生怜意，竟使他一时语塞。
  “咳咳……”
  “你你你……啊啊、啊……”她眼光对上他，蓦然发出振聋发聩的喊叫，“你怎么到我房里来了？”她被自己的叫声吓得完全清醒，迅速将棉被裹上身，仿佛他是牛鬼蛇神般瞪着他。
  “睡相真丑。”微一撇唇，他好整以暇的双手抱胸，丝毫不受那声尖叫的影响。
  “你说什么？”她恼道。
  “如今什么时辰了？”他挑眉，视线一径放在她脸上。
  “什……”她转头望向窗子，阳光灿烂，鸟鸣啁啾。“这么……晚了？”
  他轻哼一声。
  “我……晓得了。”她垂头。
  “动作快点，我肚子早饿了。”
  饿了不会先吃？
  “还不起？”
  “你不出去我怎么起？”她瞪着牢牢杵在床前的他。
  “又没有几两春光，还怕人看么？”
  她气得头中嗡嗡作响，头发险些飞了起来，搬起枕头便向他身上砸去。从未见过这般恶质毒舌的男子！
  他悠哉接过枕头，低低一笑，道：“只怕真的要春光乍泄啦。”
  她立时缩回棉被中，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呼呼喘着粗气。
  见她气成那副模样，他终于高抬贵脚，满意而出。
  瞪着他的背影，苏涟漪怀疑自己迟早会被他气死。好在，如此一来，心中的忧伤焦虑一下子冲荡得无形。
  这日，在莲池畔的长廊中，郎烈作画，苏涟漪在一旁无精打采的磨墨。许久——
  “我不喜欢身边的人在做事的时候心不在焉。”他漫声道。
  是么？她还以为他很专心哩。“我哪有。”
  “你有。”他头也不抬。
  她一窒。
  “说罢，又是什么事？在我面前不要装神弄鬼，我讨厌说话拐弯抹角的女人。”
  怎么说话总是如此刻薄难听？她哪里装神弄鬼了！
  “那我……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她不抱希望的问。根据以往经验，他会处处与她为难。
  “只要你不说谎。”
  这么简单？她受宠若惊。
  “还不说？”话音中隐隐透出不耐。
  “呃……我……有封信想托三爷……送出去……”她低下身量，嗫嚅道。
  “信？”他终于扬睫望向她。
  “我……”她轻吸口气，一口气道：“我担心家里，不敢给爹娘写信，又怕他们挂念我，想向他们报个平安。”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封写好的书信递给他，上面写着“杜源卿亲启”。
  他垂眸望着信封，眉峰几不可察的轻蹙了下，若有所思。
  “呃，你……你刚刚答应过我……那算了。”没来由的一阵心悸，她打算收回书信。
  “不必，举手之劳而已，省得又说我忘恩负义。”他蓦然将书信夺过，放入怀内。“紫金国已得知你被山贼劫持之事，加上坊间渲染，你的名节恐怕已毁于一旦。”
  她毫不在意道：“我早已想到会有何后果，我不后悔。只是……”她转而眼巴巴的望着他。
  “说。”言简意赅。
  “……我在信里邀请源卿来贵府一见，有些事需当面与他说清，否则，我怕他会胡思乱想。不知这个要求是否过分了？”她殷殷企盼的瞅着他，或许今日是她的幸运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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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三章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