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远离
“这个……”老姜面有难色。
“怎么，她连我这个父亲也不认了么？”苏仲凡拍案而起。
“苏老爷息怒，苏姑娘常念叨苏老爷，怎会不认呢？我这就派人去请苏姑娘。”
“不必了，我亲自去。”苏仲凡突然改变了主意，不等老姜开口，已先自走了出去，见到园中的下人便抓住道：“带我去见苏涟漪！”
下人看看偷偷冒汗的老姜，莫名其妙。
“呃，苏老爷，还是老姜带您去。”老姜见事无转寰，只好硬着头皮道。
苏仲凡冷冷看他一眼，擦身而过。
苏涟漪正在房中侍弄兰花，听到老姜的招呼声抬起头来，一下惊得目瞪口呆。
“爹？！”
苏仲凡看着女儿清瘦的脸，眼眶霎时发热，侧头向老姜道：“我与女儿久别重逢，恐怕要打扰一阵了。”
“苏老爷不必客气，我去准备些酒菜。”遂告退。
“爹！”苏涟漪终于如梦初醒，飞扑过来，抱住苏仲凡泪洒衣襟。
“女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仲凡扶住她细弱的肩，关切的问。
苏涟漪将其扶至椅前坐下，一抬眼发现他身后矗立的仆人，忽心生异感，不由问道：“这位是……”
那人迎着她的发问，将面上胡须揭掉，竟然是乔装改扮的杜源卿！苏涟漪再度目瞪口呆。
“源卿自接到你的信后一直在寻你，你为何就不肯见他一面？”苏仲凡责备道。
苏涟漪呆了半晌，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终于启唇道：“是他不肯前来见我，怎会是我不肯见他？”
杜源卿双眉紧蹙道：“此话从何说起？”
苏涟漪看他一眼，将当日老姜所言简略述说了一番。
这回轮到杜源卿目瞪口呆。“这简直是挑拨离间、颠倒黑白！”遂气愤的将一直揣在怀内的书信拿出来递与她。
苏涟漪将信匆匆一阅，只觉脑中“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崩裂了，心口如同刺进无数冰片般，竟是前所未有的荒凉。
“想不到那位三爷竟是如此卑鄙无耻的小人！涟漪，我们走！”苏仲凡怒而拍案道。
话音刚落，一直隐在暗处偷听的老姜忙不迭跳出来道：“等等等等，此事与我们三爷全然无干哪！都是我老姜自作主张，千万莫要误会才好呀！”
“与你家三爷无干？”苏仲凡冷笑道。
“是。都是我们在一旁看着干着急才弄巧成拙，我们三爷可是清白的呀！”老姜拼命点着头。
“清白？哼，上梁不正下梁歪！即便真如你所说，你一个管家居然如此大胆，可见他平日对你们是何等放纵！我为何要留我女儿在此，坏她名声？”苏仲凡毫不客气道。
“哎呀苏老爷，令嫒的名声本来就毁了呀，这不就是她的目的嘛。”老姜忍不住道。
苏仲凡又是一声冷哼，道：“既然目的已然达到，我女儿自然更无理由留下。回头替我转告你们三爷，苏某感谢他数月来对小女的收留与照顾，后会有期。”牵着木偶般的苏涟漪夺门而出。
“等等！等等！”老姜自然不敢放过，再度上前拦住，“请苏老爷体谅我这做下人的难处，苏姑娘就这么走了，我无法向三爷交代，还请苏老爷——”
“怎么，我带走我的女儿是犯了哪国的王法么？岂有此理！”苏仲凡脸色难看之极。
“爹，”苏涟漪终于轻声道：“容我留书一封，也好叫姜先生不必为难。”
苏仲凡回头看她片刻，应允了。
苏涟漪回房迅速写下一封书信交给老姜，轻道：“盛筵必散，此处终非我长留之地，想必姜先生亦能体谅我的苦衷。”欠身施礼，随苏仲凡与杜源卿逶迤而去。
“这可如何是好？”一旁急坏了飞红。
老姜皱紧眉头，思索一下，疾步离开。
再说苏涟漪三人一刻也未耽搁，即刻离开了乌骑国。一路上，苏涟漪只是头靠车壁，不言不语。
“涟漪，是哪里不舒服么？”苏仲凡望着她暗淡的脸色，关切的问。
“爹，我没事。”苏涟漪坐直身子，勉强应道。
“你与源卿误会已解，为何仍见你愁眉不展？”
“……我哪有。”
“你看看，分明就是。你不会——”他蓦地紧盯她，“真的不想离开那里罢？”
“爹，您想到哪里去了？”苏涟漪微恼的蹙眉。
“既然不想让爹多想，那就振作起来。源卿千辛万苦才找到你，你可不要辜负了人家！”
“爹，我晓得。”苏涟漪将头再度靠在车壁上，恹恹的闭上眼，嘟哝道：“爹，我困了。”
苏仲凡一瞬也不瞬的审视她的脸，眉峰愈蹙愈紧，一抹隐忧在眸中一闪即逝。
“伯父，前方便是客栈，天已不早，是否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走？”驾车的杜源卿在外扬声道。
“好罢，夜晚赶路也不安全，先投宿再说。”
杜源卿下了马车，将车门打开，先将苏仲凡扶了下来，待去扶苏涟漪时，后者竟然犹豫了一下，方将小手递给他。这淡然无痕的一下隔阂令那二人同时双目一暗，气氛莫名尴尬起来。
到得客房，杜源卿定了晚膳，用膳时，三人皆默不吭声。苏涟漪只一径低头拨着碗中饭粒，杜源卿一直瞄着她的脸色，苏仲凡则端着饭碗一面吃一面来回观察面前二人。
“咳咳，听说那郎烈在乌骑国被人称作‘三太岁’，声名狼藉，可见其为人，咱们这一路上还要多加小心。”苏仲凡打破静默道。
苏涟漪只略微抬了抬眼皮，继续低头向口中送着饭粒。杜源卿则郁愤未消道：
“此人卑鄙如斯，断不会善罢甘休，我们要及早赶回紫金国才是。”
“嗯，吃饱了就歇息去罢，明日天一亮就赶路。”
“是，伯父。”
正说间，苏涟漪推开饭碗道：“我吃饱了，先回房歇息了。”遂起身离开。
二人望望她的碗，尚余大半米饭未动，各自若有所思。
数日后回到故乡，母女相见自是一番别后久叙，很晚方才睡下。
不久，苏涟漪归来的消息传遍京城，不管她走到哪里，皆会遭到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口水飞得满街都是。苏涟漪视若无睹，行若无事。与她走在一处的杜源卿则满面担忧，尚有隐隐尴尬之色。
“源卿，日后你还是不要与我走在一起，以免遭受池鱼之殃。”苏涟漪停下来看着他。
杜源卿一愣，道：“这话严重了，何来池鱼之殃？我们本来就是一起的。”
“你真的不在乎？”
杜源卿摇头。
“哪怕我真的已无贞洁可言，你也毫不在乎？”苏涟漪紧紧盯视他的眼睛。
杜源卿认真的回视她，不容置疑道：“我相信你是清白的。”
“倘若我已不清白了呢？”
“不，不可能！我千辛万苦找到你就是为了证明你的清白，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他斩钉截铁道。
“你为何相信我是清白的？”
“以你的性子，谁也强迫不了你，你是宁死也不屈的。”
“源卿，”她忽然感到心中空荡荡的，有冷风呼呼贯入，“你到底是想娶我，还是想娶我的清白？”
“？”
“倘若我为了生存而委曲求全，你是不是就像姜管家编排的那样，弃我于不顾了？”
“涟漪，你在说什么？”杜源卿急了，满脸涨红道，“你到底是怎么了？忽然说些奇怪的话？你焉是贪生怕死之人？倘若你为了存活而甘愿曲意逢迎，那你就不再是我的涟漪！”
－－－－－－题外话－－－－－－
四更完，再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