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又转头将那张面粉脸细细打量了一番,是一个平日见到的老鸨的形容。我想,或许可以先去看看,不行的话再找别的营生,便朝那大叔点了一点头:“你不用担心。”
  那大叔很是有些嘲笑意味地将我望了一眼,摇摇头感叹:“现今的女孩子哦!”
  我随着那个老鸨进了一座很是繁华热闹的楼台,闭月楼。
  关山碧月沉浮客,净水红花俯仰天。
  这对联有些不登不对的贴在正门上。
  那个有着面粉脸的女人,名字叫做金秋娘。我看他的形容样貌,大概是上个江湖中的青楼头牌,属于现下已然过时的。他将我从后门引入,在一段漫长的分花拂柳后,带进了一间很是烟雾的屋子,又进行了一阵收拾打扮。
  大凡刚刚进入青楼,略略有些姿色的美女,老鸨一般不会让他立即接客。我虽不至于倾国倾城,到底跟着一个绝色老妖混了十年,姿色也多少修炼了一些,因此便很是放心地任他打扮。待到一切涂脂抹粉完毕,我看着铜镜中陌生的那张脸,对他半日的操劳给了一个相当中肯的评价:“大娘,您的易容术真绝,比我师父还要厉害。”
  他的脸抽了一抽,勉强哈哈笑着将我扶起:“今日我们只是过一下场,看看效果。”
  我试着莲步轻移,这于我有些困难。他将将把我扶到栏杆边,我便看见栏杆下,台子上,一个穿着烟雾般纱裙的紫衣姑娘正在弹琴。我转头对金秋娘道:“我会弹琴。”
  金秋娘笑道:“你再怎么会弹也敌不过紫衣姑娘。一会儿出场时,姑娘一定要听老身的吩咐。”
  我看他一副不相信的神态,便一个纵身跃起,拉过挂在场中的大红锦绸,悠然一个飘荡,便飘飘然落在了台子上。
  紫衣姑娘略微有些吃惊,转瞬便抬头朝栏杆观望:“妈妈——”
  那老鸨连连催着我:“白梅姑娘,你快回来。”说着疾步下楼而来。白梅是我闯荡江湖的艺名,我自己胡诌的。
  我不理他,朝着盘膝而坐的紫衣姑娘微微一礼:“我想借姑娘的琴一用。”众宾客将我们齐齐望着。那个紫衣姑娘见老鸨没有什么办法,改了一副温和颜色,起了身,抱起琴,也朝着我回了一番礼:“妹妹想是今日才来,不知道规矩,紫衣的琴从不让人碰的,真是对不起了。”说罢抱着琴,扭着腰肢,颇具风韵地下了台。
  我有些轰然,难道,他也害怕我抢了他的生意?
  正在征愣间,什么东西打了我一下。我朝地上一看,原来却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我还未反应过来,便又有一个什么玉佩之类的朝我砸来:“这小妞我要了!”
  我惊了一跳,台子下面已然乱成一锅粥了。我瞅着时机,连忙将台子上的玉佩珠宝捞起一些,揣进怀里。看看众人欢呼声不断,这阵势委实大了些。我看着怀内珠宝已然够我半年花销,便朝着下面宾客微微礼了一番,又一个纵身,跃出台面,钻入人群中偷溜了出去。
  第二章
  更新时间2012-3-7 15:07:53 字数:6550
  师父给我接的这单活计,雇主乃是现下的水州州长任玉任公子,所杀之人乃是他的正夫人,名叫金锦月。这任玉乃是当今丞相任天翔的小公子,因曾经在科举考试中拔得头筹中了状元,又借了丞相老爹的势力,在朝中很是有些威信。但又有士子评价,那位小公子其实资质平庸的紧,十分宠爱中,倒有五分都是借了他老爹的势力。
  作为一个杀手,我对此不予评价。
  我查探了一番地形图,发现水州与自己所在的湖州隔着永州和平州两大区域,中间还有海州的一个拐角,约略算来,统共约有一千多里的路程。因为所杀之人金锦月乃是海州金海侯的五格格,为了搜集消息,便于实施暗杀行动,便决定取道海州沧澜水。
  因此次只是摸些消息,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措施,经过金海侯府时便很是简略,只在那里停留了三日便离去。饶是如此,我也一连奔波了十日才到达。
  这十日期间,我已将金锦月的相貌谨记在心中。其实,金锦月是很有姿色的。一双细细的丹凤眼很是规矩的嵌在一张圆滑柔顺的脸上,眼神温和沉静,很有一个大家闺秀的风范。一路上,我都猜想着我的雇主要杀他的原因,思衬再三,只得出以下三种可能:其一,金锦月有什么暗疾,州长碍于他爹娘的权势不能休了他,便杀他了事;其二,州长爱上了别的女人,为了名正言顺的将那姑娘娶回家,只有他死;其三,金锦月其实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泼妇。
  我很是疑惑,一路上胡乱幻想着其中的细节,譬如说金锦月见到我时,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神色?我该如何形容?如何将他杀死?作为一个职业杀手兼小说创作者,我需得顾及自己杀人的艺术。
  或许,我可以将杀人的过程延长。譬如,重新制造一个新的故事。
  到达水州之时,已然是第十日的傍晚,正是一个夕阳红的时分。我找了一个距离水州州长府邸最近的客栈住下,好便宜行事。
  将将休息一个晚上,第二日,我随意在周围逛了逛。
  据《北梦琐言》记载,水州曾在前朝北静王秋池的辖内。这秋池乃是原北静王秋剑鱼的小女儿,深得华朝太子殿下华钧的厚爱。只是,秋池却不是一个守规矩之人,总是做些出格之事,譬如说未婚先育。但同时,也做了很多让人敬佩的事,譬如说先后拜在“零落白玉飘无尘”的无尘公子和“玲珑翠竹响绝音”的离谷两位绝代佳人的座下。而他所管辖的水州,因为他所举办的桃花节,现今已成为千年的桃园古都。
  让人可惜的是,这样一位不同凡响的人物却红颜薄命,在他二十五岁的如花年纪香消玉殒,连带他那将将三岁颇为玲珑可爱的儿子阿宝。死的原因却甚是简略,为了捞一方普通的丝帕,溺水而亡。
  有许多撰写野史的酸腐书生不相信传奇人物的简单死因,因此对他的死亡大加推测,也对那一方绣帕多有揣摩。而猜测的死因,大部分趋向于被暗恋太子殿下的妃子陷害,那方绣帕也被定义成是他同太子殿下的定情之物。
  为了详明这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佳人历史第一女王的离奇死因,本朝的皇帝陛下曾经集天下之智慧考证。无数历史学家、文学家、考古学家、性格分析专家、心理学家、地理学家、力学家乃至情调专家将可能涉及这位女王死因的所有事物集中在一起,经过多番验证和推测,最后得出的结论却让大家嗤之以鼻:这位绝代风华的女王乃是为着捞一方普普通通的绣帕溺水而亡。
  我看着延展到客栈窗口的桃树枯枝,自顾自倒了一杯茶,私心里觉得各位专家的推论很是可信,同时也深刻地总结出,以后有关传奇之人的结局切莫写得太传奇,平平淡淡或者莫名其妙就刚刚好。
  正在一个人回味,店小二肩上抬着抹布,满脸歉意地引着一个手摇折扇的公子到我的桌前:“公子,您坐这里如何?”那公子看了我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在我对面坐下。
  那店小二点头哈腰道:“姑娘,实在抱歉。”我转头看了一眼整间客栈,的确是座无虚席,又转头看了一眼我对面的公子,他穿了一件宝蓝色袍子,领口有繁复的暗色绝印花朵,下颚曲线有些坚毅,嘴唇微抿,唇角一抹笑意若有若无地点缀着,鼻梁高耸,眼睛似一湖池水,漆黑的眸子飘在月白色的湖中,没有焦点,密而长的睫毛披洒下来,好像湖边的花草树木,眉毛,嗯,怎么形容呢?我还在撑着头思考合适的词语,店小二唤道:“客官?”
  我回过神来,看他的神情解了他的意,心里闪过一阵窃喜,表面很是矜持地点了一点头。
  那店小二乐呵呵道一声:“姑娘真是深明大义。我再给您泡一壶竹叶青。”说罢甩着抹布,一溜烟回了内堂,我口中略带了些不屑的“好说”硬生生被咬碎在齿间。
  我强装镇定地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浅啜了一口,假意专心瞧窗外昏黄的暮色,脑中一片空白。望了一会儿,觉得老是这样望着窗外也不是个事儿,便假意扭过头看店内,眼光若有若无地扫过那张很是好看的脸,正好扑捉到他低头喝茶时略带笑意的嘴角,心下大为不安,有一种做贼被抓住的心慌,连忙胡乱倒了一杯茶捧在手里喝着,没有焦点地看着窗外。
  窗外是个什么样的景色我一眼都没有看进去,满心只在思考自己的反应是否合适。按照常理来说,一般的姑娘见到这样的美男子都会多少有些花痴,但作为一个和一百零八岁的绝世老妖混了数十年的杀手,花痴这种行为着实不适合我。那么,我最正确的反应应该是对他的漂亮外表浑不在意,如此便可不必反应。想通这一点,我决定不再对他躲躲闪闪,该干什么干什么。如此,我便取了桌上的茶壶,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真真正正地瞧了一回窗外的暮色。
  窗外淡极中含着明丽色泽的暮阳正斜斜照在茶馆窗口。我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远处红彤彤的残阳,忽然略略有些忧郁。如今距离自己的大作开篇已然过了一旬,那本小书簿上依旧是那孤孤单单的三个字。我心中充斥着对金锦月与水州州长任玉之间瓜葛的猜想,也没有一个什么结果。思至此处,我很是伤心的按了按胸口的小本子,预备赶紧将这趟差事办完,好腾出时间来在那小本子上多添几个字。
  正在伤感间,一个清冷的声音悠悠然飘了过来:“姑娘心口不舒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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