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老先生在一旁略带骄傲地责备:“白姑娘,慢着些,看把你饿得,唉!”
我努力忍住眼泪不滚下来,将空碗默默放到桌边,满含心酸地攒出一个笑意:“老先生,叨扰良久,改日一定来谢。”说罢扶着一个枯木棍,撑着对他行了一礼,慢腾腾挪出了医馆。老先生神色淡了淡,但是并没有说什么挽留的话,只是将我送到门口,叮嘱了一些应该注意的事项,便转身回了医馆。我有些孤单寂寞地望着他转身回屋。斜斜的夕阳将他的背影衬得好似无垠沙漠中的一株枯树。
第五章
更新时间2012-3-7 15:08:32 字数:2403
撑着枯木棍回到客栈时,一个身穿劲装的少年正侧头倒在我的屋门边睡觉,纯净的白色衣裳衬得他一张略微带了些红润的脸越发有了颜色,白里透红的俊美漂亮。
我伏在门边,猜想是某个有名的白衣侠客喝醉了酒,便用枯木棍戳了戳他:“哎,醒醒,醒醒······”
我这厢手臂已然有些酸痛,他那厢才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起身,打哈欠时伸张的手臂差点将我带倒。我一个趔趄还未缓过来,双臂已经被人捉住:“阿薇?你终于回来了!”
经过一番仔细的近乎花痴的打量,虽然我私心里很想自己认识这位白衣侠客少年公子,但是事实摆在那里,我的确不认识他。顿了良久,我才憋出一句:“兄台你是?”
他颇显惊疑:“怎么?老鬼没和你说吗?”自顾自叹口气,“他做事,我果然应当不放心。”说罢又朝我伸出手,“我叫宋连,你的搭档。”
我脑中轰然一炸,这才想起导致我现下一瘸一拐受了两日苦痛往后不知还要受几日苦痛哪般苦痛的罪魁祸首,我师父塞给我的拖油瓶,姓宋,名连,字文生的家伙。我不可置信地将面前的白衣少侠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他那颇具颜色的脸面与简笔画中枯瘦如柴的家伙之间的落差令我很是担心这是哪个心怀鬼胎的家伙故意将他放在我身边监视我,或者,或者,色诱我的。
因他实在算得一个美少年,他又一遍复一遍地强调自己的身份,我便将我师父鬼面的信件取出来,拿着那张简笔图和他比照良久,才真的确定,面前这位天庭饱满面露红光春风满面精神抖擞的少年,的确是鬼面画中骨瘦如柴一身嶙峋的家伙。
我捏着鬼面所造的简笔图:“这,大约是我师父闭着眼睛画得罢。”
宋连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浅啜了一口,赞同地点头:“那小子画画的功力着实不怎么地。这是他同我打赌的,我还因此赚了二十两银子。”
我颇惊了两惊。面前的少年公子称我师父鬼面那小子,且还同我师父打赌。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我师父竟然会打赌,只是惊讶于他竟然有二十两银子的赌本。要知道,在我与他朝夕相处的十年光景里,从未见过他拥有超过十两以上的银子。
我先将我的第一惊表达了出来:“鬼面那小子?”
宋连喝着茶,抬头见我一脸惊色,复低头颇为满意地喝茶,道:“那小子叫我一声师叔。”我直觉刚刚听到的是自己的幻觉,还没想明白,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语调同样的口风又送过来一句话:“我跟你年纪一般大,你叫我宋连就好。”
我终于确信自己听到的不是幻觉,但是一波疑问平息,另一波又起,此乃是连环系列好奇心事件:“您多大?”
宋连没好气地侧头问我:“你多大?”
我掐指算了一下,将将过了十七岁生辰,现今已是十八岁了,便道:“正是二八年华,将将过了十六岁生辰。”
宋连点点头:“我比你略略年长些,虚岁二十一。”
我惊道:“我师父如今已是一百零八岁的高龄,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小小师叔?”
宋连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扑了我一脸面:“一百零八岁?你听谁说的?”
我底气十足地摆出证据:“下山之前看到师父的日记里写的‘如今一百零八载悄然如流水而过,老身这一把老骨头’什么的,不就是说师父已经一百零八岁了?所以当时他一赶我走我立即兴高采烈地就下山了。”
宋连笑得更加畅快:“难怪我去找他的时候他说你忘恩负义,原来是因为这!”他笑得太凶,差点儿走了气,半天才缓过来,“你看的不是他的日记,是他师父就是我师姐的日记。”说完犹自大笑不止,“人家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绝世公子哥儿在你眼中竟成了个老太婆,有趣,有趣······”
宋连又一阵细细解说,我才知晓我师父并不是个一百零八岁的老太婆,而是手摇白纸扇身穿紫衣衫有一身绝顶武功令世人闻风丧胆的天下第一杀手,本名卫庄,人称鬼面菩提,近日才过了二十六岁生辰。
宋连道:“难道这么多年,你都没有见过小庄的真面目?”
我摇摇头:“他易容术那么厉害,我怎么知道?就算是见过了,也不知道。”心中唏嘘感叹不已,第二个想法又冒了出来。
我很不确定师父他老人家做了什么大事,竟然发了这样大得一笔横财。思来想去,都没有什么结果,只有一种可能,但心中总觉得这种可能也很没有可能,忍不住便问了出来:“我师父他老人家,是不是,是不是将自己,卖去勾,勾栏了?”我问得颇为艰难,吞吞吐吐了半天。
宋连轻笑出声:“勾栏?若是将他卖去那里,岂止区区二十两银子?”说罢望向我,“那小子不是帮你接了一单生意?他拿了那些银子。”
我这才想起,杀金锦月的这趟活计,并没有人和我提到银钱的问题。顿时,胸中一口气腾腾地有些冒起来,但碍于此人面子,我少不得压制一番。待将这件事透出的本质想通透,才体会到师父这么些年来教我琴棋书画杀人之术天下学识诸多技能的良苦用心,只是他这心也用的颇为繁琐了些——他凭空找了我给他作徒弟,用了十年时间培养我们师徒之间的深情,让我很是多余地有了给他养老这个责任。如今我已然有了这个责任,说什么也摆脱不了,我的人生因此麻烦了不少。
宋连说:“阿薇你没有良心。”
我拄着枯木棍:“杀手要良心那东西做什么?”
他白了我一眼,捞过桌上的茶壶颇闲情逸致地倒茶喝:“你的脚怎么了?”
我随着他看了看我的脚,依旧是一副缠着厚实白布条的尊容,抬眼看到他一身白衣,朝着他翻了一个白眼:“被一只白狗追得摔了。”顿了一顿,“我还欠着一个老先生银子,如今你没有什么事,帮我送去吧。”说罢放了茶杯,将他的错愣晾在一边,自顾找了纸笔写了地点,又取了银子,一起交给他:“若是那人不接,你也不必回来了。”
他半天不能言语,就差拿手指点我了:“你······”
他还未收音,我抬头看着他,声音沉静如水:“我还想吃风月茶馆的千年桃花糕,帮我买一碟回来。顺便问一问白梅留在毛掌柜那里的信件被取走没有。”说着扔了一块碎银子给他。
他毫不犹豫地拿手指点着我:“你······”
我觉得他的哀怨表达得着实有些单调,只有那一张颇含哀怨的脸上嵌着的那双眼睛还有些趣味,便轻微地叹息一声,又饶有趣味地将那双眼睛望着。
他忽而换了嬉皮笑脸:“既然阿薇你现在属于残疾人士,我便替你跑了这趟路。”说着一边跳了出去。
我提着枯木棍一阵乱打,一不小心落了俗套:“你才残疾呢!你们全家都残疾!”
第六章
更新时间2012-3-7 15:08:47 字数:2709
我细算了身上银钱,统共也不过剩余四两二钱。我大是诧异,这段时日除了租马车吃饭住宿,顺便买了一些笔墨纸砚头饰脂粉之类的零用物品,并不曾有多大的开销,身上约摸半年的花销已然无剩。现下师父那里大约也没什么指望(惨厉境况只是告诉他若是我没有照顾好那位帮手将他不小心饿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到时候便可脱去很大干系),就算有些希望也要等个两三日碧玉鹊才会回转,但这种可能有如金锦月死而复生那般渺茫。
思来想去,心中千回百转,觉得自己已然到了绝境,如今若是不想法赚钱,大约不几日便会露宿街头餐尘饮风的。如今又加了一个拖油瓶,开销更甚,简直就是一个无底洞。不过看他的衣冠服饰,不像是没有银钱的人。实在不行,还可逼着他到街头卖艺,或者直接将他卖去勾栏。凭他的长相,卖个千把两银子花花还是可以的。
没想到过了十几日,我也没有碰到逼他到街头卖艺的机会。这让我颇为欢喜。刚开始还是喜忧掺半,转瞬便反应过来,我打算甩了他不过是因为没有银子养他,如今既已无需我养他且他还倒过来养着我,也就没有赶他走的必要了,反而要死死抱着他这棵摇钱树才是。
宋连虽然口头上一副你别指望我给你打杂的神气,但每日的饭菜他都收拾的极为妥帖,都是鸡鸭鱼肉一类的荤菜,这让我的牙祭打得相当饱满。我们之间也因此越来越和谐。
师父他老人家体恤下属,给我派了一个助手,可见他英明了得。这个助手竟然是个富家公子哥儿,解决了我这一路的花销,可见他着实英明了得。
一日我坐在屋内喝茶,宋连提了一个包袱进来:“你近来好像都没有换洗衣服,喏,这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