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孤独苍凉中带着几许豪迈几许古意几许期待的音符缓缓从指间流出,那是我,一个独行杀手最后的知己,最后的希冀,最后的一缕红尘。
银白的月光穿窗而入,流碎一地的幽光。
曲音消隐中,宋连迷糊地换了一个睡姿,依旧进入梦乡。
或许,我的落寞与苍凉正是他适合不过的催眠曲,我看着他,想,或许,我的生命会在这样的催眠曲中消失,正如刚刚那场繁花的盛宴。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不知有没有扯出一丝笑意,然而并无有什么关系,便依旧抱起琴预备起身离去。
从此,世上再没有一个知己,再没有人能够听到我为他弹奏的曲子。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无奈地瞧了连睡姿也那么好看的宋连一眼,想,我此时在琴艺上的造诣已经达到了自己的最高峰,还是不能让别人理解,又有什么办法呢。
此时此刻,我只想好好痛饮一番。
刚刚走下台来,正预备拉了宋连一起离去,眼风扫到一个颇为显眼的信封。信封的面上全部涂了浓黑的墨,只有几缕空白着。而那些空白,正是一支支淡淡似月光的白梅。空气中,隐隐流动着白梅的冷香。
那是我留给小黑的信件,告诉他我们此生若有缘再相见的信件,包含了我些许歉意些许开心些许落寞的信件。此刻,它正静静地躺在靠窗的茶桌上。
我想,或许我该看一看光线下的小黑是什么模样。我的视线还在缓缓移动,一个平和的声音传来:“姑娘实乃琴之圣手!在下这里有流离珠玉一枚,虽难比姑娘雅音一二,然聊表寸心,望姑娘不要嫌弃。”
在这一瞬间,桌边信件的主人完全映入我的眼帘。一身宝蓝色的丝绸长袍,领口处的绝印花朵纷繁复杂,捏着纸张的手指修长莹白,带有一种苍苍的沉毅。墨玉般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他大半容颜,看不清他的真容,然而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深深浅浅,映衬得他煞是好看。
“姑娘!”
我瞬间回转神来。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月白长衫的年轻公子朝我走来,步履从容缓慢,姿态闲雅,面带笑容。我想,他是唯一一个赞赏我琴艺的人,不自禁回他浅浅一笑,他正好走到距我两步远处,停下,两只手上托着一个雕满紫色藤萝的锦盒。锦盒大开,一颗墨玉色光滑的鸭蛋形珠玉躺在其中,在跳跃的光晕中闪出万千异彩。
我认得这颗珠子,乃是世间稀有的流离珠玉,全天下共有五颗,其中边境海岛之国一颗,卫朝四颗。我想,这样珍贵的价值连城的珠子,我的琴声实在当不得,便没有伸出手来去接,微微地摇了摇头。
那公子的手凝滞在空中,默然半晌,才道:“定是在下的拙物入不得姑娘的法眼。”他顿了一顿,看了看自己周身,“但在下周身已无比此更珍贵的东西——”
我看着他略显拘束的焦灼的眼神,忍不住道:“是我的琴音当不起这样贵重的礼物。”
他的面容顿时一松,翩然笑道:“姑娘的琴音高绝出尘——”
他正说到此处,宋连打了一个哈欠,伸张开胳膊,微眯着眼睛:“阿薇,琴弹完了?”说着略扫了扫我怀中的琴,“回去睡了,已经很晚了。”说着一只手臂便扶上我的肩,加之语气极度暧昧,眼神迷离,显得我们好似是夫妻一般,我一时竟是征在当地。
忽然,空中传来一叠清清浅浅的声音:“在下这里有热茶两杯,”随着声音的渐近,那个声音的主人一身宝蓝色衣衫,领口处的暗色绝印花悄然绽放,步履沉稳,给人一种很是祥和的安宁之感。他带着一种悠然,到得我的面前,手中的热茶雾气氤氲。缥缈的雾气中,他嘴角的笑意悄然隐现,“不知可否邀得姑娘痛饮一杯?”
我在心里默念,原来他就是小黑,原来小黑生得这样一副好皮囊,原来他可以这样细腻的笑——嘴角微动,牵起一个适当的弧度,那细碎的笑容便在他的嘴角荡漾开来,若隐若现,光芒点点。虽然那一缕笑意未达眼睛,然而那波光潋滟的眼睛似一湖月白的池水,漆黑的眸子飘在月白色的湖中,闪着点点耀眼的星芒。那样沉着冷静的湖泊,带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吸引力,牵引着你不断沉溺、追寻,恋恋不舍,曾经那已然淡漠近乎消失的红尘也因此渐渐明晰起来。
这是一种值得苦苦追寻的眷恋。
需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守护。
甚至生命。
我多想告诉他,
此前我跋涉的万水千山——
穿过的茫茫人海——
走过的十七年的青葱岁月——
千难万险地错过的每一种与他擦肩而过的可能——
都只为了,在这个月光朗朗的夜晚,与你悄然相遇。
这样美丽的邂逅,让我有些受宠若惊的恐慌。
心里的某一个地方,忽然轰隆隆地响起,一扇久久沉闭不曾打开的门轰然开启。随着那扇门的移动,一丝细密的光线闪入其中,曾经幽暗空荡的门内,渐渐被这种光亮溢满,我的心,也渐渐充实起来。
心底的一个声音轻轻地扣着那扇门扉:“这样美丽的让人沉溺的笑容,不正是你一生的追寻吗?”
我禁不住扯起嘴角,接过那只莹白修长的手端过的热茶,对着他浅浅一笑:“如此甚好。”
我想,因着他一脸优美的笑,我爱上了他。从此,他成为我心尖尖上的人,成为让我在午夜梦回中执心相思的人,成为愿意为他付出任何代价的人。
我带着无限欣喜,将一杯茶喝得极为缓慢,只希望这一刻天长地久,地久天长。
正在细细品味,身子猛然被人一带,我顿时惊觉,此刻眼前已然是一片战场。身着宝蓝色衣袍的小黑将我护在身后,一手带过欲刺我那人的剑转了一个圈,银白剑刃扫过那人脖颈,血珠还未滴下,又一剑反刺向身后袭来的一人,顿时扑通一声,我回过头,那人睁大了眼睛,好似不相信这一幕的真实。
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鲜血和死亡,有些轰然。还未反应过来,黑衣人已然只剩下一个。他见到同伴均已倒下,有些惧怕,提着刀的手微微抖动。瞬间瞧见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的宋连,一把将他拉了出来,厚实锋利的刀刃横上宋连的颈项:“你住不住手,你不住手我就杀了他?”
我一想到他一刀横过去,宋连就香消玉殒,接着我将他卖去勾栏赚取银子的计划就会泡汤,禁不住拉了拉小黑的衣襟。小黑会意,平静无波的声音渐渐响起:“哦?你确定你有此把握?”说着嘴角扯起一丝细小的弧度,脚步缓慢的前进,然而每一步好似都踏在那个黑衣人的神经上,他不禁一步步跟着后退,将将退得三步,只见小黑右手缓缓抬起,一个斜劈,只感觉一道迅疾的光芒一闪而过,指间带来的劲风震动了我的衣襟。抬眼间,那个黑衣人眉心一道红线缓缓流下,手中的刀哐当落地,人也直直向后倒去。
宋连好似被吓呆了。我很不理解,他已经被人用大刀劫持过一次,此次仍旧如此失态,着实没有一个好男儿的风范,尽管这只是三日之间发生的事。
当然,这么说并不表示我嫌弃他,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虽然如此,我还是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襟:“小连?”
宋连瞬间清醒过来:“小连是谁?”
我理了理他略有些凌乱的头发:“是我刚刚帮你起的······昵称。”
宋连:“······”
第九章
更新时间2012-3-7 15:09:24 字数:3487
小黑向毛掌柜赔偿打翻桌椅的钱,毛掌柜推辞了。小黑还预备塞给他,我抓了他的手:“既是他自己不愿收,又何必白费银子?”小黑轻飘飘瞟了我一眼,收了银子。我低了头,躲过他的目光。其实我这样做,一方面是因为知道银子的可贵和赚银子的艰难,另一方面是我自己的私心,我因为喜欢他,便觉得从现在开始就应该为他着想。所谓成由勤俭败由奢,此刻我帮着他勤俭一点,以后嫁到他们家也好舒舒服服地奢侈一番。又转念一想,还不知他喜不喜欢我;就算喜欢我,会不会娶我还是另外一回事;会娶我但是能不能娶我又是另外一回事,能娶我有没有机会奢侈又是另外一回事,难保他不会三妻四妾或者此刻已然三妻四妾,不过若是真出现这种状况,我想我应该会直接走人······鉴于以上重重状况,此刻做这种行为简直徒劳无果。若是以后他娶了别人为妻,我这不是吃饱了撑的纯粹没事儿专门给别人做嫁衣了。但人生世事无常简直过了头,动不动就阴错阳差,动不动就有缘无分。此刻我们有缘,我需得先折腾得我们有分,起码让他喜欢上我,否则嫁娶一切休提,更别说到他府里奢侈一番。那我,我此刻得思虑着如何才能让他喜欢上我。
还没思虑完,宋连拉了拉我的衣袖,颇含悲戚地望着我。
我胡乱安慰了一番宋连纤细的神经,便迫不及待地投入到对自己心尖尖上的人兼自己的恩人的了解中去了。但显然,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磨蹭了良久,扭捏了良久,咳嗽了好几声,又喝了许多杯茶,才清了清嗓子,小声问:“那个,你,你叫什么名字?”
他好笑地扭过头:“姑娘问我的名字做什么?”
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个骗子,为自己找了一个合情合理冠冕堂皇的理由:“公子救了我一命,我总得报答一下救命之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