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点头，收拾起琴抱在怀内，道：“你是得好好想想。想好了，明天我们来确定你的生死。”说罢转身出了水亭，宋连和钟涯紧跟在后。
一行三人刚刚出了府门，宋连便撑着额头：“我觉得那人简直是吃饱了撑的，纯粹没事找事的。”
我未说话。刚刚的闲聊，没把苏舜钦绕进去，倒把我自己引得伤感起来。我看着远处红彤彤的一抹残阳，半晌，道：“生是什么？死又是什么？不过是自己的一点点执念。十七年了，我不知道自己的执念。现今知道了，又开始怀疑。正如我自己所说，就算是有人前生对我回眸了三百次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但也仅仅是擦肩而过而已。擦肩过后，他是去和妻子恩爱，还是和青楼的姑娘恩爱，我是不得而知的······”
宋连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钟涯望着我，抱着剑，同我一起看着夕阳，道：“所以······”
我决然转头，望着他，道：“所以，我不能再等了。我要去找他。明日一确定苏舜钦的生死，我们立即出发。”
钟涯若有所思地望着我。
我迈开大步，抱着琴往客栈走。心里装满了对帘生的念想。我想，他是我一生的执念。若是我们就此擦肩而过，我该如何是好？我等不及了，简直不敢想象再也找不到他，我该如何执着这样渺茫的念头活下去。
夜间睡不着，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心中脑中全是担心和害怕。我找了自己一月以前以我和帘生的相识相遇为蓝本的小说，将心中感觉的实体看了看，结果心里更加担心，更加害怕，更加思念。我踢踏着拖鞋，去敲宋连和钟涯的屋子——为了节省银两，我只定了两间房子。宋连为了保护我的清誉，无奈之下决定毁了自己的清誉，我很感动，为他的奉献精神洒了一滴清泪。
结果刚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一叠声甚是销魂的嗯嗯啊啊，听得我面红耳赤，心跳加速，顿时将此行的目的也忘却了，拔腿就逃。
我的娘哎，两个断袖，简直精彩绝伦！
回到自己房中，我更加睡不着。一个人直折腾到鸡鸣三遍，才迷迷糊糊地睡去。第二天早上下楼吃早餐，宋连坐在我旁边，我颇有意味地朝他笑。他不明所以地问我：“你笑什么？”
我想着你丫昨晚叫得这样销魂，今天倒还来问我？但又一想，若是师父知道自己的师叔原来是个断袖，真不知道会怎样发疯，便改了很是忧愁的神色：“我很担心你——”
话还未完，钟涯下得楼来。我连忙起身，将钟涯请到宋连对面坐着，说：“钟涯，你坐这里，坐这里方便······”
钟涯看看我，又看看正在就着萝卜丝啃馒头的宋连，道：“有什么方便？”
我拿了一个馒头，眼神在宋连和钟涯之间来回逡巡：“方便两位顾看对方。”说罢低头夹了一筷子萝卜丝，“相思的滋味是很苦的。”心中想起帘生，声音不禁有些哽咽。
宋连和钟涯同时转过头来将我望着：“什么意思？”
我忽然想起，一般断袖都不太愿意让别人发现自己是断袖。我如今这样明显地表达对于他们相恋的祝福，着实有些不地道，连忙给他们各夹了一筷子萝卜丝：“方便我给两位夹菜，表达我的一番关心之情。”
宋连扭捏了半天，一根一根地吃着我夹给他的萝卜丝：“你真的关心我？”
钟涯将里面的红萝卜丝一根根挑出，之后甚是优雅地将白萝卜丝吃了，又夹了一筷子萝卜丝放到我碗里，淡淡道：“我不吃红萝卜，不吃有蒜的菜，不吃鱼虾。喜欢喝清茶，饮温酒，下围棋，穿白衣······目前就想到这么多，以后想到了再告诉你。”
我埋头吃着他夹给我的萝卜丝，半天没有听到宋连的应答，抬头看了看宋连，却见钟涯对着我笑，眼神却瞄着宋连：“告诉你这些，方便你以后关心我。”
我茫然地点头，忽然想起他大概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示对宋连的迷恋，便转而嫁接到我，便很是理解地点点头，同他眨眨眼睛：“你放心。”又回转头对宋连道，“你的喜好呢？交换一下。”
宋连脸上红晕连闪，就像十八岁的小姑娘初会情人首次花前月下有些不好意思，有些扭捏，脸上满满都是甜蜜：“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喜欢。你不喜欢的，我都讨厌。”
我感觉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抖，满地都是。连忙转向钟涯，向他挑了挑眉毛，传达宋连对爱情的宣言：“只要你喜欢的，我都喜欢。你不喜欢的，我都讨厌。”
钟涯对着我浅笑一下，挑眉看了看宋连。
我觉得他们眉目传情，打得这样火热，就我一个人孤单的跟孤魂野鬼似的，轻叹口气，连忙抱起琴催他们：“吃完了没？我们去确定苏夫人的执念。”
宋连和钟涯起身跟上。
第十四章
更新时间2012-3-7 15:10:51 字数：4333
一行三人到梅长苏府邸，便有人在大门等候：“我家夫人等候姑娘多时了。”我缓步而入，慢悠悠到了昨日的水亭。
苏舜钦已换了一身浅碧色长裙，头上几片枫叶缀饰，显得煞是美丽，比昨日的白衣更为惊艳，令人眼前一亮。我借着缓慢的步子，逆着光欣赏了好半天。他浅笑着迎出水亭，将我打量了一下：“顾姑娘今日气色不大好。可是昨晚睡得不好？”
我随口道：“本来颜色不错，站在你旁边，就没了什么颜色了。”说着放下怀中的琴，“苏夫人既然已经放下生死，我也没有什么可赠送的，还是为你弹一首曲子吧。”
手指刚攀上琴弦，苏舜钦道：“如此甚好。”
我想，他诚然已经决定平静地死亡，我还是应该借着琴曲劝慰他一番，便弹了历经生命开始与终结的花之音。
一曲完毕，我持了十二分的诚心，劝他道：“生死原本无可探究。但未求生，先觅死，多少容易造成遗憾。还望夫人三思。”
苏舜钦道：“我已经想明白了。”又对着我微微一礼，“顾姑娘帮我解惑去疑，我也没有什么报答的，只能赠一些俗物了。”说罢两只芊芊玉手一拍，便有一个丫环端着一个托盘托着一盘银子过来，“还请姑娘收下。”
我原本想着，给他弹一曲解决了事情便走。如今突然来了这么多财物，倒有些不知所措。还未答话，宋连将托盘接在手里，立在我身后。我抱着琴双手合十，同他永别：“夫人一路走好。”说罢转身，一行三人缓步出了梅府。半路遇到梅长苏，他万般挽留，我千般推辞：“在下云游天下，此番虽不知要往何方，但的确该走了。以后若是有缘，再来叨扰，还望到时大人莫要嫌弃才好······”
刚一出府门，宋连道：“你什么时候云游天下了？”
此刻没时间解释，我催促道：“我们赶快回客栈，梅长苏大概一会儿就要追来了。”
宋连一边紧紧跟着我，一边问：“为什么？”
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为什么······我们杀了他的妻子，他还会放过我们吗？”说罢更是不停歇，一路马不停蹄。
三人赶回客栈，我从宋连怀里捞了一锭十两的银子扔给老板，催促他们赶快把马牵出来。一得了马，我连忙翻身而上，打马狂奔。三人直奔了一大段官路，直到绕进莽莽古原，我才松了一口气。
钟涯放了马辔缓缓而行，到了我身侧，问道：“苏夫人选择死？”
我点点头：“他昨日不知生死之时身穿白衣，乃是一片空白之意。今日身穿浅碧色长裙，头上戴了火红的枫叶，说明他想要过不一样的生活。而现下生活太过如意，导致他没有一丝执念求生，反倒是死来的好些。”
宋连道：“那他为何穿了象征生命的绿色？”
我道：“正是为了死。在你们看来，他是死去。可是在他看来，这是他重生寻求不理想不完满生活的最好途径。”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渐渐消隐在丛林后的苏州城，“他会怀着生生不息的希望死去，只为了一次美丽而轰动的重生。”说罢扬起马鞭，向着水州而去。那里，有我一生的执念。我想，我该在死亡之前找到他。
我感谢他与我的不辞而别，可以让我深深体会到自己对他刻骨而甜蜜的思念。我会通过自己的努力，找到他，让他喜欢上我，然后，我们会在经历千难万险过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并且珍惜每一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就算是有些伤，有些痛，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也会高兴的流泪。因为，这是我用执念和努力换来的幸福，这样的幸福不简单，不容易，所以连其中的伤痛也是幸福的。
不过一日，我们便已经到了水州。关于为钟涯谋划锦绣前程的事，路上已经和他计议妥当——由宋连先行潜入太平公主府，将太平公主的喜好打听明白，再商议如何安排钟涯惊艳出场。有史记载，某朝的一位士子姓王名维者，才华横溢，德高昭昭，但家中贫穷，没有什么礼尚往来的资本，经朋友推荐，得入公主府，一曲郁轮袍惊艳全场，又将平日所作文赋呈上。公主读后大悦，赐此人科考状元，以后前程灿若朝霞，锦绣无伦。我决定效仿此先例，用此法为钟涯炮制一个美满前程，以报他给我提供一小间黑屋子藏身的大恩。
我将自己的这段想法告诉钟涯，钟涯淡淡地说：“哦，是个好方法。只是有个问题我要提前告诉你——我平时作的什么文赋一类的都丢了，没有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