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觉得这个问题不大,便道:“你不是会作吗?再作些出来就是了。”
钟涯擦着他的剑:“我这段时间没有想法。”
我不以为意:“想一想不就有想法了嘛。”说着赶紧给他倒了一杯茶,“你放心,只管坐在这里好好想,有灵感了就写出来。”说完撑着下巴将他望着。
他擦剑的手顿住,很是无言地望着我。
我原本打算先将钟涯的锦绣前程谋划好了再开始一心一意找帘生,但在我帮钟涯谱曲的时候,心里总是很不平静,种种设想汹涌而出,搞得我很是心神不宁。
万一帘生此刻就在风月茶馆呢?万一我此刻不去日后就再也遇不到他了呢?万一他也喜欢我结果没有遇见我便被家人逼迫着娶妻生子了呢?万一······
任何一种万一都会令我遗憾终生。
我不敢再想什么万一,抱了琴就直奔风月而去。
在临近风月茶馆的时候,我忽然想起同帘生初次见面的时候戴了一枚面具,想了又想,在地摊和茶馆之间来回了好几次,最后还是去地摊买了一枚面具戴着。
风月茶馆的人声不怎么鼎沸,我猜想是时间还早的缘故。毛掌柜依旧穿了一件灰衫,坐在柜台后面拨弄着算盘珠子。
我走过去,将琴放在柜台上,微微咳嗽了一声。
毛掌柜这才抬起头,将我望着半天,目光扫了扫台上的琴,声音没什么起伏:“弹琴卖艺的?”
我觉得他真是实际,一语中的。我本来只是来找人,此番顺便卖卖艺赚点外快什么的倒也不错,便抿着嘴点了点头。
他越过我朝我身后看去。我跟着他回了一回头,身后并无什么特别,这才想起宋连来,便道:“我哥哥有事,不能来。”
他点点头,喊了一个小二将我带到上次的台子上。
我端然坐定,扫了一眼台下。帘生曾经坐过的那张桌子上正坐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公子。我扫了一眼,看出那人不是帘生。窗外的桃花树枝伸进来,绿意丝丝冒出,春日暖暖的晨光打入,很有些勃勃生机。
手指攀上琴弦,淙淙琴声缓缓流出,是我与帘生初遇时弹的曲子,花之音。
直到月上中天,我也没有看见帘生的影子。茶客渐渐散去,清冷的月光穿窗而入,流泻一地的碎玉,是那晚美丽的倒影。我手按着琴弦,呆呆地看着一地的月光。
毛掌柜同小二一起,将店中收拾清爽了,才坐在我面前的桌子上,倒了一杯茶,闲闲地道:“要打烊了。你有地方住吗?”
我顿时惊觉,浅笑一声,抱起琴问道:“我明天还可以来吗?”
他见我起身,也收起茶杯,转身下了茶楼:“随姑娘的意。”
我道了一声谢,踩着满地的月光,返回客栈。刚刚进客栈,便见钟涯抱着剑立在我的屋门前。见了我,将我从头到脚一番打量过后,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遂也来不及回屋,直接跟了过去。他房间的灯却瞬间灭去,搞得我要敲门的手顿在半空中。想了一想,觉得我还是应该了解一下进度,便站在门外问他:“钟涯,你的文赋写出来没有?”
里面默默无声,可以想象漆黑的混沌一片。
我猜想他没有睡着,只是今日找灵感很累,所以不想说话,便嘱咐道:“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随便作些就好了。”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我这几日去弹弹琴卖卖艺赚些外快,你不必担心我。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只管从柜台上拿,先记账上。”
半月时光缓缓而过。我每日吃了早饭,便抱了琴到风月茶馆守株待兔。日子一天天过去,希望一次次变成失望。我总是对自己说,阿薇,不要担心,再等等,再等等,或许他正在往这里赶,或许老天正在考验你的耐性,或许明天就是老天考验的最后期限,或许下一刻他就会出现······
每一种或许都值得重拾满心的希望,尽管每一天都收获失望。但是,这样的失望起码告诉了我,今天帘生没来,我很确定,我不遗憾。
我几乎快把自己会的曲子弹遍了,帘生还没有来。我抱着琴,痴痴地看着帘生曾经坐过的那张桌子,不舍离去。
难道,我与帘生缘尽于此?
毛掌柜手中提了一壶酒,在我面前坐下。他自斟自饮了一杯,看着我半晌,道:“在我这里弹了这么久的琴,还未请教姑娘贵姓芳名?”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你叫我阿薇就好。”说着抱起琴道了一声谢便下了楼,身后传来毛掌柜微醉的很是柔和的声音:“原来是薇姑娘······”
一路走来,我一直在思考明天要不要再去茶馆等帘生。要不要呢?要不要呢?要不要呢?我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若是我们缘尽于此,明日不去倒也不会遗憾。但是,命运这东西,谁知道呢?在你将要绝望的时候,很容易就峰回路转,很容易就绝处逢生,很容易就柳暗花明······谁又能确切地知晓我们到底是缘尽于此还是缘定今生呢?
想了又想,心中百转千回,还未思出一个什么结果,不知不觉中已经回到客栈,一打开屋门便见到宋连和钟涯正坐在屋中喝着茶。我惊了一惊,抱着琴很自然地坐下,也倒了一杯茶捏在手里,瞧了瞧宋连一身鲜亮的衣衫,还未开口,宋连便将我从头到脚上上下下赏看了一回。我翻了一个白眼:“没见过美女啊!”
宋连无意义地哼一声:“你也算美······女!”说罢将面前的一张纸推给我,“这是太平公主的资料。”
钟涯淡淡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宋连,微微皱了皱眉头。
我伸手去拿,指间触到桌面,一阵生猛的疼痛传来,我正预备忍着痛去拿那张纸,手却被人捉住。宋连寒着声看着我的手指,问:“这,这,这怎么回事?”
我连忙打开他的手,装作浑不在意地笑道:“弹琴弹多了自然会如此,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他不管我的话,将桌上的琴抢过,端在手里细看。只见昏黄的灯光下,丝丝血迹点染在琴弦之上,斑斑驳驳的,随着跳跃的火光闪闪舞动,一隐一现。我害怕他追问,急忙从他手里夺过琴放到一边:“我们赶快讨论一下太平公主。宋连你最有发言权,你先来说说。”
钟涯微微皱眉地瞟了一眼我的手指。
宋连无言地看着我的手,半晌,转身出门。我以为他生气了,正预备追出去,他已经回身,手里多了一根麦秆做的吸管。他随意地将那根管子插在我的杯子里,又从我们随身的药箱里拿了些膏药涂在我的手指上。一切忙完了,他才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缓缓道:“太平公主,年方十八,为惠帝最小的公主,最讨惠帝的喜爱······”
我们三人在屋中一直商议到鸡鸣。宋连和我哈欠连天,眼泪鼻涕齐流。钟涯眉间微显疲倦,神色淡淡的,并不似我们这般渴睡。他见我们这幅模样,便告了辞离去。
他一走,宋连顿时睡意全消,连忙捉了我的手,细细查看半天,发现没有什么严重,才微微叹了口气,道:“有没有见到他?”
他这一问,将我问得很是伤感,还未开口,眼泪便忍不住地涌了起来。这几日每日收获的失望都积在心间。一日日重拾希望,一日日收获失望。失望越多,绝望就会越重。我泣不成声,眼泪擦了又来,来了又擦,但是怎么擦也擦不完,好似决堤的河。半天,才成了一句话:“宋连······你说,我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他了?”
宋连轻轻将我的头揽过,放在他的胸前:“放心,若是有缘,你们一定会再见的。”
我心中升起一丝心安,瞬间又被击倒:“若是、若是我们无缘呢?”
宋连默然良久。忽然窗口一阵扑棱,一只小麻雀穿窗而入,落在屋内桌子上。我同宋连望去,正是师父与我们通传消息的碧玉鹊。
第十五章
更新时间2012-3-7 15:11:35 字数:3270
我微微叹口气。师父说,他又为我接了一单生意,湖州州长胡玉清。只是这次的刺杀文件让我有些吃惊,全文如下:
死者胡玉清,湖州州长,五十五岁。经确检,死亡时间为四月十七日午时三刻。死者面色平静,全身无刀伤、剑伤、瘀伤或打斗迹象,无明显中毒迹象,无任何病发症状,经多次确验,为自然死亡。
这简直就是设定了胡玉清的死亡时间,死亡状态。这样具有高难度的暗杀实在不是我力所能及的。我第一个想法就是赶快回信给师父,让他推掉这单生意。宋连道:“你觉得他会退吗?”
我想了一想,觉得不会,但是对这样的暗杀简直没有什么想法,只是觉得如果我可以这样精准地杀一个人,我现在就不止是一个平凡的杀手,而是拥有去争个帝王的椅子来坐坐的实力了。
宋连打了一个哈欠:“困死了,睡觉去了。”
我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他随便。约摸算了一下,今天是三月十九,还有二十八天时间。从永州赶到湖州,马不停蹄大约得五天,为防万一定为七天,还剩二十一天。通常策划一场暗杀得三个月,二十一天可谓是相当紧张,更不用说是难度如此之高的暗杀。就算是与师父协商此次暗杀由他亲自出手,对于师父来说不可谓不艰难。
思来想去,我都觉得没有时间在水州耗下去,必须马上动身。好在太平公主的资料已得,可以尽快将这段风流佳话造出雏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