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思虑妥当,当下便开始筹划钟涯为太平公主赏识的各项事宜。如果能够在这段有关锦绣前程的风流佳话中造出一些美好姻缘,那更是阿弥陀佛功德无量了。
  一个人胡思乱想折腾了一夜,不知不觉间天光大亮。我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觉得这样没有什么蓝本的思考着实有些艰难,便决定到附近的藏书楼去看看。宋连他们还没有起来,我自顾下楼吃了早点,直奔藏书楼而去。
  看了许多资料,都没有找到我脑海中的这段历史佳话。后来休息的时候随便翻书,才在一则趣闻小说里找到了这个故事的简单解说。原来这个故事并不在我们的历史中,乃是另一天地中的历史。传说天地有十方,方方皆不同。
  其中提到《郁轮袍》是如此说的:春日迟迟,草长莺飞,君子沐于春台,感花叶飘零,彩云流散,鼓琴而作,乃有怜惜众生,愿其长保青春之意。故闻奏《郁轮袍》者,不杀,不怒,不怨,仁爱忠厚,惠及草木,借春之勃勃,惜天下之生灵。
  如此雅曲雅意,断无不成之理。只是世间并无此等曲赋,作来倒很是有些为难。我抱着琴茫然出了藏书阁。外面一派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春日胜景,正是一番勃勃生机。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不知借雅意而奏弦歌,可得乎?
  我抱着琴步入荒郊,决定领略一番春之勃勃。若是今日能够将曲谱成,再细心筹划一番便可赶快奔赴湖州。城外绿意涔涔,毫无花叶飘零彩云流散的衰败。我停住于杨柳河边,横琴膝上,闭眼静静聆听自然之音。雀鸟鸣啼,黄莺高歌,流水汤汤,枝叶勃勃,草香混合着空气中的勃勃生意随风流过,荡人心魂,抚慰其怀。故闻此春意者,不杀,不怒,不怨,心境平和,物感其缘,人感其亲。思其衰衰枯荣之际,感物之轮回,周转不败,虽哀而不伤其衰,惜而不感其败。
  这便是我的郁轮袍。
  待曲谱成,微微凉意掠过脸颊。我睁开眼睛,只见幽幽月光斜斜洒在万里碧波之上,扬扬洒洒,柔和沉静,似天下万物,均不在其列,亦无入其间,世间唯有一轮明月罢了。还未感喟,胃中一阵缩痛。
  真是大煞风景!我叹息一声,踩着一地碎光回了客栈。
  刚刚在楼下买了些东西吃了预备上楼,便见宋连和钟涯双双从门外进来,一副风尘仆仆的落败样。见了我,两人连忙奔将过来,将我从头到脚打量好几番,双双直奔客房,倒头便睡。
  我扯着钟涯:“你们干嘛了?”
  钟涯闭着眼睛:“找你找了一天。”说完忽然睁开,双手按着太阳穴,“你真是,让人头疼。你今天到哪里去了?“
  我大感他们大惊小怪,但是他们找我找了一天,我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来,便专挑好的说:“你的曲子谱成了。要不要听听?”
  钟涯立即闭眼,又要睡去:“不要。”
  我威胁:“那我们还有事。”说罢也不理他,“宋连,宋连······快起来,走了,到湖州去。”一叠声地拉宋连起来。
  钟涯瞬间清醒过来:“湖州?”
  我点点头:“我们有事,明天必须得出发了——”宋连被我拉起来,颇为不甘心,一阵不情不愿,被我几番围剿,最终投降,连滚带爬地起了床。
  钟涯缓了一缓,很是平静地坐下,自顾倒了一杯茶玩在手里:“姑娘许给在下的锦绣前程呢?”
  我抱着琴,着宋连去收拾物品,也倒了一杯茶在钟涯对面坐下:“没办法,只好你一个人上战场了。我已经想好了,春日融融,你于一个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日子奏一曲郁轮袍。太平公主听了必然芳心大悦,起了让你作驸马的念头也未可知。”说着调了调琴,“曲子我已经谱出来了。你现在听听——”正预备起音,又补充道,“不过就算你不满意也没办法了,我们没有时间了,只能等事情处理完了再想别的办法了。”
  钟涯不置可否。
  我将日间感受到的一切弹奏出来,好似又将春日万里河山重新看一遍。将将一曲终了,宋连提着包袱也坐在桌边,倒头便睡。
  钟涯依旧不置可否,手指缓慢地敲击着桌面。良久,才斟酌道:“若是此法无用,姑娘也不必再想别的办法了。在下习惯浪迹江湖,原本并不打算求取功名的······”
  我顿时心下明亮,不禁有些愧疚,还未开口,钟涯又道:“家中来信召我回去,我也就不陪同姑娘往湖州去了——”
  我很高兴他能这样说,毕竟杀人不是一样可以明目张胆的活计,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一想到钟涯和宋连之间的情谊,便觉得对他们太过残忍,忍不住便道:“那、那你和宋连道别一番,我在外面等着。”说着将宋连摇醒。
  钟涯探究地看着我,半晌,淡淡说:“不用了。宋兄弟保重。”说了就要将我们推出门。
  宋连完全处在一片朦胧中。我抵着门口道:“我们明天再走——让宋连在这里睡一夜,正好你们话话别,约定一下以后的——”还没说完,钟涯摸着下巴带着一丝戏谑探究地看着我:“阿薇姑娘,是什么意思?”
  我被他的眼神镇住,哈哈干笑一声:“没、没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将宋连往屋里一推,便连连逃了出去。
  第二日我们出发的时候,钟涯已经走了,只留了一封书信,说是很高兴与我们同路这么久希望有缘再见云云。经过风月茶馆的时候,我拉着宋连去了一遭,指望在这最后一刻能遇到帘生,尽管知道这种希望接近渺茫,但我若是不看见就不会死心。
  果然没有遇到他。
  宋连说:“你们无缘,死心吧。”
  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心中的希望还是不肯灭去,站在毛掌柜跟前不动不语。毛掌柜看看我又看看宋连,道:“阿薇姑娘在等什么人吗?”
  我不置可否。宋连瞟了我一眼,云淡风轻地道:“等他的情郎。”又对我说,“要不咱不走了,就在这里等着吧,等个十年八载的也无什么所谓。”
  他这么一说,我听得讽刺意味甚重,心里一阵委屈涌上心头,眼看就要化作泪水汹涌而出,毛掌柜道:“不如你留一封书信在此,我帮你转交给他。”
  我很同意,捏着笔想了一想,正待写来,指间疼痛透骨而来,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正预备忍着疼写,宋连一把捞过我手里的笔:“我帮你写吧。”说罢笔头顿住,等着我念。
  到底是写情书还是简单的一封书信呢?思衬良久,觉得自己还没有同他表白,直接写情书有些突兀,还是等他慢慢接受我了再说。正预备开口念,宋连手里捏着一张纸,上面墨迹翩翩。我惊惊地望着他。宋连吹了吹墨汁,直接递给毛掌柜:“劳烦你在信封上写上‘苏君亲启’四字,在信封旁注两句诗:苏幕遮断离愁恨,哀伤又从锦帘生。”
  我正预备看看他写了什么内容,宋连拦道:“不就是一些你侬我侬的软语外加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的话。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说罢又从毛掌柜手里拿过来,“要不要我当众念出来?苏君仁德高义,救小女子——”
  我以手堵住宋连的声音,小声警告:“宋连,若是你想一路饿着肚子到湖州,可以试着再说一个字!”
  他举双手投降。
  我看了看周围,挤眉弄眼地朝众人胡乱笑了一下,转身再预备看信时,毛掌柜已经将信封好挂起了。我想了又想,决定还是不看了,若是有缘,就算没有这封信也可以遇到。若是无缘,不论我将这封信写得多么天花乱坠,也无济于事。何况宋连说的也不差,我正是这个意思。只是这话由我自己再提一遍有些不好意思,便问宋连:“最后署名是谁?”问完忽然想起‘小女子’的话,顿时面红耳赤起来,又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第十六章
  更新时间2012-3-7 15:12:39 字数:3059
  我和宋连骑马直奔湖州,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这日正行至海州,远远便见城内不似前次那般热闹。正犹疑间,宋连已经进了一家饭馆。我跟身进去,将将上到二楼,便见靠窗的一张桌子上正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人身穿宝蓝色衣衫,面上一枚面具遮住半截脸,下颚曲线美好,嘴唇不薄也不厚,墨玉般的黑发披散下来,遮住他大半容颜,周身散发的气息我一辈子也无法忘怀,正是让我一见钟情又倾心日思夜盼心心念念执着相思的男子,帘生,苏幕帘生······
  我不相信会有这样的惊喜,极力晃了晃眼睛,闭起又睁开,闭起又睁开,反复多次,面前的人丝毫不变。
  我不禁欢喜起来,笑意从心底荡漾开来,身体禁不住抖了抖。
  宋连朝我招手:“阿薇,这里。”
  帘生忽然毫无预兆地转过头,朝我这边轻飘飘地瞟了一眼,顿了一顿,又转过头和同伴细细言语。
  我心中着急,看到他们旁边的窗户,打量了一下,觉得要与帘生的感情有生的希望,我得付出死的绝望才行,提步便往那扇窗户走。
  宋连大喊:“阿薇,这里。”说着站起来朝我挥手。
  我顾不得他,只看见帘生又朝我们轻飘飘地瞟了一眼,略一思衬,同朋友说了一句话便起身朝我走来。
  整个世界好似都寂寂无声,只有我自己沉重的似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和着帘生的步伐。我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进,惊慌的不知所措,只觉得无限欢喜从胸中溢出,止也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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