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们水灵灵的眉眼多么相像,那温柔的眼波,小巧玲珑的鼻头,端静的面孔······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我抬眼四顾,水亭中看着空无一物,然而水下那么大一片绝好的埋伏杀手的地方······真是太粗心了,怎么能没有发现进来后院之时没有受到一丝阻拦?良久,我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道:“该来的终究会来,只要你耐心等待。”真是好奇心害死人。若不是我对苏舜钦的死耿耿于怀,久久不能放下,对他没死之事颇为好奇,如何会到了这番境地?
持剑女子冷哼一声,突然洒下一大片白色粉末。我瞬时反应过来那是迷药,然而却束手无策。昏迷的瞬间,只听得苏舜钦的妹妹冷冷道:“押下去好好看管,通知大人!”
第二十六章
更新时间2012-3-7 15:14:55 字数:3744
我被一阵刺骨的寒意惊醒。
眼睛还未睁开,便感觉自己被捆缚着,一沉一浮,好似置身一片水域。挣扎着睁开眼睛,只见自己正立在一片水池之中,水深及颈。抬眼望去,四周皆是一片黑水,顶上透出的幽光打在水面,波光粼粼,颜色黑沉如铁。水波的尽头,是一扇用碗口粗细的树木做成的巨大木门,上面挂了一把青铜色的铁锁,水池其余三面尽皆光滑黑沉的石壁,没有一丝依托,显然便是一个水牢。
水牢之外,便是一块宽阔的长厅,地上铺着密集的青灰色石砖,石砖棱角分明,极少有被磨平的痕迹,显见是近期铺就,但是做工细致。长厅中心,放着一张水润光滑的椅子,上面铺着一块绣着绝印花的坐垫,其上花朵甚是繁复美丽,比之水波荡漾而起的花纹过犹不及。长厅墙壁上东南西北各方都插了一支火把,将大厅照的亮亮堂堂。长厅墙壁一片漆黑,在闪闪火光的照耀下发出幽幽的光,透出一片冷意来。各角落里均匀分布着手持阔口宽刀的武士,手中盈盈刀光与墙壁上得黑光接相呼应,森冷气息扑面而来。
我微微转头数了数,共有一十六位。转瞬不自禁浅笑,自己身处水牢尚且不知能不能出去,到来细数外面的武士?不知那黑暗里又埋藏了多少杀手······
我静静地看着这间水牢,脑子一片空白,阵阵寒意丝丝入骨,然而却毫无办法。恍惚中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自己落入水中之时,因不会泅水,在水中直浮了两夜一天,最后才被路过的人救起······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模糊中只见长厅周围的武士换了三拨。一时正在发愣,却见东面黑沉的墙壁突然透出一丝光线,紧接着,门被推开。却不是石头的声响,倒像是一整块沉厚的黑铁。脚步声缓缓踏在地上,沉闷有力,好似一声声踏在神经上。
我轻轻地想,终于来了······
迷糊中只见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缓缓走来,步履沉重,一只手负于身后,一只手抬于身前,姿态容缓,清落落一番文弱书生的模样。只是眉头深沉,眼中冷意凌然,薄薄的嘴唇微抿,全身气息鼓胀欲出,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
我静静地看着他走到水牢面前,立身停住。我本想静静等着他,看他有何动作,不想忽然咳嗽一声。他抬眼望着我,眼中辨不清神色,嘴角带着一丝恶狠的笑:“你终于醒了!”随即手微微一挥,便有一个武士将木门打开,一股力道毫无预兆地将我拉向水牢边。
待我在水牢边浮定,才发觉捆缚自己绳索的另一端正握在一个武士的手中。再抬眼去看梅长苏,他已经坐在我的面前,距离我不过两三步。
他寻了舒服而略带优雅的姿势坐下,嘴角带着一丝冷笑,忽然道:“顾姑娘,梅某人今日不为官,只做一个凡而又凡的丈夫,想与你聊聊——”
我咳嗽了一声,顺了下喉咙,嘴角扯起一丝笑意:“梅先生若是想聊,自然应该同你那位绝世容颜天香国色的夫人苏舜钦聊,如何能同我这么个丫头在此闲聊?”我做了一副忽然想起来的神情,“哦,我忘了,尊夫人已弃了你,独入黄泉了······”
他眼中寒光爆射,瞬间向前一步,一手捏着我的下颚,一手抓着我的头发狠狠抵在冰冷坚硬的水池边,齿间几乎渗出血来:“你若再敢妄言,小心我扭断你的脖子!”说罢顿了一顿,松了手,瞬间退回椅子上,安然坐定,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早已经想到,他原本的动作有多么优雅,后续的爆发就有多么猛烈。忍着剧痛微微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感觉那颗头已经被他捏的变形,简直不是自己的,重而又重。
我强撑着,嘴角不自禁带起一丝怜悯:“你知道尊夫人怎么死的吗?”我看着他极力忍住的冷意沉沉的眼神,淡淡然笑道,“你永远也不会想到,他对同你在一起的一帆风顺毫无兴趣,宁愿选择死亡也不愿与你平静地活下去!”说罢看着对面椅子上面色渐渐苍白的男子,只觉得满心悲凉——
梅长苏的手指紧紧抓住椅子,指间泛白,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低吼一声:“你胡说!”
我极力忍着心中的哀伤,缓缓道:“我胡说?”不自禁冷笑一声,“你是他的夫君吗?你是他的知己吗?你是他的朋友吗?你与他同床共枕这么多年,朝夕相处无数个日夜,你了解他吗?”他被我问得怔住,半天没有言语,突然发疯似的冲过来,揪着我的头发,发狂地问:“你凭什么这么问?你凭什么这么问?”不过两声,手便松开,颓然瘫坐在地上。
看着他,我心中有些不忍,看着他伤痛迷茫的眼,柔声道:“其实,他离开你,不过是想要另一种生活。他的内心,其实是一个喜欢挑战冒险的人。他多么希望,自己的情郎和自己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恋啊······”我苦笑,“可是,命运这东西实在太眷顾他了,他的一生是如此顺畅,如此幸福,如此完满······你们第一次相遇便相互认定,竟然无风无雨天朗气清地成亲了······婚后生活是如此美满。你将他捧在手心,细心呵护,害怕他受一点伤害······”我遗憾长叹,“可是啊,正是这样的幸福让他迷茫,让他困惑。他迷失在自己生存的意义里,纠结于生与死的实质,分不清自己是活着抑或已经死亡,最终走进了自己给自己设定的圈套,已死作结。”看向面前无力颓坐在地上的男子,我轻轻问,“这些,你知不知道呢?”
我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是空的,不是从我口中发出,而是悬在半空中,轻轻地说,轻轻地问。
他默然良久,一直不停地摇着头,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叮咚一声,砸在青石地板上,空然绝响。
我沉默良久,正欲告诉他,尽管如此,苏舜钦还是很爱你,却听铁门突然被撞开,一个黄衫女子手中提着一柄宝剑,直直向我刺来:“明明是他杀了姐姐!我要杀了你!”
眼看剑尖就要刺入眉心,突然一声龙吟,剑身荡开,堪堪斩断我鬓边一缕发丝。梅长苏倏忽起身,拦住他,沉声道:“小妹!”
苏小妹的剑直直点在梅长苏胸前,眼泪似决堤的河流,滴滴滚落:“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他?为什么不让我杀他?你难道忘记了姐姐死以后,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吗?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他,为什么?”
梅长苏定定挡在我身前,望着苏小妹,脸上泪痕隐隐现现,突然道:“舜钦的死,与他无关。”
苏小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良久,带着哭腔坚决地道:“不,明明就是他杀死的!我要杀了他!”
梅长苏不动身,看着苏小妹:“你若要杀他,先杀了我。”
苏小妹一愣,良久,惨笑道:“梅大哥,你明明知道······”顿住,良久,带了些柔和的语气,道,“好,我不杀他。可是,可是,梅大哥,你能不能,能不能······”
梅长苏厉声截断他:“不可能!”
我看着苏小妹瞬间苍白的脸色,心下大惊。梅长苏的身形微不可见地晃了晃,看着苏小妹,一只手摇晃着正欲伸出去,苏小妹却突然气急地掷了长剑,痛哭一声:“我恨你!”转身跑了出去,铁门在他身后轰然巨响,尾音不断回荡在整个水牢中······
梅长苏怔怔地站在原地,身形一动不动。良久,水牢渐渐安静。他俯身拾起宝剑,一把将我从水中提起。我心中大惊,这才了解他刚刚为何不让苏小妹杀我,却是想自己动手杀了我,以报杀妻之仇。
惊恐与愤怒一起汹涌而来,我正待厉喝梅长苏住手,却听轰然一声巨响,整扇铁门齐整整倒下,屋内顿时明明亮一片,地底传来的闷响晃动了整座水牢。铁门后,一人手提一柄冷芒凌烈的宝刀,带着愤怒与焦急立在那里,狂风怒卷,他的衣袍翻涌不息,随风漫卷,周围雨丝打着旋不断上下翻飞。转瞬之间,那人已携风雨之势到得水牢面前。身侧宝刀黑沉如铁,上面的七颗宝石在雨水的冲刷下依然熠熠生辉,发出夺目的光华。面上一枚银色面具覆盖了整张脸,发丝垂落,一滴滴水珠缓缓滑落,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只有一瞬的沉默,便听他冷声道:“放开他!”
这声音是如此熟悉。我抬眼望去,只见面具之下,脖颈之上,一支红白相间的菩提悄然绽放,隐隐灼灼。
梅长苏回头看了鬼面师父一眼,没有理他,依旧回身割断捆缚着我的绳索。我这才恍然,我又误解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