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芬姨
高二一开学，重新分班，蔡铁和周其落仍分在了四班，乌婷婷去了八班，赵小蛮去了二班，周美直接转学去了别的学校。
第一天上午，下课去厕所时，赵小蛮神神秘秘的拉住蔡铁问：“你有没有觉得周其落喜欢你啊？”
也许以前蔡铁听见这样子的话，还能心动一下，可现在她一点精神头都提不起来，摇了摇头：“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赵小蛮没有看出来蔡铁不高兴，不断的说着：“我看周其落总是对你很好啊，你不值日，他帮你值日，你逃课，他还抓你回来，你上课不认真听讲，他就传小纸条让你好好上课，别人不能说你一句坏话，谁说了，他就和别人吵吵，你要是……”
“行了！”蔡铁不耐烦的打断了她：“这种话以后别说了。”
赵小蛮仍然不泄气的追问：“你不喜欢他啊？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啊？”
蔡铁这时才注意到赵小蛮说这些话时前面不在有以前总爱加的三个感叹词，以前不是“啊啊啊”就是“呵呵呵”还有什么“嘿嘿嘿”之类的，可今天说话却一直很流畅，她的心头像是被扎了一针，轻轻的问赵小蛮：“小蛮，你是不是喜欢周其落啊？”
赵小蛮的脸瞬间红透了，眼神一直打着转：“没有，没有，你想哪里去了？”
都是青春年少的女孩子，蔡铁一看赵小蛮的脸色就知道她是喜欢周其落的，她强压住心头酸酸的感觉，说：“要是喜欢他，就是告诉他，被别人抢跑了，你就只能后悔了。”
赵小蛮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飞快的跑开了。
赵小蛮是个神经大条的人，说她天真无邪也不为过，带着一股子的热心肠总是行侠仗义帮助各个有困难的同学，大家都喜欢和她做朋友，这样子的女孩子才能配得上周其落，不像自己总是斤斤计较，尤其是对一切温和美好的东西天生都有抵触感，而且自己还曾经差点被……，反正自己绝对配不上人家。
这样子想着，蔡铁心里就慢慢的感觉不难受了，重新迈开步子，向教室走去。
神经大条的女孩子告白起来也很神经大条，赵小蛮直接跑到了四班的讲台上，对着下面黑压压还在做练习的同学说：“同学们，我作为老四班的成员，要离开这个教室了，在离开这个教室之前，我想做一件我一直盼了四年的事。”
同学们都抬头看着讲台上笑得无比灿烂的赵小蛮，有吃惊的，有疑惑的，有好笑的……各种各样的表情看向她。
“我和坐在这里的一位男同学，从初中开始就是同学，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他，我们初中做了三年的同学，高一又都在四班读书，可我一直没有告诉他，我喜欢他。”
下面的同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个时候才明白讲台上的赵小蛮是要告白，先是小部分的人笑起来，接着笑的人越来越多，更有几个大胆的男生，高喊着：
“赵小蛮，好样的！”
“加油！”
“我就喜欢你这样子的，要是人家不要你，你可以找我啊！”
“……”
赵小蛮特大气的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接着说：“我今天站在这里就算被拒绝了，此生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毕竟为了喜欢的人努力过了。”
这时，前边一个男同学站起来：“喂，你别废话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以为颁奖叫你说感悟呢？赶紧的，说主角！”
赵小蛮看着下面每个同学脸上都带着求知欲的望着她，反而有点害怕了，有点想退缩的意思，正好这时蔡铁刚从厕所回来，正要迈进教室门口，她看了一眼蔡铁，又斗志昂扬的说：“好，我就说了。”
赵小蛮走到周其落面前，说：“周其落，我喜欢你！”说完之后，扭身就跑，跑到教室门口，看到还在原地愣神的蔡铁，又跑了回来，对着周其落说：“我忘记了，你还没有回答我！”
周其落看了看站在门口呆呆的蔡铁，说：“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了。”
赵小蛮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哭着跑出来教室，到门口时，还和站在门口的蔡铁撞在了一起，撞得蔡铁的肩膀生疼。
全班同学还没有从刚才震惊的一幕中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女主角已经退场了，男主角还是坐在原位和平时一样埋头做练习册。
年少时的告白就是这样子，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仅仅一句话，一分钟，就能定你所有感情的生死，也不管你这份感情到底隐藏了多久。
蔡铁默默的走回原位置，刚坐下，新同桌就对着她一直唠叨个没完。
“我说，看到了没有，这才是真正的女中豪杰，万人敬仰的大英雄！”
蔡铁的这个同桌是新分来四班的一个男生，和一个歌手的名字一样，任贤齐，不过同名不同样，明星年轻帅气，而蔡铁的这个同桌又低又胖，还带着满脸的麻子。
蔡铁面对新同学也不好意思不搭理人家，笑了笑，说：“是啊，挺好的女同学。”
任贤齐用手撩了一把额前的几缕长发：“我就喜欢这样子的女孩子，敢爱敢恨，有啥说啥，不像有些人总是心事重重，不开怀。”
蔡铁点点头：“是男生都喜欢这样子的女孩子。”
“可我不喜欢。”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其落站到了两人的身后，他将自己的作业甩到蔡铁面前，说：“看完了，直接交了吧。”
蔡铁从高一起，就一直抄周其落或者乌婷婷的作业，因为两人的学习成绩不是她第一就是他第一，作业正确率高达百分百，现在乌婷婷分去别的班级，就只剩下周其落能让自己抄作业了。
蔡铁将作业递还给周其落，说：“不用了，以后不用给我看你的作业了，我自己会写。”
周其落皱着眉头说：“你赌什么气？”
蔡铁平静的说：“没有赌气，你想多了。”
周其落不接作业，转身回自己座位去了。
剩下作业本留在蔡铁的手里，不知道是要还回去，还是不要还回去。
“拿来我抄，你不抄，我抄。”任贤齐从蔡铁手里拿过作业本，就抄了起来。
蔡铁也觉得自己好像是在赌气，到底为什么赌气呢？刚才自己还想清楚怎么一回事呢？现在赌气什么啊？她越想越觉得好像就是自己不可理喻。
开学第一周周末，赶上周二强十五岁的生日，他在镇上卖鱼时认识了几个同样年纪的小商贩，大家讲究“哥们义气”，非要给他弄个别开生面的生日宴会，一大群人相约晚上去周家庆生。
蔡铁这段时间一直疏远周其落，本不打算晚上去周家，却被憨厚耿直的周二强强拉硬拽地去了周家，连三丫和乌婷婷都被他拉了过来。
“铁姐，这是我妈，大家都喊她芬姨。”
烟雾缭绕的屋子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佛像，墙上贴的都是密密麻麻的咒语，还有几块番布已经被烟熏的看不出来原来的颜色，一名妇女跪在一块黑布遮盖的佛像前面，嘴里不断地念叨着什么。
周二强小声地给大家解释：“我妈在拜她的大老爷，呵呵，她……”
蔡铁点头：“我知道。”
周二强有点吃惊的说：“原来铁姐你知道我妈啊？呵呵，她在这一带还小有名气的。”
妇女背对着蔡铁，蔡铁根本看不到她的面容，可蔡铁进屋里的第一眼看到她的背影时，就知道她是谁了。妇女头上鲜艳的红头巾在不断的叫嚣着：“这个孩子命不好，面色带青，克父克母，到哪里都是扫把星，不能带她走。”对，就是这个红头巾，蔡铁找了整整四年的人，她带走了蔡路，她造成了自己孤苦无依的岁月，她硬生生的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她永远也忘不了的这个红头巾。
周其落刚进屋，还没来得及和蔡铁她们打招呼，就被红头巾拉了过去：“大娃，赶紧的，这是今天大老爷赐给你的神水，别让仙气跑了，赶紧喝了。”
红头巾端着的碗里盛满了黑色的汤水，烧纸的残余物零星的漂浮在上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只是一碗混杂了烧纸的普通混合物，可红头巾端着碗时虔诚的样子给碗里的混合物添加了一丝神化了的色彩。
周二强解释说：“我妈每天都帮我哥哥祈求大老爷的神水，我哥哥之所以学习这么好，都是神水帮忙的。”
乌婷婷拉了拉蔡铁，感叹：“愚昧！”
旁边有几个周二强的商贩朋友一听说是“神水”，还能帮助发展智力，就絮絮叨叨的开始鼓动周二强：
“二强，一会给你妈妈说，也给我们一人求一碗吧？”
“对啊，我们也喝点神水，开发一下智力，说不定能做成几笔大买卖呢？”
“二强，你去帮我们要几碗呗！”
“……”
周二强看着除了蔡铁、乌婷婷、三丫之外都一个个开口要喝神水，他尴尬地搓搓手，带着点委屈说：“我都没有喝过的，我妈只给我大哥喝的。”
“为什么不给你喝？”
“我小的时候，有次得大病，马上都要断气了，家里的亲戚都准备给我办理后事了，可当天晚上大老爷托梦给我妈，说我身体有自我修复能力，撑过那天晚上就能痊愈，我妈就拦着亲戚没有把我埋了，第二天还真好了，我妈从此以后更加相信大老爷是我们家的守护神，后来我再怎么生病，就是不吃药，每次都是过个几天，它自己就好了，我自己都觉得挺奇怪的。”
周其落接过红头巾手里的碗，递至唇边时，却被蔡铁拦住：“你不能喝！”
周其落脸上带着一丝苦笑：“蔡铁，这是我妈求来的。”
蔡铁一把夺过来碗，摔在了地上，拉住红头巾的衣领，逼近她：“你这个神婆，说，把蔡路送去了哪里？”
周二强按住蔡铁拉着红头巾的手，焦急的说：“铁姐，你干什么？放手，这是我妈，你该叫芬姨的。”
乌婷婷看见蔡铁这个样子，也急了：“蔡铁，你干什么？放手！”
蔡铁嘲讽地说：“好，芬姨，我问你，你把蔡路带哪里去了？”
芬姨迷茫着一张脸，这张脸和普通乡下的种田妇女没有任何区别，只有一张嘴唇是那么的红艳艳，她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眼前这个愤怒的少女：“你……你是……你是谁？”
蔡铁冷笑一声：“你害了这么多人，早就记不起来谁是谁了？说，你把蔡路送去了哪里？”
芬姨的眼睛终于聚焦起来，她想起来什么，试探着问：“你是孤儿院的那个女孩子？”
蔡铁松开了抓着她衣领的手，将她使劲的推了一下：“你终于想起来了。”
芬姨站立不稳，跌倒在地，周其落和周二强赶紧扶起来她。
乌婷婷捅了捅蔡铁，低声说：“小铁，你别这样，有事慢慢说。咱们……”
乌婷婷的话还没有说完，三丫突然冲到芬姨面前，又将刚刚站稳的芬姨重新推到在地，而后迅速的躲到了蔡铁的身后，抓着蔡铁的手，愤愤的瞪着芬姨。
周其落重新扶起自己的母亲，带着一丝怒气的问：“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蔡铁将三丫护在身后，指着周其落的鼻子说：“你妈不是个好人，骗走了我哥哥，要不是她，我不可能在孤儿院呆这么久！”
乌婷婷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芬姨就是当初带走蔡路的那两个人其中的一个，她性子向来柔和，缓缓的走到芬姨面前，口气温和地说：“芬姨，不要怪我们，你能不能告诉我们当年你把蔡铁的哥哥送到哪里去了？”
芬姨的眼睛因为年纪太大，看远处的东西有点模糊，等乌婷婷走近了，才看清楚她的样子，她的眼光在乌婷婷的脸上打了一圈，说：“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你看看你的样子，虽然长得好看，能迷住男人，却命途多舛，再过几年就得死了，还在这里装什么好人？”
乌婷婷呆呆的看着芬姨，顿时僵住了。
蔡铁一把将愣神的乌婷婷护在身后，恼怒地冲过去，对着芬姨的脸扇了一巴掌，怒道：“事到如今，你还妖言惑众，我今天非揍死你！”
“啪！”
周其落扇了蔡铁一巴掌。
所有人都愣住了。
蔡铁摸着自己被扇的左脸，眼神复杂地望着周其落。
周其落盯着自己扇蔡铁的那只手，眼睛里带着疼痛：“蔡铁，我……”
蔡铁咬牙：“好，扇的好。”
周其落沉着脸说：“她是我妈！你刚才说是要揍死谁？你怎么就这么不知悔改？以前打别人，现在居然开始打我妈！你这样子，就是个……就是个……”他气急攻心，找不到词语来形容此刻的蔡铁。
蔡铁听他这么说，立刻心如刀绞，肝肠寸断，以前发生的事全部瞬间在眼前涌现，一幕比一幕清晰，一幕比一幕残忍，她牙齿打颤：“她是害得我和哥哥分离的凶手！”
周其落反驳：“她没有杀人，没有放火，是什么凶手，你别瞎说！很多人愿意相信她的话，是那些人的事，不关她的事。”
以前蔡铁从来不知道周其落是这么地不可理喻，直到今天才知道，他那些教育自己的真理存在的前提是没有牵涉到他的亲人在里面，所以可以说得冠冕堂皇，可现在牵涉到他的母亲，他就不会管什么是非、善恶、曲直。
“就因为她是你的母亲，你居然这么不辨是非地护着她？我以前真是看错了你，好，我今天放过她，算是偿还你以前对我的帮助，从此以后，咱们谁也不认识谁！”